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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嗝。”
  “嗝。”
  ……
  沈画站立这一会儿, 老太太还在一刻不停地打嗝。
  朱阿姨忙走过去给老人顺胸口,可一点儿用都没有。
  她回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沈画:“老太太打嗝起来, 觉都睡不成, 勉强睡着了, 可睡着都还打嗝,怎么都止不住。”
  沈画走上前去,低声说道:“您把老太太扶坐起来。”
  持续不断的打嗝导致老太太无法正常呼吸, 心慌气短,进食进水都很少,体弱无力, 再加上无法睡眠,整个人精神头极差。
  老太太很瘦,朱阿姨扶着老太太坐下。
  可老太太自己根本坐不住, 只能由朱阿姨撑着。
  “你看这可怎么是好?”
  朱阿姨问。
  沈画没吭声,她伸手顺着老太太脊背往下,找到脊柱下方的腰俞穴开始按压, 而后再一路往上, 命门、至阳、大椎、百会, 这都属于督脉穴位,一路按上去。
  而后, 再到正面的任脉穴位, 从天突到膻中穴, 再到中脘、神阙、气海和关元穴。
  沈画一路按下来, 差不多十分钟左右。
  朱阿姨紧张地扶着老太太, 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
  当沈画收手的时候, 朱阿姨忍不住看向沈画:“不行的话就还是叫顾大夫……”
  朱阿姨话音未落, 就听到一阵轻微的鼾声。
  她一愣,接着就目瞪口呆。
  这……
  老太太这是睡着了!
  就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沈画帮着朱阿姨把老太太放平躺床上,朱阿姨激动得满脸涨红,却又怕惊醒好不容易睡着的老太太。
  她声音压得极低,跟沈画说:“沈大夫,这是成了?”
  朱阿姨激动得不行。
  老太太这会儿安稳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打着微鼾,完全没有再打嗝!
  朱阿姨仔细回想,竟然愣是没想起来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打嗝的。
  明明她撑着老太太坐着,老太太打嗝一下,她就也跟着心口一紧,可那位沈大夫好像就在老太太脊柱上和前胸按来按去的,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止住了老太太的打嗝!
  朱阿姨连连跟沈画道歉:“真的对不起沈医生,真对不住,我这岁数大糊涂,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沈画笑笑:“您也只是太着急。”
  朱阿姨叹气:“看老太太这样子,我真怕她撑不住。沈大夫你说这打嗝,也不是什么大病,谁还没打过嗝啊,喝口水就压住了的,可到了老太太身上,怎么就这么难缠呢?”
  “这去医院什么检查都做了,医生刚开说说老太太年纪大高血压,可能是脑子里有血栓,又说可能是肠胃消化道有问题,可什么都检查完了,老太太除了血压高,别的什么毛病都没有啊!这打嗝就是止不住。”
  “西医不行就看中医,一开始看了好多中医,调理起来也就是能止住一会儿,多则三五天,少则一刻钟。后来找到顾大夫,那确实有效,一次能管两三个月。”
  “也实在是没别的办法,只能这样每隔两三个月就麻烦顾大夫来一趟。这次忽然提前了,顾大夫又不在,老太太可遭罪了。”
  沈画点点头:“顽固呃逆确实难缠。”
  朱阿姨又说:“沈大夫,你刚才是怎么按的?我能学会吗?这要是老太太再忽然打嗝,我也好先给她按按。”
  沈画说:“学是可以学,但也没必要。”
  朱阿姨一愣,连忙惊喜地说:“那是这就治好了?哎呦我的天哎,这可太好了!那以后还会再经常复发吗?”
  沈画摇摇头:“还没开始治呢,刚才按压穴位,只是暂时先止住老太太的症状,我才好给老太太进一步诊治。”
  朱阿姨心里有些失落,但也能理解。毕竟老太太这都成顽疾了,真随便按两下就能治好,那还叫顽疾么。
  沈画坐下,细细地给老太太诊脉。
  诊了一刻钟,又换了另一只手。
  朱阿姨和接沈画过来的司机都站在边上,焦急地等着,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终于等到沈画收手。
  朱阿姨才敢问:“沈大夫,怎么样?能诊出什么吗?”
  沈画说:“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脾胃该是大伤过,寒气蕴蓄于胃,久聚不散,致胃失和降,气逆而上……老太太在制冰厂工作过吗?还是别的什么特别寒冷的地方?”
  朱阿姨连忙点头:“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在藏区当兵,有次为了追一伙越境分子,老太太跟队友走丢,又遇上暴风雪,老太太制服了两个落单的越境分子,自己受了伤。零下二十多度,老太太和那两个越境分子在暴风雪里待了三天,老太太身上为数不多的吃的给了那两人,她自己就靠吃雪,一直顶到队友找到她们,可能是跟这个有关?”
  沈画点头:“应该是了。另外,老太太在那个年月应该也受了不小的委屈,老太太性格刚强,受的委屈全都憋在心里,以至于郁结之气遍布整个肺腑。但从那个年月过来也已经很多年了,老太太生活顺畅,郁结之气应该会消散不少……老太太第一次发病之前,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朱阿姨一愣,抿了抿唇,重重地叹了口气:“老太太当兵出身,没什么文化,一直都喜欢文化人。老先生是书香门第,学识渊博,但碰巧遇上那个年月,老先生一家因为跟海外有联系,被揪住不放。”
  “老太太脾气爆,一直都明里暗里帮老先生一家,后来老先生也许是感动也许是什么,提出要跟老太太结婚。老太太也知道,跟她这个又红又专还立过大功的战士结婚,对老先生一家来说才是最好的保护。就答应结婚。”
  “结婚后,俩人互相迁就,日子也是和和美美。”
  “可那个年月,老太太的身份也不是绝对有用的,形势最严峻的时候,那些人还是把老先生抓出去剃阴阳头……”
  “老太太去救人也被扣下,逼问老先生一家通敌卖国的事,全都是捕风捉影胡编乱造的诬陷。老太太当然不会认,那些人就当着老太太的面,各种……羞辱老先生。”
  “老太太当时还怀着身孕,都五六个月了,被折腾到流产……那些人也怕,毕竟老太太还有功在身,真要弄出人命也不是一句半句能交代的,就把老太太和老先生给放了。”
  “但后来每次游街,都还要拉上老先生。”
  “老先生叫老太太别再出面,他被拉去斗一下也没什么,老太太的脾气再犟,可为了两家人,也只能忍,忍着。”
  “后来那段时间过去,老先生一家也被平反,还被特聘成了大学教授,老太太也有自己的工作,夫妻俩总算苦尽甘来。”
  “老先生年轻时候受罪太多,身体不是很好,长期吃药,后期更是卧病在床。老太太一直陪着老先生走完最后一程。两人真是互相搀扶着过了一辈子,一次都没红过脸。”
  “老先生去世,老太太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朱阿姨说着,忍不住抿唇,言语有些吞吞吐吐:“后来,在老先生葬礼上,又出了变故……”
  沈画道:“可以不用说这些。”
  只要印证老太太在第一次发病之前,生活的确出现了重大变故就可,这就是老太太发病的病根。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咳,咳咳……”
  一个疲惫的声音响起。
  朱阿姨连忙走到床边:“老太太是不是吵到您了。”
  老太太摆摆手:“扶我坐起来,先前也就是胸口的气一下顺了,不打嗝了,我这浑身都放松下来,闭眼睛睡,实际上脑子清楚着呢,没睡死。”
  朱阿姨连忙给老太太倒了杯水,喂老太太喝两口,才说道:“那您怎么不多睡会儿。”
  “人老了,觉少。”老太太笑着说,“这病折腾得没法睡觉倒不是大问题,本来睡的也少。就是打嗝打得喘不过来气儿,光往外出不往里进,这说句话都接不住气。”
  沈画笑着点头:“是很难受。”
  老太太喝了水,笑着说:“那点儿事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大家都知道,无非是不敢在我面前提罢了。”
  “三年前,老头子葬礼上来了对母子,拿着老头子的遗书要分家产,遗书上除了要把遗产分给他们外,老头子还叮嘱让国川照顾那对母子,说那是国川弟弟,说他们母子这些年都过的很可怜,说他给我当了一辈子好丈夫,给国川当了半辈子好父亲,让看在他的情分上,照顾好那对母子。”
  国川指的是章国川,现在的海市一把手,老太太的儿子,这点在来之前顾深已经说过了。
  老太太说着就笑了起来:“我后来才知道,那女人是他恢复工作在大学执教时的学生,那学生还来过我们家很多次,一口一个师母地叫我,可亲热了。那孩子比国川小12岁,算算时间……那女人大学还没毕业就怀上孩子了。”
  老太太笑着笑着,眼泪忽然下来:“当时大学出国交流名额多稀缺,那女人出国是我给办下来的。后来老头子每年都要出国几次,有时候是去做学术报告三五天,有时候说要交流什么研究什么,一去就是一两个月。”
  朱阿姨陪着老太太落泪。
  老太太一辈子要强,嫁了个喜欢的男人,两人共患难共扶持,相携走过一生,可谁知道到头来到头来……
  老爷子狠狠地在老太太心上扎了一刀。
  老太太哭得眼泪止不住,又开始一抽一抽的。
  朱阿姨吓了一跳,赶紧就要劝老太太别哭。
  沈画冲朱阿姨使了个颜色,坐在老太太身边,伸手按着老太太的穴位,止住老太太的抽搐,却没劝什么,由着老太太好好哭一场。
  哭了好半天,老太太本该精疲力尽,可哭完之后,老太太却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又放了一串长长的响屁。
  这屁放的老太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朱阿姨赶紧打开室内排风换气系统,净化空气。
  沈画笑道:“排气说明您肠胃通常,是好事。”
  老太太叹了口气,拿朱阿姨递过来的温热毛巾擦擦脸,说道:“那女人拿捏住了老头子的把柄,逼着我认下老头子遗嘱。国川当时正在调动的关键时期,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国川前途,我只能忍下来。”
  沈画在心底叹了口气。
  很显然,一辈子刚强的老太太,唯一的软肋就是丈夫和儿子。
  陪着丈夫度过最艰难的岁月,终于苦尽甘来,自以为和丈夫和和美美了一辈子,不离不弃。
  可忽然发现,一切都是空!
  她可能还会怀疑,丈夫到底有爱过她吗?
  当初娶她是为了避货,艰难岁月过去后,跟她在一起生活的那些时日,竟然全都是虚情假意不成?
  这种打击对于刚强的老太太来说,实在是太沉重。
  若是能当场发泄出来,可能也就过了。
  可偏偏,又因为要顾虑到儿子的升迁调动,她只能隐忍不发。
  这一憋,可不就憋出事儿了。
  沈画道:“情志郁结恼怒抑郁,因而导致气机不利津液失布,滋生痰浊,肝气逆乘、寒湿阻胃、胃不纳气,胃气携痰上逆,直犯上中二焦。又有正气亏虚,寒蕴于胃损及胃阴,致使胃失和降。”
  “我刚才按的腰俞、命门、关元、气海这些穴位,属于任督二脉上的穴位,可调畅气机、降逆纳气;神阙、中脘二穴可调理脾胃、化湿理气、降逆止呃;另外的大椎至阳和膻中天突穴,可行气、调气、开郁,百会穴能够升阳补气。”
  沈画说道:“之前顾大夫给您行针,应该也是这些穴位,再辅以温中散寒、下气降逆平呃、养胃运脾补肾益气功效的药材,使您体内郁结散开、气机通畅,则呃逆可止。”
  老太太点头:“是,深深给我治疗很有效,每回治完我都能消停一段时间。可一两个月之后,又会复发,哎,我时常怀疑,这是不是我这辈子识人不清的报应。”
  沈画道:“您别这么说,病因找到就有治愈的可能。顾大夫之前也找对病因了,可您这病的确有些狡猾。您肺腑里的郁结之气,每回散开之后,要不了多久又会凝聚,且湿寒蕴于胃部,也是久化不开。这才导致明明您的病情应该治好了啊,怎么过段时间又反复发作?”
  “其实根本原因是,您伤了经络,您体内的湿寒郁气每次并非是真的化开了,而是由破损的经络溃散遍布您的脏腑,在停针停药之后,这陈年湿寒和郁结之气又开始凝聚……当然,您心情一直没调理过来,郁气还在不断生成也是导致病情反复加重的原因之一。”
  老太太长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能治吗?其实跟之前一样,治一回管上两个月也成。”
  沈画笑:“也就是顾大夫这次有事没来,不然您以后也不用每个俩月就找他了。”
  老太太一愣:“什么意思?”
  沈画道:“老太太您应该知道,顾大夫是喻派的,喻派的绝学就是金针封穴,顾大夫如今的金针封穴之术已经入门,他再来给您诊治,能第一时间发现您经络受伤情况的。只要治好您的经络,您的呃逆就能除根。”
  “当然,最好是能保持心情愉快,气怒伤肝,您还有些肝气不活,若长此下去,即便呃逆好了,肝上也会出问题的。”
  老太太愣了一瞬。
  朱阿姨也赶忙说:“沈大夫您的意思是,顾大夫现在回来就能把老太太给治好了?老太太这打嗝的毛病以后就不会复发了?”
  沈画点头:“我现在暂时为老太太止住症状,顾大夫最迟明天就能回来,由他为老太太诊治即可。”
  朱阿姨欣喜不已,却又有些担忧:“那从现在到明天顾大夫回来,老太太的症状都不会再反复?”
  沈画:“是的。”
  朱阿姨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这可真是老天保佑!总算能除根了!”
  老太太冲朱阿姨说:“阿慧,去给沈大夫泡杯茶。小陈,你给国川秘书打个电话说一声,免得叫国川工作的时候还为我担心。”
  朱阿姨和司机小陈都连忙答应着出去。
  老太太又冲沈画招手:“沈大夫,过来坐。”
  沈画在老太太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老太太笑着说:“你也是喻派的?”
  沈画点头:“是。”
  老太太说:“深深是我看着长大的,喻派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你是……”
  沈画:“喻老是我师父。”
  老太太顿时惊了:“这可真是,不可思议。我刚才就猜到你本事可能还在深深之上,却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是喻老的弟子。深深来给我诊治那么多次,都没你刚才说的透彻。不过在给我诊治的大夫里,深深已经是最厉害的了。”
  沈画笑笑:“经络受损有些特殊,肉眼看不到,拍片子做血管造影也是看不出的,脉象上倒是会有所体现,可表现非常微弱,很难明确指向经络。”
  老太太笑:“原来如此。你们喻派的金针封穴我也听说过,但都知道,那是喻老的绝学,压根儿就没有传下来,就连孟老都说自己只学了个皮毛。主要是金针封穴对天赋要求太高。孟老是深深的老师,他都没学会,深深当然也不会。你刚才说,深深的金针封穴之术入门了?”
  沈画点头:“是。”
  老太太笑容更大:“真好。那我猜,你的金针封穴之术更在深深之上,对吗?深深的,也是你教的?”
  老太太可是一点儿都不糊涂。
  沈画再度点头:“金针封穴之术确实不太好学,老师如今的状态无法亲自手把手教,我代为传授。”
  老太太心中总有无数疑问,也知道不该问那么多。
  她连连感慨:“沈大夫真是年少有为。”
  沈画笑:“顾深才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
  老太太脸上笑开了花,“是,深深从小就特别喜欢中医,识字启蒙都是汤头歌。”
  沈画:“我现在也可以直接为您行针治疗,一开始我是担心您对我会有疑虑,就打算等顾深回来叫他给您行针,我看着就行。”
  “现在么,既然都跟您聊开了,我也不妨直说,您这个案例比较特殊,虽然不罕见,但您这脉象对顾深来说的确是一次学习的好机会。我想让他亲自来看看您的脉象,亲自行针治疗,如此以后再遇上类似病例,就能迅速做出判断。您看呢?”
  老太太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中医的传承难点就在这儿,都知道要找老中医,因为老中医见多识广有经验,可年轻中医不跟着学,哪儿来的经验?有老师在旁边把关,我是觉得可以尽情让徒弟试试手的。”
  也没跟老太太聊太久,老太太精力不济,睡眠又一直不太好,沈画给老太太按摩了几个穴位之后,老太太就睡熟了。
  沈画又跟朱阿姨交代了几句,让老太太暂时不要外出活动,不要受风,而后就打算离开。
  司机小陈问她要去哪边,是否还送她回公寓。
  沈画叫小陈直接送她到海一。
  车子驶离守卫森严的机关大院,小陈的手机响了。
  他把车子停靠在路边,接了电话之后立刻说道:“好的明白,您稍等,我这就把电话给沈医生。”
  小陈说着就把手机递向后排的沈画:“沈大夫,是章书记的电话。”
  沈画挑眉,接过电话:“您好章书记。”
  电话里传来一个沉稳浑厚的男声,带着真诚的感激:“沈大夫,实在是抱歉,本应该当面感谢您的,我这边有工作着实走不开,改天有机会,请您到家中吃个便饭,我们全家都好好谢谢您,您看可以吗?”
  沈画:“您太客气了,叫我小沈就行。您道谢我收下,别的就不必了,您那么忙,这点事情不必挂怀心上。我和顾深是同门,老太太待顾深如亲孙,这算是顾深的孝心了。”
  电话那端,章国川也笑了起来:“那都是一家人,更应该到家里吃个便饭。我也不跟你多客气,小沈你也别拒绝,我这说抽空,也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抽出空来。你可以跟顾深一块儿经常到家里坐坐,老太太真是特别喜欢顾深。”
  客气几句就挂了电话。
  沈画不得不感慨,真正身居高位的人,说话做事都是滴水不漏,半点儿高高在上的姿态都没有,特别平易近人。
  但平易近人,本身就是高位者才用得到的。
  到医院。
  科室里没看见几个人,沈画还在奇怪。
  刚要去邓主任办公室,就看到唐慧从诊室那边匆匆过来。
  一看到沈画,唐慧赶紧说:“哎呦我的天,你怎么来了,谁给你打电话的?你昨晚值了个大夜班,忙活到早上,我还说不着急叫你,你来了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白天科室又不算太忙,谁这么不懂事,非给你打电话。”
  沈画一愣:“没人给我打电话啊,怎么了,科室出什么情况了?这人呢?主任和徐医生好像都不在,杨护士长也没看见,牛彤也没见……”
  这会儿没事,唐慧拉沈画进了办公室:“我就说牛彤那张嘴迟早惹祸。昨晚我没值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一来就给我一份大礼。好好的正忙着呢,一老头和老太太忽然气冲冲地进来就骂人。”
  唐慧说:“我差点儿没被气死。当时一孩子不小心摔跤,头刻在石块的棱角上,后脑勺磕出来一道很深的口子,4公分左右长,孩子哭闹不止,我正在给孩子打麻药准备缝针,那老头老太太就冲进来,一边骂一边还要上手打我。”
  “幸亏孩子父亲挡了一下,不然他么的麻醉针都要戳到孩子眼睛了!可把我气疯了!”
  “孩子父母也都吓得不行,连忙挡住那俩疯老头老太,赶紧叫了保安过来把人带走,我他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后来才知道,昨晚上有个孩子喝米酒送来医院,重度酒精中毒。牛彤对孩子爸爸冷嘲热讽了,孩子爸爸当场就要打人,后来还报警了的对吧。”
  唐慧:“咱要不是医生护士,就是路人,我都能对牛彤拍手叫好,甚至说不定我比她嘲讽的还厉害,我能怼死那个傻x爸爸,整个就是脑殘傻x废物人渣杀人犯!那么多年学白上了,半点儿常识都没有!”
  唐慧咬牙:“可咱是医生是护士,医患关系本来就紧张,这上赶着冷嘲热讽的,不是激化矛盾么!”
  “上回有个男的,弄了个轴承套下面,结果那儿一肿胀充血,轴承取不出来了。那男的还打了119,119也没办法赶紧把人送来医院。你说当时出警的消防心里不吐槽这男的煞笔吗?心里吐槽一下就够了,真嘴上说出来,信不信分分钟被投诉。”
  “比起咱们,人家消防见过的煞笔人煞笔事儿更多,啥时候见消防战士对人冷嘲热讽了?”
  沈画点点头:“缝针那孩子没伤着吧。”
  唐慧:“保安把那老头老太拉出去了,我赶紧给孩子缝完,开了药叫家长带走了。你知道那老头老太谁吗?是酒精中毒那孩子的爷爷奶奶!”
  “昨晚上孩子爸爸冲突之后睡了,今天白天醒过来想起来之前被牛彤冷嘲热讽的事儿,气不过又来找茬。徐沛早上拍了个片子,胸骨骨裂,牛彤也又气得找孩子爸爸理论,这不就对上了!后来警察把孩子爸爸带走。那老两口好像也是知道儿子被警察带走,才跑来医院闹事。”
  沈画:“……那现在人呢?”
  唐慧:“都被弄去派出所了。但是吧,那老两口年纪那么大了,还不是去说两句教育教育就完事儿,回过头还是要来找咱医院的麻烦,你看着吧,没完呢。”
  “徐医生怎么样?”
  “骨裂,没错位,邓主任叫他休息几天,他不肯,说又不干重活,多休息就行。”唐慧叹气,“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沈画又问:“那小孩怎么样了?醒来没有。”
  唐慧:“万幸吧,颅内压降下来,脑水肿也消了,人已经醒了。孩子妈妈这边倒是讲道理,可孩子爸爸那边太难缠了。”
  “上头要处分牛彤,邓主任给说情,把人调到住院部那边去,先避避吧。”
  沈画也无奈摇头,牛彤那张嘴,提醒过她好多次了,就是改不了。
  沈画换了衣服跟唐慧交接,叫唐慧去休息吃饭。
  唐慧也着实累了,换了衣服去吃饭,又问沈画想吃什么,待会儿回来给她带饭。
  沈画都可以,让她随便带点。
  唐慧也没耽误多长时间,吃过饭给沈画打包了一份牛腩饭就回来了。
  沈画这才刚吃上,办公桌上电话响了。
  唐慧一接,就看向沈画:“这……我问问沈医生。”
  唐慧捂着话筒跟沈画说:“脊柱外的电话,说耿主任叫你过去上台手术。”
  沈画皱眉:“有特殊情况吗?”
  一般叫她过去协助的手术,要么是大出血,要么是病人不方便麻醉,脊柱外的手术找她干嘛?
  唐慧说:“是个颈椎骨折患者,从外院转院过来的,说是玩蹦床落地姿势不对导致的颈椎骨折。没有大出血。耿主任就说叫你过去,也没说别的。”
  沈画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蹦床导致颈椎骨折,这还真巧,该不会就是她在商场遇见的那个小暖吧。
  由于海一不是距离事发地最近的医院,救护车应该是把小暖送到附近医院进行处理,但脊柱外这一块,拿国外医师执照并且在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熬到主治归国的耿主任,名气非常大。
  颈椎骨折可不是小问题,病人家属只要有能力,肯定会选择最好的医生。
  送来海一找耿主任,也不奇怪。
  沈画抬头看向唐慧:“跟他们说,咱们科室现在严重缺人,如果不是要紧急止血紧急麻醉,我就不过去了。”
  唐慧没第一时间告知电话那边的人,而是走到沈画跟前低声说:“你别傻呀,现在还没定岗呢,你迟早要轮转到其他科室。耿主任那边可是香饽饽,多少学生想跟着他上大手术都没机会。”
  “往常别的科室叫你去帮忙都是止血止疼什么的,这回不用止血止疼,那你说不定能上手,就算只是拉拉勾或者做个缝合也好啊,机会难得。咱们科室这边你甭管,我给你顶着。邓主任不会说什么的,就算真说了……推给耿主任就是,就说耿主任叫你去帮忙,你还能拒绝呀。”
  唐慧说的没错,也是真的在为她着想。
  跟着耿主任这样的老师一起上手术的机会的确非常珍贵,可……沈画不需要啊!
  她又不是真的整天闲的没事干到处帮忙,无非是病人的情况确实需要她,她才去帮忙的。
  耿主任这边,病人又没大出血,也不麻醉过敏,找她干嘛?
  沈画忽然想起来之前耿主任跟她说的话,叫她考虑脊柱外,还说愿意当她的带教老师。所以现在这就是……在给她机会咯?
  如果沈画真的只是一个实习生,那耿主任这机会,简直不要太诱人,她根本拒绝不了。
  可她不是啊。
  这机会对别人来说珍贵,对她来说,则毫无诱惑力。
  沈画跟唐慧说:“既然不是要止血,那谁去都行。科室这边我值班,你过去看看,有机会就上手术,没机会就算了。”
  唐慧惊讶:“你真不去啊。”
  沈画推她出去:“我不去,你去看看有没有机会。”
  几个小时后,唐慧回来了,看得出来她是又累又兴奋。
  看样子是进手术室了。
  唐慧一回来就抱着沈画:“画画你没去真的太可惜了!我终于知道耿主任为什么是院长的心头宝了!太厉害了,太牛了!当然,咱们院的大主任们都很牛,可我又没上过其他主任的大手术啊,反正我现在就看到耿主任超牛!”
  沈画摇头失笑。
  耿胜宏在约翰霍普金斯能当上主治,技术水平必定是过硬的,国外医学生和医生的晋升之路比国内更加苛刻,首先光是医学生的报考要求就把很多人挡在门外了,而后就是高昂的学费等等。
  耿胜宏的水平肯定不差。
  他回来的时候,国内多家医院对他抛出橄榄枝,甚至抢破头,肯定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国外医学经历,更大原因就是他自身技术过硬。
  唐慧:“谢谢你啊画画,要不是你,我猴年马月才能参与这样的大手术,虽然几乎啥都没做,可能进手术室已经不容易了!”
  *
  沈画中午空出时间给霍延行针。
  顾深刚从京市回来,也过来了,给霍延行针完毕,下午两人还要去机关大院,给谭老太太诊治。
  以往每次行针,霍延在直面沈画的目光时,也没那么紧张,但这次,一脱衣服他就忍不住想起昨天早上浴袍被沈直拽掉时,沈画看他的眼神。
  从耳朵到脖子,再到身上,全都泛起了一层粉色。
  沈画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往某个位置看,她只是单纯欣赏而已,真的。
  这次行针速度较快,但是行针完毕,稍微有点儿尴尬。
  毒素已经行过肺腑继续向下,金针刺激,肾阳勃发,所以当沈画行针完毕之后,尴尬的一幕再度出现。
  顾深明知道原因,还偏要揶揄地看着霍延。
  霍延脸上的温度就没下去过。
  让霍延喝了药去睡,沈画才和顾深一同去机关大院,为谭老太太诊治。
  路上,顾深又一次问起沈画的诊断结果,沈画却没说,只叫他自己过去诊脉看看。
  这搞得顾深七上八下的,也没心思想别的了。
  昨天被沈画止住打嗝之后,又按摩了穴位帮助老太太睡眠,因此今天老太太这起色看着着实好了很多。
  就在院子的树荫下坐着,等顾深和沈画过来。
  两人来了,老太太还招呼他们坐下,尝尝刚做好的野菜饼。
  “这马齿苋做的菜饼,以前那里舍得兑面粉鸡蛋,顶多兑点红薯面玉米面来蒸,就这还是难得的好饭,吃得人看见这胃就泛酸。现在生活好了,反倒是又想这口。”
  老太太笑着说,“这兑了鸡蛋白面,撒上盐和五香粉,蒸出来放凉,再切成小块,绊了蒜汁子一调,味道可真是好得很。”
  沈画吃了一块,点头:“的确好吃。不过您这段时间还是少吃些,不好消化,等过些时候脾胃调和,想吃什么都成。”
  顾深吃惊地看了眼沈画,这是,能治好?
  喝了杯茶,顾深实在是等不及,就开始给老太太诊治。
  他诊脉的时间很长,比沈画要长的多。
  终于诊完,顾深忍不住看向沈画:“师叔,这是……经络破损,脉气混乱,致使湿寒抑郁之气藏于脏腑,散之又聚,循环往复……”
  老太太先笑起来:“跟沈大夫说的一样。深深,你这师叔可真是太了不起。”
  顾深松了口气,点头:“师叔的确非常厉害,完全得了师祖真传。”
  虽然他心里清楚,师叔的传承定然不是从师祖那边来的,师祖最强的时候都未必强的过师叔,但对谁都必须这么说。
  顾深开始给谭老太太行针。
  修复经络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金针封穴只能暂时充当壁障修补经络,要真正修复,还得依靠病人自身。
  如果是沈画,行针一次,至少能保3月。
  顾深这一次行针,只能管7天,而后就需要再次行针。
  顾深也问过老太太,要不直接让师叔行针,也免得老太太隔几天就要被扎这么多针。
  可老太太直接拒绝,就叫顾深来扎,多扎几次也没事,又不疼,还能叫顾深多练练。
  顾深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又给老太太开了方子,调理身体。
  老太太舍不得叫两人离开,非拉着再说会儿话,叫他们有空了就过来,陪她这老婆子坐坐,聊聊天,想吃什么提前说,她叫人准备。
  顾深一点儿不见外地说好。
  沈画坐了下就着急要走,科室那边现在缺人手,她这总是离开太久也不好的,主任虽然不说什么,唐慧也不会提,但其他医生会有意见的。
  既然进了医院,除非必要,她也不会搞特殊不上班。
  顾深跟她说:“师叔下周就考证了,到时候还是在中医科哪边挂个牌吧,哪怕一周坐诊半天也好。这样以后你再出诊或者什么,也都方便得多。”
  沈画迟疑:“医院这边不知道好不好操作。”
  顾深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在中医科这边挂牌,跟医院的规培合同可以重新签,灵活一点,你又不需要确保规培期结束后能考本院的主治,那自由度还是很高的,只要各科室愿意,你去哪边实习都行,不用按照医院排班,急诊那边缺人手的话,医院会再调配。”
  沈画想了想,也点头了。
  毕竟她现在这样确实不行,还没多少事儿呢,就没办法正常排班,这样等于自己的活让其他医生给分担掉了,人家有意见也正常。
  她若不算在名额内,科室人手是否紧缺人事上也会调配的。
  别人是想着规培结束能考个好医院,或者考本院的主治,她不需要有这些顾虑。
  两人刚出门要上车,又一辆车子驶来。
  顾深看了一下车牌号,示意沈画稍等。
  车子停下,一个穿着白衬衣黑西装的女人,从车上下来,看到顾深就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跟顾深一同走过来。
  “师叔,这是章伯伯的爱人,我伯母,姓常,在妇联工作。伯母,这是我师叔,师祖收的关门弟子,我们喻派的传人。”
  顾深介绍道。
  这位常女士立刻笑着伸手:“沈大夫,我早听老太太说了。这不,工作太忙。我这紧赶慢赶,还是差点儿错过。”
  沈画笑着跟这位常女士握手:“您好,老太太是顾深长辈,应该的。”
  常女士保养的很好,皮肤很白,打扮得比较严肃,看起来年龄像是四十多的样子,但实际上换一身打扮,说她三十来岁也没问题。
  不过常女士的身体,恐怕有点问题。
  不熟悉情况,沈画也不会多说。
  跟常女士聊了几句,沈画着急要走,常女士很是遗憾,却也不强留,很热情地跟沈画交换了联系方式,也是同样叮嘱顾深,叫他有空多带沈画过来这边坐坐,一家人吃个饭什么的。
  顾深答应下来,两人这才离开。
  回医院的路上,顾深看向沈画:“师叔,你刚才的眼神有些不对,伯母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
  沈画瞥了他一眼:“你观察我倒是敏锐的很。”
  顾深一笑:“那是。”
  他又叹了口气,“章伯伯和伯母都是极好的人,章伯伯小时候受过亏,身体也没那么康健,可他工作起来也是不要命。前些年没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还被人袭击过,就因为他不肯给一个重污染项目开绿灯……”
  “伯母也是工作狂,两人结婚十几年都没孩子,一心投在工作上。后来领养了个女孩,今年也上大学了。”
  沈画看向顾深:“等你回头有空了,给她好好诊个脉看看。”
  顾深:“我之前诊过很多次,都是一些寻常的毛病,多数人身上都有,都不需要吃药调理的。”
  沈画:“你之前给老太太看诊,不也没诊出来她经络受损么?”
  顾深一愣,连忙点头:“成,我回头专门约伯母再诊一次。不过师叔,你刚才就只看了一眼,也没诊脉,就知道了?”
  沈画:“望闻问切,望也很重要。古时候有传言说,真正的大国医,一眼知前世,一眼看今生,一眼断未来。”
  “当然,这比较夸张,不过望气之术,确实也是很神奇的一门学问。等你金针入穴再精进一些,对脉气有更清晰的认识,我再教你望气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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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注本章参考文献《熏脊疗法治疗顽固性呃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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