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殊,这件事你有和裴星阑说过吗?”
“我觉得我应该已经和他说过了,要是他不懂,还请舟舟为我暂时保密。”
手术室灯亮起,温资舟站在距离门口几步之遥的地方,被雨洇湿的后背紧紧靠在墙壁。之后有两个年轻小伙子穿着成套的制服跑到手术室门口和温资舟作工作上的汇报。
据他们所说,在他把许殊人带走后,裴家那个新的少总裁裴星阑也不知抽了什么疯,愣是不顾周围人的劝阻,直接将那家会所扫射成了马蜂窝。
“蠢货”他淡淡凝了下眉。
“裴先生现在应该还在警察局。”
听完底下人的汇报,温资舟平静地点了下头,他示意对方先下去,却在两人转身的同时沉声开口:“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远在大洋彼岸的裴董有没有收到消息?”
他偏过头,眼神里带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固执:”告诉何为,一会儿我用的名义给裴董通电话,毕竟是未来的合作对象,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帮忙疏通打理?。”
闻言,二人回头,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男人的意思:“明白,我们现在就过去。”
等人都走了以后,温资舟的耳边倏地就安静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手术室,脸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
该有什么表情?
今天发生的种种,无论过了多久,都会在他、许殊和裴星阑三人之间生根发芽且长出根刺。
温资舟自诩自己无论何时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狼狈过,然而,于他而言,许殊就是那个特例。
男人往日干净平整的裤腿上如今居然沾上了点只有路丛才有的泥和草叶子,他不甚在意的沿医院走廊的长椅边坐下,伸手把挽至胳膊的袖管放下来。
“要追查当初将许先生卖进来的始作俑者吗?”。
突然,他想起刚才何为问自己的那么一句话。
始作俑者……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温资舟居然觉得莫名想笑,他眼神像钩子似的盯着地面。
还用追查吗?温资舟甚至想都不用想,就能肯定许殊现在所有经历的遭遇都跟裴星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混天混地混祖宗的二世祖脱离不了干系。
只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他裴星阑还真是好本事啊,能把哪儿哪儿都搅的那叫一个鸡犬不宁。
手术室外,已经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的温资舟忽然神情变得有些恍惚,他面容狼狈的仰起脖子,抬头看着天花板,修长的脖颈喉头微滚。
心道:自己自以为情深的陪伴了当初因为失去记忆而变得一无所知的许殊三年,结果到底还是抵不过他与裴星阑小半年培养出来的感情。
还有谁比他更傻逼。
许是刚刚淋过雨,温资舟现在的脑子还尚不清醒,他望着医院走廊里那被擦的几乎能反光的天花板,皱了皱眉,良久,还是选择闭上了眼睛。
等待手术结束的时间忽然变得异常漫长。
大概又过了一个半小时,手术室外的灯终于熄了。
与之熟知的医生从两侧门大开的手术室里走了出来,道:“情况稳定下来了,好在那些人用药并不大,抢救的也很及时,所以除了之后要仔细看护外,几乎没什么问题。”
说罢,对方稍微蹙了下眉,像是极度不确定似的,开口询问:“对了,温总,我能问一下,您什么时候把许先生平日要用到的阝药剂给停了?我记得你们有小半年没来复查过了吧?是在这期间停的?戒断途中有没有出现什么不良反应?”
“停了?”温资舟的声音往上拔高了点。
闻言,医生摘口罩的动作一顿:“是,从许先生后颈腺体的萎靡程度来看,确实已经停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您……原来不知道?”
从医院出来有一会儿了,温资舟才反应过来给南区的港口打电话,接线的是个新来的小男孩儿,声音很新,一时间竟惹的一向心思缜密的温资舟起了怀疑:“你是谁?”
“我……我是从后勤部新调岗到这里的员工。”
温资舟沉着脸,语气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坏;“你们主管呢?”
电话那头的男孩儿声音怯怯的:“我们主管家里小孩忽然生病了,所以两个小时之前,他已经请假往家里去了。”
要是放在以往,照温资舟做事一丝不苟的性子,势必要让人去查对方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实性,但谁知今天的温资舟只是淡淡的瞥过车窗外的景色一眼,也没多做盘问:“不管你们主管现在在哪儿,家里小孩生病了还是怎样,接到这通电话,让他立马差人从昨天新到的货品里送几支药剂过来。”
“药……药剂?”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说起话来都和许殊一样带着软糯糯的语气,
今天的温资舟居然格外有耐心:“嗯,药剂,别的事情不要多问,你要做的就是完完整整把我刚才说的那番话转达给你们主管,听清楚了吗?“
电话那头应道:“听……听清楚了。”
“嗯”
正当这边的温资舟面色不耐的将要把这通电话挂断之际。
对方忽然着急忙慌的打断:”那个……“
温资舟举着手机的胳膊一顿:“怎么了?”
“能不能问一下你的名字,还有……那个“药剂”我们取到以后又要送去哪里?“
温资舟:“……”
“对不起,因为我是才来的关系,所以有很多事情不大熟悉……”
温资舟:“我姓温,待会儿具体的位置我让秘书发给你。”
“嗯嗯,好的,我记下了。”
“还有什么事吗?”
黎明,一轮红日逐渐顺着深蓝色的海平面升起。
在温资舟等待的同时,他隐隐能听到电话那头港口海风刮过和轮船驶过的呼啸鸣笛。
男孩儿的嗓音带着一丝怯懦和不顾一切的孤勇:“我姓江,单名一个黎字,江江江黎!我……我那个……您放心!我我我一会儿就给你送过去!”
医生:“这个……我也不能确定。”
从会场回来以后又过了三天,和裴星阑分手之后,许殊本来话就不多的性子似乎变得更加格外寡言。
一觉睡到天亮,他起来,坐在窗边身上裹了层毛毯。
可能是时间还太早的缘故,窗台下边儿特别静,许殊一个人坐了会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好家伙,才不过早上七点。
赶紧上床补了个回笼觉。
吃完饭后,徐嫂照例陪许殊说了一会儿话,又因为现在已经不是睡觉的点,对方在收拾餐具的同时“哗”的一下拉开窗帘,让冬日并不算温暖的太阳照亮了许殊稍显孱弱的半边眉眼。
送走了前来查房的医生护士,许殊又独自坐在窗台看了会儿书。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几天总是觉得耳朵旁边静的很,他知道自己这种感觉到底来源于谁,可他并不想多想,也不想去深做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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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医院调养身体的这段日子,许殊没事的时候就尽量让自己手上有点事儿干,最好在其他人看来很忙的样子,因为怕一旦闲下来,他的脑子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某人。
温资舟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撞见许殊撩开衣摆,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肚子上看。
察觉到外面有人走进来,又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垂下眼的动作一滞,搭在被子上的手指也在许殊抬头与之对视的同时不着痕迹的蜷缩起来。
“醒了?”
“今天是要比平常起的晚一点。”
“吃饭了吗?”
“已经吃过徐嫂刚才带来的饭了。”
温资舟把手上的东西往屋子旁边的柜子上一搁:“今天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说着,许殊垂首,语气似心虚,似疲惫,他不自在的用手碰了碰鼻子,努力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只不过仍旧不敢长久地盯着男人看:“就是有时候肚子会时不时的变得有些疼。”
话一说完,病房里面就瞬间安静了下来。
就当许殊正踌躇着自己今天是不是不该主动提起“孩子”这个话题时,他的头顶忽然笼罩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他又感觉自己现在尚且看不出一丝隆起的肚子已然被男人宽大的掌心所覆盖。
“现在呢?这样做会不会好些?”
鼻尖精准的嗅到了一股味道广博的海洋香水味。
这与温资舟本身所携带的信息素味道闻起来很像,只是少了一抹尾调,也是构成他整个完整的信息素芳香因子里最令人着迷的地方,那就是——回甘,那是一种类似于雨后阳光的味道。
许殊听着对方一如既往、温润儒雅的声音,心里紧绷的情绪也不知为何竟真的随着渐渐的淡化了下去,取之而来的是久违的放松。
他抬眸,眼眶红红的:
“舟舟,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好奇什么?”
许殊张了张嘴:“……”
这让他怎么说呢?
比如我一个beta怎么会怀孕?
又比如,我明明答应过你的,不再与其他男人纠缠在一起。
结果独自消失了小半不说,一回来居然连孩子都有了且孩子的父亲至今下落不明。
“我以为你想知道”
温资舟毕竟是个alpha,掌心的温度也比寻常男人高上不少,闻言,他没应声,脸上也没多做什么多余的表情:“这重要吗?”说着,他饶有技巧的打着圈把手平铺在许殊还十分平坦的肚子上。
这不重要吗?
事到如今,显然,再去纠结这些没意义的东西已然不是很重要了。
许殊的心脏狠狠抽动了一下,刚想否认,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能够否认的所有立场:“我以为你至少会主动开口,老实来说,这几天,我也做好了被你盘问的准备。”
“我要是问了,你就会全部告诉我?”
“……”
许殊的沉默似乎在温资舟看来是无比理所当然的事。
他起身,重新把对方胳膊两边的被子掖好:“你看,这就是……”
“好,只要是我知道的,只要是你感兴趣的,我统统告诉都告诉舟舟,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时,许殊的心里并非像他表现的这般如此平静,反而是带了点挣扎性的痛苦,像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疤,又被人泄愤似的狠狠撕开,他觉得痛,但更多感觉到的是麻木。
许殊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多高贵的人,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饶是他平日在坚强,在要强,也还是会因为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而感到屈辱。
兴许是没料到对方居然最后会同意。
温资舟在感到震惊的同时,脸色也在陡然之间变得异常可怖。
他用力抓过许殊苍白无力的小手,缠住对方的腰,拖在自己怀里,深吻。
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容,长久以来,那些被温资舟刻意隐藏在心里决不肯轻易向外人显山露水的怒气,也在顷刻间,带着男人急促的呼吸,刹那间倾泻出。
两人唇瓣贴着唇瓣,温资舟一手重重的扣住许殊的后脑勺,另一边用湿软的舌头微微往对方毫不设防的口腔里一探,就狂肆霸道的卷住了许殊宛如一条狡猾的鱼般,娇滑香甜的唇舌。
“呜呜呜……舟舟……”
感受到嘴里有异物入侵。
许殊在启开牙关的同时,温资舟便已经无比娴熟的搅动起他小嘴里的蜜津。
粘腻的“滋滋”声,伴随着时不时两人嘴唇分离时银丝的勾起,许殊的呼吸错乱,他一只手胡乱的搭在男人结实硬挺的胸口,被迫扬起脑袋,主动承载着男人身上滔天的怒气。
“嗯~不要……舟舟……”
“消失了那么久,玩儿也玩儿够了吧,许殊?”温资舟修长的手指顺着许殊流畅的脖颈缓缓滑动下来,在他距离喉结不足一寸的地方,狠戾的往上一掐,留出两道清晰可见的指印。
“呃啊!”
男人的嗓音沙哑:“知道吗?如果那天我没有及时赶到,或者说,倘若那天我计划临时有变根本就无法抵达会所,你会有什么后果?”
“知道吗?当我在台下突然看到你,当我发现你居然被南区那群蠢货扒掉衣服,一丝不挂的锁进笼子里的时候,我恨不得直接冲上去,亲自动手剜了那些看过你身体的眼睛。”
“我也不想,你不要再说了…”
“你失踪的这小半年,我曾在夜里一次次喊着你的名字,可即便这样,也因为实在太担心你的安危而每一次次都无法安然入睡,可你呢?那时候的你又在做什么?你是什么时候认出他的?又是什么时候想起过去的事情?就那么迫不及待吗?连和我打一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就要丢下我……”
“不是……”许殊闻言摇了摇头,他近乎崩溃的,带着哭腔解释道:“我有……消失的这半年……我明明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手段联系过你……”
温资舟的眼睛红的有些骇人:“我说的是这个吗?许殊,你在避重就轻!”
“没有……呜呜呜……我真的没有……”
这大半年,期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许殊想要从头开始叙述,却发现自己根本连“头”都找不到,又谈何从头说起。
“我出了车祸……开车的那个人就是他……当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我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被他带了回去……”
温资舟捧住了他的脸:“他囚禁了你?”
“也没有……可是我那时候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连基本的穿衣走路都很困难……更不要说逃跑了……”
两人就那么你一句我一句,在许殊断断续续的哭声中,温资舟了解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男人一双本来就宛如古井一般平静无波的眼睛此时更是深不见底。
许殊说不出来裴星阑强制他说什么,做什么的坏话,他只是平静的陈述着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他对我很好,他说他爱我,他说他一颗心都可以给我只要我肯和他重新在一起,可是我太怕了,你说一个人的秉性怎么能在一朝一夕间说改就改呢?我怕自己太冲动,也怕他一时头脑发昏,做的事情未免不清醒,我怕自己直到现在还爱着他,那要也太下贱了,因为我是人,不是什么动物,我也是有骨气的,只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还爱不爱,这个答案与我而言真的没那么重要,但我知道。”
许殊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带着经年的委屈似的,抬头,直愣愣的看着男人深邃的眼:“我只知道,在离开你的日子里我很想你。”
温资舟:“……”
“我真的很想你。”
“你再说一遍。”
男人的眼神那么锐利,像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似的,看的许殊一阵心悸。
可这并没有让许殊出现丝毫退缩的念头,他吸了吸鼻子,脸上带着罕见一腔孤勇:“舟舟,我想你,无论最后你接不接受这个孩子,当然,不接受也是应该,我都……唔!”
剩下的话,许殊没能说的出来,因为早在他破釜沉舟表达自己的心意的时候,温资舟就已经一把将她蛮横的扯进怀里,用嘴堵住了她的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