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身影一个鲤鱼打挺,从石头上跳了起来,指着魏明玺就开骂了:“小兔崽子,长大了,腰杆就硬了?老子劳心劳力的教导你十年,可不是教你遇到点儿事就当街痛哭的!丢人!丢脸!丢老子的脸!好不要脸!我问你,哭够了吗?哭起来爽不爽?哭完了事情解决了没有?”
“师傅!”魏明玺被他训得满脸通红,惭愧地垂下双手站在原地,只是眼泪花儿不知怎的又在眼中转了起来。
他内心实难平静,哽咽道:“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从京城出发时我就得到消息了。这一路都跟着呢。”灰衣男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魏明玺身边来,满脸的嫌弃:“擦一擦你那鼻涕眼泪,啧啧,我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哭过呢。那会儿刚跟着我学武功的时候,腿都废了,也没那么哭过。”
魏明玺轻轻摇头:“不一样,师傅,比起这些来,腿断了又算得了什么?要是能救她的命,就是要了我的双.腿……”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魏明玺的半边脸高高肿起,凭着今时今日魏明玺的武功,他竟完全无法闪躲,硬生生的受了。
这一记耳光,直接将魏明玺打愣在了原地。
灰衣男人则显得比他还要生气:“老子……气死老子了!老子费力医治好的双.腿,你说不要就不要?呸,看我不打死你个不孝徒弟!”
说着比刚才还要暴怒,竟抬腿又是一脚。魏明玺见他腿脚袭来,下意识的躲闪,便躲开了。灰衣人咦了一声,立即怒火中烧起来:“小兔崽子,你还有胆子躲?看我今天不踢死你,我就不叫诸葛天清!”
当即,在这狭窄的山路上,上演了极为滑稽的一幕。
诸葛天清灰色的身影恍若无形,一下子又一下的踢向了魏明玺。魏明玺也不甘落后,竭尽全力躲避他神出鬼没的腿脚。饶是如此,屁.股上还是挨了好几脚,沾了满身的灰尘。诸葛天清直踢了魏明玺七八脚,才慢慢停了下来,脸不红气不喘,嘿嘿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洋洋得意:“哟,不错哦,小兔崽子,这才几年不见,身手渐长。好,不愧是我诸葛天清的徒弟,没有丢我这白衣郎的好名声。”
魏明玺翻了个白眼:“白衣郎?师傅,你看看你自己,你那身衣服还能看出是白色的吗?”
诸葛天清脸腾地红了:“看不出来又怎样,脏是脏了一点……”
魏明玺也跟着呸了一声:“老不要脸的!”
他这个师傅名诸葛天清,江湖人称白衣郎,只因为诸葛天清有一个独特的癖好,无论是衣衫还是鞋袜,都只穿白色的,其他颜色的一律不穿。江湖人见到诸葛天清出现的时候,素来都是白衣白鞋、银白色的半面面具,一双永远睡不醒、睁不开的眼睛,还有腰间纯黑色的宝剑和纯白色的剑鞘,以及常年别着的、骚包的一面白色玉扇。在诸葛天清的手上,还有两个十分显然的东西,跟这些白色的衣物形成鲜明的对比:左手一个黑色的玉镯,以及右手一串清净琉璃珠。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为奇怪的,更为奇怪的是,诸葛天清的另一个癖好。
不管是什么样的衣服,他都要将左边的袖子剪短,露出黑玉镯;然后将左边的袖子嫁接到右边的衣袖上,藏着他的清净琉璃珠!
只是,眼下诸葛天清这身灰扑扑的行头,真看不到平日里的潇洒邪肆!
而且,明眼人一眼就能发现,这衣服还真不是颜色是黑的,而是白色的衣服沾了太多灰尘,硬生生染成了灰色!
这得是多脏啊?
魏明玺在心中默默腹诽,却还是不敢宣之于口。
这个师傅,是他童年的阴影,也是他命运的转折。
当年从马背上跌落,被万马踩踏残废了双.腿后,他受封为陵王,便从宫中独立出去,整日里闷在陵王府中,自此性格大变。懿德皇后生怕他闷出病来,便动用了一切关系,为他寻来了高人一只双.腿。
这个高人就是眼前的诸葛天清。
当时,诸葛天清年仅二十三岁,已经是江湖上远近驰名的一等剑客,听说他师承神农白家的高人,医术也是惊人,入府不过三月,魏明玺便能下地行走。当时,魏明玺少年心性,觉得自己做了残废,人人都看不起他,对诸葛天清也常冷言冷语。诸葛天清对此的解决措施极为简单粗暴,一个字:打!
不听话,打!
不服气,打!
不吃药,打!
不睡觉,打!
不顺心,额……也打!
魏明玺自从出生到长大,就没受过这样的教训,从一个暴戾的皇子,硬生生被诸葛天清打到见到他就乖乖觉觉的。诸葛天清医治好了魏明玺的双.腿后,并不是他的师傅,直到发生一件事后,魏明玺才做了他的徒弟。
魏明玺的双.腿已好的消息,除了诸葛天清谁都不知道,连懿德皇后和寿帝都是瞒着的,旁人更是无从得知。有一天,大皇子魏明春带着魏明远等几个弟弟前来陵王府,说是探病,实则当着诸葛天清的面好一番冷言冷语。魏明玺坐在轮椅上,小手几乎将椅子掰了下来,却一直忍着没有开口反击。直到这些人走后,他才疯狂的在院子里啊啊啊啊的狂叫发泄。
“只会野兽一样咆哮,是伤害不了你敌人的。”当时,诸葛天清是这样对他说的。
他转到魏明玺身前,才发现这个才十三岁的小孩子早已满脸都是泪。
诸葛天清冷着脸将魏明玺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才一字一句道:“明玺,你只有变得更强,才能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趴在地上仰视你。而不是他们站在高处,像看着蝼蚁一样俯视你、嘲笑你,明白吗?”
“我要变强!”魏明玺哭着说。
诸葛天清便点了点头:“那么,好好学武吧。”
“你教我!”魏明玺拉着他的衣摆:“我知道你的剑术很厉害,我母妃说,你是当今最厉害的剑士。”
“我教你。”许久,诸葛天清轻轻叹了口气。
自此,魏明玺正式拜了诸葛天清做师傅,跟着他学习剑术。只一个条件,诸葛天清明令魏明玺,不得以陵王的面容,在人前使用他教给魏明玺的剑术。魏明玺答应后,便开始了长达五年的习艺生涯。直到魏明玺十八岁后的某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去寻诸葛天清,才发现诸葛天清的院落里空空如也,诸葛天清已经不告而别。
诸葛天清这一走,便是好多年了!
如今魏明玺已经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更不是那个残废,而是顶天立地于人前的至尊皇帝了!
只是看着诸葛天清,内心仍然难掩喜悦,骨子里还刻着对诸葛天清的崇敬,唯有在这个人跟前,他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放松,想说什么说什么,想骂人就骂人,不自觉的就带出了当年同诸葛天清相处的骂战模式。
诸葛天清伸手拧他的脸:“你刚刚说谁不要脸?”
“绝对不是你,师傅。”魏明玺喊着疼,乖觉的答话:“说起来,师傅你跟着我一路过来的,也不至于狼狈成这样吧?”
“这个,这个……”诸葛天清的眼睛咕噜噜的转折,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你进山了,怎么又出来了?出来了怎么又哭了?”
魏明玺翻了个白眼:“说真话!”
“哎呀,还不是被你那个师妹逼得!”诸葛天清两手一摊,不耐烦的道:“其实在教导你的时候,我偶尔不是要回去吗?在那期间,一个故人去世,便将他的女儿托付给我,我便给你收了个师妹。谁知道你这个师妹真是个人精,师傅是被她逼得无处可藏了,才不得已的想跑到京城找你避避难。谁知道刚到城门口,就看到你出了城。我想着你都是皇帝了,还有什么事情能值得你亲自走一趟,一时好奇心起,就跟着出来了。”
魏明玺一愣:“我还有个师妹?”
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安,脑中想起一个人来,身子微微颤.抖了几分:“师傅,你不要告诉我,我师妹是唐宗的吧?”
“哦,你也知道唐宗?”诸葛天清不以为意的揪着头发:“是唐宗的。”
“唐初晴!”魏明玺惊叫:“她就是我师妹?”
魏明玺傻了。
当初在唐宗同唐初晴交手时,两人便感觉到彼此的武功套路出自同一个门派。只是魏明玺一直相信诸葛天清的脾性,断然不会给自己再弄出个师姐师妹来,便一直猜想唐初晴是自己可能存在的师叔师伯的弟子。不曾想,两人还真是师兄妹!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为何每次唐初晴见到他时都颇为恭敬,原来竟还有这层渊源在。
诸葛天清懊恼的揪着头发,头发都被他拎了不少下来,他无可奈何的叹着气:“可不就是她?师傅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收了这么个女徒弟!”
他说着,忽然抽了抽鼻子:“你马车里有个女人,还是个快死了的女人?徒弟,你口味真重!”
不等魏明玺回应,一把上前掀开了车帘子,上前查看起傅容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