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温去病的笑容,密侦司的两名统领,都有被人一刀捅进肚子的感觉。换了是平时,只有他们对人图穷匕现,一翻平和亲善的笑脸,对人露出猛虎盯着猎物的阴狠神情,但这回……自家真是成了猎物,被猎人宰得体无完肤。
这是密侦司在与岭南温府的接触上,第二次的惨败,更让他们意识到,密侦司过往对此人的理解,必须全面修正!
先前,虽然两边有业务冲突,但岭南温府的形象,属于民间的猎头者,最多也不过就是里头做得比较优秀,比较有实力的一支。
然而,此回接触的情形,根本不是这样,岭南温家不是单纯的业务竞争对手,是真正的“同行”,所具有的不只是武力,还有似乎能与密侦司匹敌的技术力,真正是足以与密侦司分庭抗礼的对手!
但这技术从何而来?
靠着收割碎星者的遗产所得?这不是没有可能,但难度远比外人想像的高。
碎星团所遗下的,是他们的装备与道具,这些东西里头,当然包含了超世代水平的技术,但仅凭那些残破装备,就要解析出技术力来,这就不容易了。
类似的事,六郡世家都没有少干,而皇帝陛下御笔一挥,将李家从碎星团缴获的战利品,全数移交密侦司,就靠这得天独厚的资本,还有一路上擒杀碎星者的口供,密侦司数年来的技术力突飞猛进,不少地方甚至远在六郡世家之上,却在今天被狠狠打脸……
温去病所得的碎星团资源,没可能超过密侦司,哪怕真给他捡了一两个仓库,他一个卖酱油出身的,又哪来的大量技术员,去把那些装备化为技术力?这不合理……
……或者,他的技术力另有来源?就像那名绝非出于碎星团的神秘天阶,他的这些神奇技术与道具,当真来自海外?
“唉,不是我这个人不爱国啊,但有些东西就是舶来品好,比国货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温去病搂着葛长歌的肩头,笑道:“不瞒大人说,贩卖人口不是个持久的生意,我早想转行,嘿嘿,海外有很多好东西啊,只是法令限制,输入不易,输进来后又不易推广,找不到愿意出大钱的凯……呃,好买家,如果能得到大人相助,哈,大人你懂的啦!”
换了是平常,换了另一个人来说这话,葛长歌不晓得自己能否克制得住这份心痒难耐,因为密侦司看似风光,过手所能捞的好处其实有限,远没有六郡世家那些普通的贵族子弟生活惬意。
想在帝国之内捞钱不易,海外贸易绝对是座诱人的大金矿,可对于这片神秘世界,别说密侦司,就算国家力量都有劲难施,能冒出来一个走通海外贸易的大商人,帮着连结财路,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求之不得。
不过,当递来这条财路的人是温去病,密侦司是打死也不敢去接,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不只是踢到铁板,而是被对方大口吞了!
“咳,这些下人真是的,居然准备了劣质礼品,该杀!”葛长歌咳了一声,正色道:“我司是非常有诚意,想与温老板建立友好关系的,这批赔礼意外出了差错,立即换掉,等一下再给温老板送一批新的到府上。”
“哦?新的一批也是瑕疵品吗?”
“当然不是,新的一批是十足真金,绝对不会有别的东西了。”
葛长歌都不晓得自己要多大的耻力,才能不动声色,用这种压根没人会信的理由,把事情交代过去。
不过,信与不信,原本就不是关键,除非要立刻拔刀子动手,拚个死去活来,否则就算明知彼此在说浑话,还是只能笑着听听就算了。
温去病笑道:“何必这么客气?虽然我与大人民官有别,但大家都对碎星者恨之入骨,说来都是同道中人,其实我以前很想加入密侦司的,只是身高不够,没资格报考。”
葛长歌奇道:“怎么我们聘人有招考吗?还有身高限制?连我都不知道。”
“是吗?不过大人你不知道很正常,像我也是今天才晓得,密侦司送礼还会乱送伪劣品的。”
温去病一本正经地说着,严肃认真的表情,让司徒小书忍不住笑出声来,葛长歌、方山则是再一次品味肚里有刀在捅的感觉。
葛长歌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道:“我司还欠温老板一个解释,之前上门调查,是因为接获密报,温老板与碎星团关系密切……”
“关系密切?”温去病看了龙云儿一眼,像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跟着一脸无辜地转过头来,“我不知杀了他们多少人?连他们亲朋好友我都连带干掉不少,确实关系密切啊,这关系……犯法的吗?”
“不犯法。”葛长歌苦笑道:“但这告密,是指温老板你私下勾结碎星者,甚至你底子也不干净,极可能当初你也是碎星团出来的。”
温去病仰天长叹,“我对帝国一片赤诚,可昭日月,这都是没证据的汙衊啊……哦,对喔,说到证据,请问有证据吗?”
葛长歌摇头道:“没有!但告密者甚有份量,我们不得不信。”
……终于说到正题了。温去病目光一厉,“什么人告密的?”
……这话不愁问不出答案,密侦司如果想要暂时和解,肯定准备好了一个答案给自己,甚至可以说,他们就是为了送这个答案而上门的。
葛长歌面露难色,“温老板想必知道,检举人的身分,是我们的绝对机密,怎么能……”
温去病笑道:“那就不说了吧,反正我留着这批伪劣品,天天对着看,也能够感受两位大人的诚意了。”
“这……”葛长歌脸色立变,“虽然原则重要,但为了让温老板相信我们的诚心,只能破例一次了,其实向我们检举的人是……”
“且慢!”
温去病打断葛长歌说话,挥手让龙云儿、司徒小书略为后退,这才压低声音道:“大人要告诉我的那人……有证据吗?”
“啊?证据?”
葛长歌一怔,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普通情况,当官的对普通百姓泄漏情报,百姓磕头谢恩就是了,哪还会问证据?如果是业内人士,更会心照不宣,这种事情肯透露就已是天大人情,要求证据根本是提问的人没脑子。
但眼前这个不按常识来的家伙,显然不是普通状况,所以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剌剌地提出这个绝对犯忌讳的问题,糟糕的是,这问题好像还不能不答。
“这……证据……”
葛长歌目光游移,示意温去病屏退左右,方便说话,可温去病瞪大眼睛,对这暗示全然不识,便让他为之气结,觉得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喔!我明白了,原来大人是这意思。”
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沉默,温去病一下拍掌,状似恍然,葛长歌着实松了口气,可神经马上又紧绷起来,因为温去病拍了拍掌,却不是遣退左右,而是让人搬了张桌子来,还搬来三块大石。
“温、温老板,这是何意?”
葛长歌不明究理,却本能地生出一股寒意,就听温去病笑道:“这不是大人说要向我展示诚意吗?我刚刚想想,要大人提供证据,确实太过僭越了,这是我家地头,自然是该我来想办法,所以替大人准备了一下。”
“这三块石头,和一张桌子……”
葛长歌如坠五里雾中,可当那三块大石,照着外型大小,由大至小堆了起来,他就说不出话了。
两名密侦司统领,对上温府以来处处进退失据,但本身其实都是地阶中的厉害人物,这三块大石层叠堆起,他们立生感应,察觉到一股莫名气机,从那三颗大石上传了过来。
石头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气机波动不是从石上传来,而是来自堆叠成形后的整体,散发着类似于神像,初时微弱,可细加感应后,却澎湃如海洋的恐怖气机。
……不过三块石头堆叠,怎么就形成图腾,散发的气机等同神佛之像了?
葛长歌真心被吓到,目光望向温去病,脑里却想到传闻中他异遇得到的那本经书。
温去病笑道:“这是新东西,还没流传开来,但大人以后会习惯的,地藏经中记载,失去父母的孩童,思念双亲,日日悲伤,地藏菩萨以大慈悲、大神通度之,告诉孩童,在河边堆三石成地藏像,诵经祝祷,回向功德,就可以度逝去的亲人脱离苦海……”
葛长歌与方山仔细听着,半点也不敢大意,这东西听起来似无稽之谈,可事涉神佛,半点也大意不得。
温去病背对两人,朝着三块大石下拜,“堆三石,即为地藏像,两位大人对着地藏像立誓,等于有地藏菩萨做见证,那就是铁证如山,没有比这更好展示诚意的东西了。”
立誓?
密侦司不是讲诚信的地方,两大统领食言而肥,毁诺杀人的事都没少干,但此刻感受着三块大石传来的神秘气机,要说当着这尊菩萨像的面立誓,两大统领是谁也不敢。
方山瞪着温去病不设防的后背,目中透出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