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月这一次昏迷来势汹汹,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梅向荣久唤不醒,魏明玺紧急召了秦霜傲入宫,依然是束手无策。白芷柔来看过,见了只是摇头,连脉搏都没有了,恐怕药石难治。整个宫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新后刚刚册封,转眼就命在旦夕,谁都担心魏明玺这个年轻的地位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但魏明玺并没有见一丝颓然。
七月初四,安排好了一切之后,魏明玺留下圣旨,将魏明铮和梅向荣留在京城处理政事后,便在夜色里带着傅容月低调的离开了荥阳,在姚远、梅珊、乔凰离和绿萝的护送下,往秦岭深处进发,去寻找传说中的辟玉谷。
因是去的复关的故乡,离开之前,魏明玺便请了乔凰离纸鹤传书,恳请梅阮仪和复关带路,务必要赶在傅容月大限时抵达秦岭。
两支队伍分别从东西出发,在秦岭外的云横镇汇合。
一见面,梅阮仪和复关立即去查看了傅容月的伤势,待瞧见傅容月全无呼吸的样子,两人不约而同的问道:“怎么回事?”
秦霜傲坚持同行,闻言不免十分伤心:“封后的时候都还好好的,这才几天……”
离秦岭越近,这个秘密便瞒不久,直到此刻,魏明玺才说出了真相:“容月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本就死过了一次,如今,只是离大限越来越近了。个中缘由我也不能解释,但我想,救活容月的高人就在秦岭,咱们也只有到了秦岭,才能知道真相了。”
“陛下,接下来的路得由复关带领我们了。”姚远看向复关和梅阮仪:“皇后娘娘的病,只有辟玉谷中人才能相救。”
听到辟玉谷几个字,复关的脸色明显一白,但她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好,我带你们去。但自从我和阮仪离开了辟玉谷后,谷中的禁制应该是换过了,进不进得去很难说。”
魏明玺愁眉紧锁,看着烟雾缭绕的秦岭,语气仍然十分坚决:“进不进得去容后再说,先找到山门,咱们再想办法。”
乔凰离也在呢,对付术法禁制,他们也不算完全处于劣势。
再则,如果真的没有办法进到辟玉谷中,那就折道往凤溪村去,通过那个神秘的山洞,看看能不能想办法传送到众妙寨中。
这是最后的路了!
加上了梅阮仪和复关,进入秦岭的路就好走很多了。马车晃悠在山路上,先走官道来到太白山下,便折进了凹凸不平的山路。忍受着颠簸,连复关这样的弱女子都没有叫苦,一路快马加鞭,硬是在两天之内赶到了曾经的山门禁制入口。
复关尝试了几遍,那门口的禁制全无动静,她急得几乎哭了起来:“就在这里,明明就在这里。我以前总是从这里出来,又从这里进去!怎么会这样?”
“关娘,辟玉谷中换了禁制,不关你的事。”梅阮仪急忙搂住她,将不断尝试的复关带开几步,让地方给乔凰离。
乔凰离伸手在石壁上摸索,又在这林子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片水池里探索,最后无奈的收回了目光:“山门的禁制转移了。这里就是普通的一块石壁,咱们从这里进不去了,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那怎么办?”魏明玺问道。
他们耗得起,傅容月可已经耗不起时间了!
乔凰离抬眸看向秦岭的密林,目光凝重起来:“道真用术法将天池同辟玉谷里的某个地方相连,必然存在痕迹,故而能让道曲追寻到天池。同样的,道真也用术法将凤溪村里的山洞同众妙寨相连,众妙寨必定藏着通往辟玉谷的路,也就是说,会有痕迹在。只要咱们能找到这个痕迹,就能找到进去的门,再不济,也能找到众妙寨。”
“我们中只有先生是修道人,那就拜托先生了。”魏明玺深深做了个礼。
乔凰离回了个礼,直起腰来时,便道:“还有……”他神色微微犹豫,但还是说了:“陛下,七星连珠眼见着就要到了,如果我失败了,咱们不必等候在秦岭,陛下可带着皇后娘娘去往云横镇,带着咱们的‘礼物’,也可等着道真找上门来。”
这是最省力的办法。
魏明玺点点头:“好,那就在山中寻六个时辰,大家分头去找,找到时,以烟火为号。不管找到没,六个时辰后,咱们还是在此地汇合。”
“不行,不能分开!”复关深知秦岭的险恶:“秦岭中野兽横行,单独行动非常危险!”
“你和阮仪大哥一路,带着岳父一起走,彼此照应;姚远、梅珊你们两个人武功高,寻常野兽对你们没有什么威胁,你们两个一起;我带着容月,不能让她有什么危险。先生,至于你……”魏明玺分派着任务,便看向了乔凰离。
乔凰离颔首道:“陛下放心,区区野兽我并不惧怕。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可召唤我族人前来助我。只是你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魏明玺便吩咐了下去:“那么,我们兵分四路,六个时辰后再次汇合。”
姚远等人还想再说,但仔细想了想,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姚远一咬牙,只得答应下来,秦霜傲却道:“你陪着容月也好,她要是醒了,看见你定然高兴。你带着她,行动不方便,马车留给你们。就这样说定了!”
魏明玺倒没有拒绝,当即各奔东西离去。
这秦岭深处彷如迷宫,魏明玺一上路,便开始叫苦不迭起来。没有了复关带路,从原本的山门走出去便见险恶。魏明玺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发现自己还在原地打转,不得已下车仔细研究,原来山门暗合八卦之术,他按照伏羲的破解之术,总算在小半个时辰后走了出来。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他便带着傅容月在秦岭的深山里打转。
然而,傅容月一直没有醒过来。
从天亮到天黑,从天黑到天亮,傅容月全无半点动静,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睡着,没有痛苦,也没有告别。魏明玺走得累了,停下来歇歇脚,亲.吻她的额头、嘴唇时,问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容月,你打算连再见都不说一声,就悄无声息的离开我吗?”
又或者,只是简单的一句:“容月,你别死。”
山间的荆棘很多,有些地方马车不能通过的,他便下来用剑砍断了挡路的树枝荆棘,容马车通过。算起来,几队人马中,他反而是走得最慢的。
但这些都不是击倒魏明玺的东西,真正击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在跋涉了五个多时辰,在天色大亮时,不但没有找到山门所在,反而走出了秦岭,走到了官道上来。
瞧见宽敞的道路,魏明玺的衣衫残破的,鞋子上沾满了泥土,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望着天边的地平线,忽而无声的痛哭起来。等待了那么久,寻觅了那样久,满心期待能够看到辟玉谷的山门,可等待他的竟然是回到重头的路。
一切都白费了!
他根本就没有线索,连乔凰离都没有线索,其他人也没有线索,至今还没有看到烟火升起来!
绝望,一下子淹没了魏明玺的心!
他哭得那样伤心,哪怕已经是尊贵的帝王,可面对同傅容月的生死离别,他是真心的接受不了。寿帝去了,懿德皇后去了,兄长们一个个都已经离开了他,如今连他最爱的傅容月也马上要步了亲人们的后尘。他登上了高位,却从此真正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魏明玺不断的捶着地面,一下,又一下,一拳,又一拳。拳头下的石头从中间裂缝,流出殷红的鲜血。
这位刚强的皇子,大魏如今的皇帝陛下,一生中都从未有过这样狼狈无助的时刻!
他救不了容月!
他就救不了自己最为心爱的女子!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自己感到痛苦自责?
有农人从他身边经过,瞧见他身穿华服坐在地上大哭,狼狈的姿态惹人遐想,三三两两的停住,隔着远远的指指点点。但魏明玺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在大家跟前,他尚且还能绷着,如今只剩他一人陪伴着不知生死的傅容月,他便也不想刻意去忍耐什么。他只哭了一小会儿,便渐渐的擦了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
魏明玺暗暗告诉自己,他不能放弃,如果连他都放弃了,还有谁能够让傅容月活下来?
他坐上马车,驾着马车继续重新进山。
魏明玺没能再次进入秦岭。
一个颀长的身影坐在入山的狭窄路口,盘腿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肩膀上扛着一柄极长的黑色宝剑,身穿灰色布衣,翘着个二郎腿,嘴.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漫不经心的躺着晒太阳,等马车靠近时,他忽然抬起脚,直接踢飞了一块石头,往魏明玺的面门袭去。
马儿受了惊吓,在原地打了个圈儿,魏明玺险险的勒住马,方才躲开了这块石头,一句是谁都还没问出口,忽然就定住了一般,瞧着那灰色的身影,一下子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