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普通人。
长时持续的探灵术,如此直接的判断方式,确切不假了。
白梵路缓缓松开小六手腕,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其实前晚被采花贼袭击,白梵路知道自己最初发现身体异样时,第一反应看向小六,并非真担心他,而是以为暗算自己的人是他。
虽然后来证明不是,但对于小六的身份,他心底里总有一种异样的怀疑。
只是相处过程中,这少年又让他忍不住想去信任,而且总也狠不下心,或许就因为他的长相与名字?
白梵路有时候也挺不能理解自己的。
但毕竟不止一次怀疑过对方,此刻彻底确认身份,再看少年那双清澈明亮、诚然无欺的眼睛,白梵路到底生出几分愧疚。
他微微一笑,“没事。”
“没事就好。”小六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据说心性越简单的人,入睡也越快,少年不多会儿就在旁边睡着,头枕手臂,神色安然,眉心舒展。
白梵路羡慕他这好眠,虽然明知会睡不着,也还是就地躺下来。
初春草坪稀薄,白梵路反复辗转,依旧找不到太舒坦的位置,只能将就着侧躺,仅作闭目养神。
簌簌簌……某处传来奇怪的声响,白梵路睁开眼,那边灌木丛里一道白色的小影子在窜上窜下的,像是吱吱?
小猴儿从灌木丛里先探出条尾巴,再是半个红屁股,似乎拖着什么东西,使劲在往外拉的样子。
夜晚视线不甚清楚,白梵路起身走近才发现,原来它拖着的是一大捆灌木枝条,用藤蔓绑着,足有个成年彪形大汉那么粗那么长,可想而知有多重。
吱吱听见脚步,回头望见白梵路,仰起脸瞅瞅他,瘦瘦圆圆的脑袋上嵌着两颗黑琉璃般的大眼珠,楚楚可怜地像会说话。
虽然不知这小猴儿想做什么,白梵路还是弯腰,帮他提起那捆灌木枝条。
“要搬去哪儿?”
“吱吱!吱吱!”
小猴子发出两声欢叫,跑前几步又回头,看那神态动作似乎是在指引方向,白梵路就依着它跟在后面走。
吱吱停下时,原地对着白梵路蹦蹦跳跳还打个滚儿,那位置就在小六旁边。
白梵路将枝条放下,吱吱立刻跳上去,动作灵活地解开藤条,开始往外搬灌木枝,先搬了一些在地面铺开,又往上加一层,铺得非常整齐。
白梵路观察片刻,突然灵光一闪,这不会是在铺床吧?
果然他猜得没错,很快一个枝条做成的天然软垫就铺好了,吱吱先跳到上面踩一踩,又跑到白梵路脚边,拿小爪扯了扯他的下衣摆。
“是让我睡这儿吗?”
“吱吱!”小猴儿忙不迭点头。
白梵路试着坐上去,果然软和多了,再躺下四周充盈全都是叶子的清新气味。
“我睡这里,你主人呢?”
白梵路想让小六也过来,但这床貌似有点小,要不再铺个大点的?
可是小猴儿头摇得像拨浪鼓,还学人似耸耸肩,撅起嘴吐舌头,扮了个嫌弃的鬼脸。
白梵路被它神情举止逗笑,又见小六睡得安逸,那他便不客气独享软床啰。
“来,到我这儿来睡。”
看吱吱还蹲在旁边,大眼巴巴地瞅他,白梵路对它勾了勾手,吱吱连忙跳过去,一头钻进白梵路怀里。
小猴子看上去有点瘦,摸起来手感却不是一般的好,软乎乎肉滚滚自带发热功能,比普通的布娃娃更适合做抱枕。
白梵路揉了揉它,吱吱和他熟络了,那小脑袋就在他怀里拱呀拱,玩闹一会儿,白梵路忽然打了个哈欠。
难得啊,居然能感到困意?
这样想着,白梵路翻了个身,一手揽住吱吱,一手枕在耳朵下面侧躺着,小猴儿的肚皮就在他手掌下微微起伏。
白梵路低头,看向那颗小脑袋,隐约发现上面有一撮毛泛着点嫩青色。
白梵路眨了眨眼,再看时,还是一片在昏暗中依旧亮眼的纯白。
他稍稍移动手腕,探灵术下,似有一团金色光球,熠熠生辉,说不出的奇特。
莫非白日里那股灵气波动,竟是来自于这只小猴儿?白梵路回忆,他感到异样时,吱吱的确都在小六身边。
有了山后雪一事在前,白梵路倒也不算太过惊讶,这小白猴怕不是寻常生灵,多半也是什么神物吧。
小六可真不简单,一个普通的少年,有何特殊之处,能同时吸引到山后雪和吱吱共同追随呢?
白梵路边想着,渐渐的那种困意又来了,他闭上眼,很快陷入睡眠。
再睁眼时,白梵路莫名感觉胸口闷热,还死沉死沉的,他努力抬头一瞧,发现自己身上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趴了个人。
白梵路一动,那人才悠悠转醒,揉着眼睛对他嘿嘿笑,“仙人哥哥?”
“小六?”什么时候和他挤到一起睡了?
白梵路坐起来,少年就像整块化掉的黏皮糖从他上身滑到下身,但手完全没松,还是一副半睡不醒的惺忪样子。
“唔,好舒服啊……”小六打个哈欠,又自顾自把脸埋下去。
敢情这是把他大腿当枕头了?白梵路无奈,掰开腰后那两只交着的手,将“黏皮糖”从身上撕下来,甩一边。
“快起来,该出发了。”白梵路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尽量严厉,不然小孩总不知道要尊敬长辈。
山后雪就在不远处,不耐烦地蹬蹄子,白梵路去拉缰绳的时候,没留意与它打了个照面。
某匹马貌似在那看两个人类搂一起睡大觉看了挺久。总之眼神,嗯……颇为耐人寻味。
而另一边小六正不情不愿翻个四脚朝天,身后一道白影飞快掠出,只听一声惊恐尖叫,小可怜吱吱差点被主人压扁,连滚带跳蹦到一旁瑟瑟发抖。
白梵路唤它,“吱吱,过来。”
小猴儿可怜兮兮地蹲着,没理睬白梵路的示好,白梵路看它那又气愤又委屈的皱巴巴的小脸儿,依然还是灵气十足的,但又隐约和昨晚感觉不太一样。
这小家伙,怎么才过一夜,就不主动和他亲近了?
莫非它也知道要忠诚,在主人醒着的时候不能随便勾三搭四?
白梵路觉得挺有意思,并没多想。
小六爬起来,逮住吱吱塞进身后的布袋子,跟上白梵路,俩人骑上山后雪继续往瀛洲方向去。
“仙人哥哥,你怎么想到垫着树枝睡觉的?也不叫醒我一起弄,我半夜起来看见,忍不住就挤过去了,没影响你睡觉吧?”
原来是他自己挤过来的,白梵路奇怪自己居然没醒,冷不丁被个大活人抱住,还是八爪鱼式手脚并用的那种抱法,按理他早该醒得透透的了。
“没有,我睡得很好。”白梵路本打算多解释一句说是吱吱弄的,再想也没太有必要,就不提了。
继续沿海岸线往北就是瀛洲,这一程片刻不休,路途也是开阔易行,终于赶在第二天日落前到达目的地。
没进城门,山后雪就与他们分开了,它太显眼容易引人注意。白梵路和小六先在城里找到客栈,要了两间房,一起用过晚膳,便各自回屋休息。
暮色四合,白梵路安静坐在榻上,回忆书中这部分剧情,以为明天的行动做准备。
凌青子让他们调查瀛洲的魔气来源,他知道那是来自瀛洲城主,那位城主也是被位于瀛洲地脉下的魔气裂隙污染,才入的魔。
彼时仙族中没有人知道魔气裂隙的存在,原主身为魔界少主也是不知情的,这其实是魔族大长老的阴谋,想要利用五百年一现世的魔气裂隙促使各地魔物苏醒,以增强魔族力量,覆灭仙族称霸三界。
而云湛和原主此行先与魔化的瀛洲城主对打,第一场没打过,被关进了地下暗牢。后无意中发现魔气裂隙的存在并将之封印,这才削弱城主实力,成功将其击杀,还了一方安宁。
在这段剧情中,也是原主和云湛第一次发生正面冲突,以白梵路的理解,原主此时对大长老的野心应当并不知情,仅仅是源于报母仇的心思而暂留仙界当卧底,但云湛却已笃定了原主有问题。
针对封印裂隙的事,云湛明里暗里指责原主潜藏异心没尽全力,对他出言不逊,气得原主直接撒手不管,云湛以一己之力完成封印,颇费了一番力气。
虽然后来关键时刻,原主还是和云湛站在一条战线,共同击杀了瀛洲城主,但云湛的态度却让原主非常寒心。
总之小说里那位瀛洲城主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白梵路本也没打算硬碰硬,他到瀛洲主要是确认魔气裂隙的存在,悄悄将其封印,就算大功告成。
魔气裂隙位于瀛洲城地下,有一条密道其入口是城主府邸的暗牢,密道的隐蔽岔口越过地下河就是裂隙,而密道出口则在城外义庄。
义庄……一想到那是什么地方,白梵路心里难免有点发怵。
大半夜的,还是明天天亮再去吧。
白梵路这样打算,可他没料到,第二天刚开始他的计划全被打乱了,他才瞒着小六独自出客栈,就被门外排列的卫兵告知,城门全部封禁,所有人都不得出城。
“城主有令!今日游街祭祀大典,尔等全部位列玄武道两侧观礼,不得有误!”
持剑佩甲的兵士们挨家挨户入室,把民众都赶到街边,老弱妇孺均不能在内躲避。
白梵路走不了,没一会儿小六也出来了,“这是怎么了?”
他挤到白梵路身边,悄声问。白梵路摇摇头,他也没完全弄清楚,这和原剧情有出入。
在他们周围,人们比肩接踵站着,暗地里议论纷纷。
“不是前日才祭祀过,这还没一月呢,怎么突然又来?那位夫人是不是不行啦?”
“嘘……少说两句吧,小心掉脑袋。”
白梵路皱眉,他知道“那位夫人”是指谁,小说里讲到,瀛洲北部渔村曾给瀛洲城主进贡过一条东海鲛人。
鲛人生得极美,歌喉也极动听,是瀛洲城主心尖上的宝贝,恩宠无限,可惜福薄命硬,克死了城主全家,自己也是多愁多病,偏偏城主对他倾尽所有,还背上骂名,却一直不肯离弃。
而这一月游街祭祀,表面是为城主夫人祈福,实则是挑选能替其消灾延寿之人,被选进城主府里的至今也没一个活着出来的。
这也是云湛和原主要对付瀛洲城主的祸因,但小说里,他们来的时候并未赶上游街祭祀。
白梵路想着,暗暗隐匿起自身灵力。
不觉中随乐声摇曳,长长的队伍中间,那顶瑰丽的华盖朝这边靠近了。他低下头,学着旁边群众恐惧垂眉的样子,避免引起轿中人注意。
很近了,白梵路从半低的视线里,已能看见抬轿那十六人的脚,次第至自己面前,再缓慢地一双接一双迈过去。
突然——
“停。”
随着这冷冷的一声令下,那些人脚步停住了。
白梵路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起。
四周一片安静,针落可闻。连旁边婴孩的哭声都止住了,应该是被父母死死捂住了嘴。
“抬起头来。”还是那个声音。
虽是命令,但白梵路也不确定是在叫他,他没动。
一柄红玉色从视野里现出,不轻不重抵住下颌,略一用力。
白梵路被迫抬起了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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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狗湛:拿开你的脏手!
作者:人家没用手好伐(白眼
白小路:……啥也不想说,宝宝心里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