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烬哑然,眼珠子跟着闻鱼的动作转动。
他的夫人向来温顺乖巧,没想到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被她偷袭!
闻鱼从床脚绕下去,点亮蜡烛,坐到圆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背对着游烬,闻鱼微微皱眉。
如今身份被游烬识破,倘若他真的告到官府,她还真是无计可施。
杀朝廷命官?
她是个大夫,这双手和那套银针是拿来治病救人的,怎能杀生?
更何况……那是游烬。
客栈的条件并不好,房内布置简陋,门窗陈旧。
夜风吹进来,烛火跳动,闻鱼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游烬看着她纤瘦窈窕的背影,微微抿唇。
她比三年前瘦了不少,虽是男装,但那长发如瀑地披在身后,更衬得腰肢不盈一握。颈项雪白的肌肤和从前并无二致,总能轻易勾起他心中的绮念。
侧首回望的时候,纤长的眼睫微翘,唇瓣轻启:“大人既是喜欢这处,那便在这歇着吧!”
取下他身上的银针,闻鱼在旁边的柜子里拿了个小包裹,便准备开门出去。
游烬心下暗急,强行欲起。
“大人还是好好歇上两刻吧!若是强行用力,怕是会落下什么病根呢!”
闻鱼合上房门的时候淡淡嘱咐。
“你去哪?”游烬话说的很是吃力,舌头都是木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扎了什么穴位。
闻鱼的声音隔着房门传来:“若是大人还想让在下医治您那位友人的腿疾,还请勿要再扰。”
脚步声渐行渐远,游烬懊恼地蜷起了手指。
客栈粗糙的斜纹粗布上还有她身上的味道,被窝里还有她睡过的余热……
一切都是他曾经唾手可得的东西。
等等!
现在城中还未解除宵禁,她出不了客栈,这房间她不住了,那她去了哪里?
难不成是白日里那个少年房中?!
“阿嚏!”闻鱼一个喷嚏险些将闻池房中刚点着的拉住给吹灭,她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闻池:“姐姐,不生病!”
闻池依旧是白日里的装扮,一身湖蓝葛布飞肩束腰长袍,手腕处用皮料裹住扎紧,看起来干净又利落。
葛布绵软亲肤,对于他这种好动的男孩子来说,再合适不过。
“没有生病!不过,姐姐今夜怕是要在你这歇上一会儿了!”
“好啊,我守夜!”闻池说完就从抱着枕头从窗户上蹿了出去,看上去倒是十分迫不及待。
闻鱼失笑。
她当初捡到闻池的时候,少年身上多处鞭伤,手骨和脚骨都被人打折后扔在荒山里。若不是她采草药路过,怕死当夜就被山里的凶兽叼回去打了牙祭。
后来两人相依为命,风餐露宿更是常有的事情。
但奇怪的是闻池虽然没有男女大防,却每次都会在她睡着的时候,规矩地坐在远处替她看守,一直到她睡醒才会靠近。
闻鱼其实早就不在乎名声了,更何况她问心无愧。
可架不住闻池执拗,而且相比柔软的床榻,他似乎更喜欢睡在树上或者屋顶之上。
为了改掉他这坏毛病,闻鱼可没少下功夫!
眼下天气还暖,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睡外面,闻池简直不要太兴奋。
她将叠放整齐的被褥扯开继续睡回笼觉。
隔壁的游烬妒火中烧,几乎要将房子点着!
挨过两刻钟,身体稍稍恢复些知觉,他立即挣扎着起来去找人。
“给我查和地字丁号房一同入住的客官住哪里!”
守夜的小二被他那张绿的吓人的脸惊得睡意全无,擦了把嘴角的口水,磕巴道:“客、客官,小的不能——马上帮您查!”
柜台上前,游烬慢条斯理似将令牌收回,压着脾气等结果。
小厮战战兢兢地报了房号,擦擦额角沁出的冷汗跌坐在椅子上,心说:“这是哪位官爷,好生吓人!脸绿成那样,莫不是来捉自家逃跑的小妾?”
游烬冷着脸上二楼,正欲推开闻池的房门,忽然被人扯着腰带往后拽了一个趔趄。
转头看见闻池的时候,非但没有生气,脸色还稍稍舒缓。
“睡觉,别吵!”
游烬往后退了几步,问:“你一直在外面?”
闻池抱着怀里的枕头脑袋点了几下:“守夜,不让打扰!”
游烬身上的冷意稍缓,提议:“跟我去楼下坐坐?”
闻池摇头:“要睡觉!”
游烬低笑了一声,回想了一下自己幼年时候,娘亲都是怎么哄他的,再次邀请:“我让人帮你准备卤牛肉和鸡腿,不去?”
闻池犹豫了。
“她不会知道的。”游烬给了他最后一剂猛药。
闻池欣然跟在他身后,叮嘱:“不说!”
游烬再次浅浅地勾了唇角,应了他。
本以为这少年孩子心性,若是自己有心套话,定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可他没想到只要他问到跟闻鱼有关的事情,这小子就三缄其口,似乎是专门被人叮嘱过。
从他简短的回答里,游烬知道他们这几年过得并不好,心头微酸,继而又有些恼怒。
她竟是宁愿食不果腹,也不打算回去找他!
回到自己在霍府所居的院子,他传来贴身护卫怀仓:“去查查那位鱼公子这些年的经历,越详细越好!还有她身边那个少年,一并查清楚!”
怀仓不问缘由应下,递上一份卷起的宣纸:“自您离开府中,霍家一共飞来两只信鸽,后来又飞出去三只,内容我已经抄录下来了。”
游烬接过来迅速浏览,清润的嗓音带着潜藏的冷意:“暂且先盯着,不必打草惊蛇!”
“是!”
翌日,闻鱼准时来到霍府,因着闻池早起眼底的乌青太重,被她勒令在留在客栈里休息。
霍府的管家第一次见面就将人得罪狠了,这回早早地在大门口等着。看见她从街道拐角出现,忙小跑着上前请罪:“老奴见过鱼公子!先前是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子,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老奴在这给您赔罪了!”
向他这样趋炎附势,攀高踩低的人,闻鱼见的多了,也就看的淡了,不甚在意地颔首道:“无妨无妨,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那还是有问题啊!
管家见她一身月白绵绸长衫,气质温润洒脱,心中后悔:这回可真是马失前蹄了!
这样气质打扮的人,即便不是大富大贵的世家大族子弟,想来也是人中龙凤。
那日纵着护院慢怠他,倘若是此人真治好了孙少爷的腿,怕是要自己的这条老命泄愤,家主也会双手奉上!
管家越想越心慌,往霍邕院子走的路上不停地打量。
闻鱼心下不喜,眉头轻蹙。
霍府建造布置是典型的南方风格,曲水蜿蜒,奇花琳琅。通幽的小径更是阡陌交错,若不是有人带着,只怕很容易就迷了路。
就在闻鱼耐心告罄前,斜前方的小道上忽然走出一道身影:“想不到霍府的管家竟是如此清闲!”
“老奴见过游大人!”管家恭敬行礼。
游烬确实越过他,站到闻鱼面前,清润儒雅道:“公子甚是守时!本官刚好也要去找霍邕,不若让本官给公子带路?”
管家哪敢劳烦这位京城来的祖宗!
“游大人贵人事忙,还是老奴带鱼公子过去吧!”
游烬淡淡看他一眼,管家心中一寒,立即改口:“老、老奴想起来前院还有些事儿没安排,既然大人和公子同路,那便有劳大人了!”
然后不等闻鱼表态,就匆匆折返了回去,看的闻鱼再次对他欺软怕硬的脾性有了新的认识!
“公子昨夜睡得可好?”游烬身姿挺拔,窄腰长腿在前带路,想打破和闻鱼指尖的岑进,主动开文问。
只是一偏头,发现旁边根本没人。
游烬眼神微冷,正欲转身便看见一双小巧的黑靴迈入眼帘。
再看那对他而言秀气到不行的小步伐,游烬:“……”
闻鱼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这人身量高,步伐大,走路比她快很正常。
可偏偏这人居然走一段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眼神温煦地等着她算怎么回事?
好歹她现在也是男儿装,这可真是很直白的歧视了!
闻鱼脸黑了些许,拎着自己的小药箱木着脸从他旁边经过,连个眼风都没留给他。
游烬以拳抵口,清了清嗓子。
给霍邕用针的时候,霍家众人照例回避。
游烬闲适地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中,对霍二老爷解释:“在下对于针灸之术颇为好奇,想留下来观摩一二,鱼公子想必不会介意的。”
“这……”霍家二老爷转头看向闻鱼。
闻鱼知道他这是欺她不敢当众反驳,藏在软丝面具下的葡萄水眸闪了闪,道:“在下并不介意,刚好霍公子这腿疾断需要一味新药,不知大人可介意为好友以身试药?”
游烬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道:“可。”
霍邕对此感动的差点儿落泪,玩笑说他若是女子定要以身相许!
游烬用手将他从自己肩膀上推开,冷淡拒绝:“大可不必。”
霍邕戏谑:“为何?游兄是嫌弃我了?”
游烬撩起眼皮看了眼正在烫针的闻鱼,意味深长道:“我对亡妻至死不渝。”
霍邕败了!
“我能跟男人争,也能同女人斗,但是你让我跟个已故之人怎么比?”
游烬:“若是真有心,从棺材里扒出来也是能比的。”
霍邕推着自己的轮椅后退:“打扰了,告辞!我怕真这么做了,你先把我送进棺材!”
闻鱼黑着脸端着一盏烛灯从旁边过来,幽幽道:“霍小少爷,您会不会躺进棺材在下不知,但是您若是再不坐好让在下施针,你怕是真的会一辈子坐在这轮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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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鱼:我信了你个鬼的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