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月身躯一颤,比起昨夜的生死转瞬,一股寒意片刻便袭遍了全身。
话不多说,当即,乔凰离请了青长老过来,请他帮忙,用念力送大家回到荥阳城陵王府。
等再次站在魏明玺跟前,傅容月只觉得泪目盈盈,风一般的扑到了魏明玺的怀里,终于能够放声大哭起来。
直到深宫里传来一阵阵的钟声,穿透荥阳城,送到陵王府,才阻断了傅容月的哭泣。
“宫里的警钟!”魏明玺竖起耳朵,陡然间脸色一变:“父皇!”
他松开拥抱着傅容月的手,几乎是不顾一切的跑了出去。门口的阶梯绊了魏明玺,他快速的爬了起来,飞奔着往宫里冲去。傅容月一愣,也一下子就懂了这是什么意思,急忙吩咐了姚远和董剑逸:“是陛下病重,快,立即发出飞鸽传书,让各边疆严守边境,决不能让赤蒙和南越跨过我大魏的国境一步。另外,传我命令,让隐月楼将所有收入集结,分两批送到陈王和南宫炘手中!”
如今国库吃紧,大魏的生死安危又全部寄托在这些浴血奋战的边境战士身上,能稳定大局才是最为重要的。
姚远和董剑逸点点头,两人也知道事关重大,立即分头往两边去办。
傅容月又叮嘱绿萝,让她稳住陵王府大局,便提起裙摆紧随魏明玺身后往宫里去。
宫里的警钟不轻易敲响,但凡敲响,必定是宫中发生了不可挽回的大事,钟声传出去后,四面八方的人便都听到了,凡三品以上朝臣、皇亲国戚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到达皇宫。不意外的,傅容月同梅向荣几乎同步到达宫门口,两人一见面,梅向荣便道:“怕是陛下……”
“我知道。”傅容月心里以一紧:“义父,怕是将有国事委托。”
梅向荣嗯了一声,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到了寿帝的寝宫前,遥遥便瞧见魏明玺跪在寿帝的床榻前,双手紧紧握住寿帝枯瘦的手掌,早已泣不成声。
寿帝目光微蒙,这宫里还剩下的嫔妃、十六皇子都在,其他子女也从宫外赶了回来,马兰朵哭哭啼啼的跪在一边,同魏明玺离得远远的,时不时用目光瞥一眼魏明玺,对寿帝的离去显然也颇为伤心。寿帝轻叹了口气,目光逡巡了一圈,没有看到魏明铮,想到这个儿子如今在边境上,恐怕是回不来的。魏明铮远行时前来告辞,他早已做了这样的觉悟,如今留着这口气,只是为了等到傅容月和梅向荣罢了。
见两人跨进门中,寿帝立即就松了一口气,一直以来吊在心口的石头总算落下,露出一丝笑容来。
他对傅容月和梅向荣招了招手:“容月,梅卿,你们过来。”
多年病重,早已经折磨得寿帝不成人形,如今形容枯槁,瞧着让人伤心。傅容月蓄在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过去同魏明玺跪在一起,轻声道:“父皇,容月在。”
“好孩子。”寿帝轻轻的说:“父皇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明玺了。明玺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呢,他啊,跟他母亲一样,有时候难免意气用事,你在她身边,需得时时提点着他,不能让他胡来,知道吗?”
“明玺会是个好皇帝的,父皇放心!”傅容月连连点头。
寿帝叹道:“玺儿,你比父皇厉害,父皇这一辈子最想办成的事情,最后是你做到了。就凭着这一点,这个天下交给你,朕放心。”
魏明玺哽咽着回答:“父皇,你别丢下儿臣,儿臣不孝,这些时日来都不能在你膝下尽孝,你怪儿臣吗?”
“不怪。我儿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寿帝眼中熠熠生辉,骄傲和自豪溢于言表:“我儿将来会是最伟大的皇帝。梅卿!”
“臣在。”梅向荣连忙往前一小步。
寿帝扭头看着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有些奇异的光彩:“好兄弟,对不住,朕这就要先走一步。这些年来苦了你了,以后朕不在了,朕的儿子,你要好好照应着。当初你是怎么帮扶朕的,往后,也要怎么帮扶明玺。你们梅家世代忠良,朕只信得过你。”
“陛下莫要说这些丧气话,只要陛下放宽心,还能再活很久。”梅向荣心中酸楚,几乎落泪。
寿帝摇摇头,不以为意的嗤笑:“这种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鬼话,也就是喊着好听,你我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哪还能不明白真假?梅卿啊,最近我老是梦见从依,梦见我们初初相识的时候,她躲避追杀,躲到了我的马车里来。嘿嘿,梦里啊,从依笑得真好看……还有咱们年轻时候的很多兄弟,他们都笑着走来迎我,喊我将军,像从前在西北的时候那样。从依站在中间,身穿银色素袍,啊,这么多年来,朕很是想念她,这就要跟着她去了。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快活过!”
“陛下!”梅向荣的心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拽着,难受得梗痛起来。
寿帝渐渐胡言乱语起来,说的却是年少时候的往事,魏明玺和傅容月插不上话,只默默流着泪,舍不得寿帝就这样离去。
但天命陨落,人力不可抗。
寿帝的瞳孔渐渐的涣散,有气无力的说着喃喃自语的话后,慢慢的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魏明玺和傅容月一人握着他的一只手,只觉得掌中父亲的手终于无力的滑倒,寿帝在两人的注目下,一点点的闭上了眼睛。
梅向荣快步上前,翻开寿帝的眼皮看了看,又将手搭在寿帝的脉搏上仔细的把了把,脸色一白,半晌后,他抬起头看向谢安阳,轻轻的点了点头。
谢安阳捂住嘴.巴,眼圈红肿,抖了抖自己的衣袖,跪在地上宣布:“陛下驾崩——”
……
寿帝离去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傅容月和魏明玺虽然在心理上早就有了准备,还是十分伤心,几乎无心打理寿帝的身后事。好在寿帝留下圣旨,确立了魏明玺为东宫太子,是国之储君,倒并不显得慌乱。礼部准备周全,寿帝的丧礼之后,魏明玺便在灵前登基,即位为帝。
寿帝的灵体安葬在寿陵,与早就入殓其中的懿德皇后,即惠妃合葬。柳皇后的陵寝为安陵,同寿陵毗邻,大皇子魏明春的尸骨已经入驻其中,将来柳皇后故去,便送去此中,不同寿帝合葬。这是一座新的陵寝,至今还没有完全完工,但礼部却暗暗加快了修建的步调——魏明春死后,柳皇后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连寿帝也去了,怕是柳皇后支撑不久。
礼部的担忧倒也并非没有道理。
寿帝驾崩的消息传遍内宫时,柳皇后连头发都没梳便从中和宫中跑到了寿帝的寝宫,两人只说了些道别的话后,寿帝便撒手人寰,留下柳皇后一人。
她没了儿子,如今丈夫也去了,扛不住这样的打击,当即就昏厥不醒。
如今天气已经闷热起来,怕寿帝的龙体发臭腐烂,并没有举办大规模的超度,先送寿帝安灵入寿陵。安灵时,柳皇后撑着身子来了,不过七天,她已然脚步虚浮,梅向荣暗暗看过,对傅容月轻轻摇了摇头。
大约,柳皇后也不久了。
果然不出所料,寿帝离去不过半月,柳皇后便也跟着驾鹤西去!
等到帝后都入了陵墓,那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魏明玺和傅容月满身疲倦,这些天操持丧礼,两人已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接下来要为先帝后守孝一年,宫中仍然要处理很多事情,魏明玺的登基大典放在六月二十八,之后,魏明玺便要入住皇城,正式成为大魏的皇帝!
当然,傅容月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从道真告诉她,她只剩下四十一天好活,自己在乔氏一族中耽误了两天,如今又赶上了寿帝和柳皇后的葬礼,算起来,她竟只剩下八天时间了。
明明生命马上就要走到了尽头,但傅容月却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明显的不适,只比从前爱犯困了些许,别的便没有症状。
这样也好,起码离去的时候不会太过痛苦!
傅容月这样安慰着自己,努力打起精神陪着魏明玺走过每一天,算算时间,她能活着看到魏明玺登上帝位,就一切都知足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魏明玺的,傅容月一个字都没有透露给魏明玺。不仅如此,她还暗暗叮嘱乔凰离,不允许他多说一个字。
傅容月却不知道,魏明玺早就乔凰离那里得知了所有,这些天表面平静,心里却一直在暗暗计算着傅容月的时间。眼见着拖到了丧礼后,他的心更是前所未有的焦灼起来,白日里在傅容月跟前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等傅容月睡着后,他有时候却会暗暗的抹眼泪,疼痛、不舍、难过……他心爱的女人面临着生死,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只能一遍遍的催着暗影,赶紧加快寻人的步伐,务必要在傅容月大限前完成任务,将道真要的两千童男童女为道真补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