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姝发现,这一世的妙寂,似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不过是凡人也很好。
经历过那么多离合,芙姝暂时只想当一个凡人,在这一方安稳的世界中停留片刻,休息片刻。
更何况,这里有那么多她可以学习的事物,她很贪心,每一天都想多学一点,恨不得将这些事情全部装进脑子里打包带走,回到她的国家,造福她的后人。
傍晚的街上车水马龙,男人目视前方,神情十分认真。
芙姝坐在他的副驾,将头微微靠过去,安全带发出轻微的拉扯声:“导师,你要不收了我吧。”
陆释本想用他队里名额已满来拒绝,可当他一开口,便说成了:“再看看。”
“为什么?”
陆释认真想了想,又说:“研究方向不太一致。”
他看过她的资料,发现她研究的是宗教文献学,而他是教理学,不完全一致,这所学校宗教学发展得不错,文献学方面有很多经验丰富的老导师可以任她选择,他并不是一个最优选。
见他拒绝,她的神色似乎有些失落,陆释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上看去,却又在触到那个眼神时慌乱地将视线收回。
芙姝勾起唇,暗道这人最会嘴硬心软。
不多时,车速变得缓慢起来,前面堵车了。
“你每日都坐接驳公交转地铁再回家?不住学校?”
“不习惯跟别人一起住,我社区有直达的公交,不过堵车很严重。”
她的声音软软的,缓缓的,蔫蔫的。
陆释又转过眼看她,哪知她的头就靠在副驾上,与他靠得极近,垂下来的头发快触到他肩头了。
他望着她的发旋道:“你不舒服?”
芙姝脸色惨白地闭上眼,伸手捂上自己的额:“不好意思老师,我对这种交通工具还不太习惯,一堵车就晕车。”
陆释的下巴微微僵硬着,一时有些无措,他没有照顾过女人,更何况还是在如此特殊的环境与如此特殊的关系之下。
“好,还要堵一段路,你可以到后座先躺一会儿。”
芙姝点点头,开门坐到后座去,紧接着他打开了音乐,舒缓纯粹的乐声自音箱内飘出。
今日因为下雨,堵车比平日更为严重,她看见自己平日里等的那辆接驳巴士一直堵在半路,今日若不是坐他的车,她很可能要一直淋雨等到晚上。
芙姝身上的衣服有点湿,粘在身上,让她打了个冷颤:“老师,有点冷……”
她的声音在打颤,连带着他的心底也在发颤。
他拆开一个抱枕,叁两下便拆成一条灰色的毛毯,堪堪披在她单薄的身上。
“冷便披上。”
芙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细语呢喃:“我还是喜欢你先前送我的那条……”
又在说胡话。
他转过身,将车内音量调大一些,掩盖周遭难听刺耳的喇叭声。
悠扬的男声粤语念白随之被放大:
——天有几长,凡人唔会知,我生係地上,只希望可以同佢地久。
薄暮冥冥,日落西山,夜空中挂起几颗明星,车内亦响起一段均匀的呼吸声。
半小时后,导航提示到达地点附近了。
他回过头,对着熟睡多时的芙姝低声开口:“同学,你家到了。”
他下了车,走到后座去叫醒她,她却无比自觉地朝他伸出手,一个索抱的姿势。
陆释错愕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是导师,不该同学生有过多牵扯。
所以他没动,可芙姝却歪歪地坐起来了,她将他僵硬的手放在她自己的额上,那里滚烫一片:“老师,我好像发低烧了。”
“……”
陆释没动。
“老师,我想吐。”
“老师……”
他抿抿唇,托起她的手臂,让她坐正。
“你家几楼?”
“有电梯,五楼。”
他带着她上去了。
开了门,她整个人的重量便都压在他身上,乌发柔软地贴着他,鼻息喷在他的耳畔,湿润的嘴唇擦过他的面颊。
“你是不是想起我了,我好想你……”
灯还未开,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陆释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他清醒地活了足足二十五年,今日难得有些昏沉。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不能这样做。
可是在她的嘴唇触到他的唇时,那令人怀恋的柔软触感令他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我好想你,妙寂,妙寂……”
她的眼睫不断扫着他的面颊,声音染上了哭腔,一边与他亲吻着,一边急切地,低声反复地念着他的法号。
不知是否是她过于执着,唇齿间湿润粘腻的触感愈发鲜明,他竟不声不响地回应着她,芙姝心下惊喜,愈发热烈地与他缠吻。
而陆释眼前不断闪回,陷入了某些回忆之中。
叁年前,他为了突破研究瓶颈,曾在一个寺庙中住了数月,寺里的老方丈给他取了一个法号,就叫妙寂,说此二字与他分外有缘,让他领回去,迷茫时可获顿悟。
他觉得很奇怪,到底为何她会知道?
他如今迷茫,却不知该如何顿悟。
左思右想,他只能迅速地将她送进卧室,而后一眼也不敢多看,一分也不敢多停留地逃出她的家。
无比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唇齿间,陆释足足在电梯中站了五分钟,才发现自己竟没按楼层。
第二日,结果出来了,那名女学生最终还是去了别的老师的组。
这个结果很好,可是他仍有些心不在焉,索性请了半日假,来到他曾作为研究对象的寺庙里抄经。
那老方丈和蔼地站在他身侧:“陆施主,今日又来上香了?”
“心下迷茫,不知如何顿悟。”
“是不知,还是不想?”
“……”
心底有个清晰的声音告诉他,是不知,亦是不想。
“先前未见你如此烦忧,到底遇见了何事?”
一阵风吹过,檐下的铃铛发出清脆响声,陆释偏过头,盯着那处的铃铛,倏然想起,几个月前他曾做过一个旖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