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院。
天光大亮,晨光透过半掩的纱帐,几缕阳光调皮地在少女鼻尖跃动。
扶光鼻子皱了皱,倏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床侧的青年人已不在,枕上只留了一张洒金雪笺。
「病体沉疴,劳夫人照顾一二。」
那字迹铁画银钩,意度天成,哪有病意。
外院侍女侍人来往,扶光更衣在外一转,不消片刻便晓得昨夜怎能蒙混过关。
江珏不仅昨夜称病不往,回来后还直接大病一场,在蒹葭院闭门谢客“养病”。
本该在屋中“养病”的人却去无踪影。
江珏在哪呢?
答案不言而喻。
扶光早就想着江珏什么时候会去听雨楼,如今终于等来这机会一探究竟,怎会放过?
奉命在院中候着的石竹背后一凉:“……”
感觉又要遭殃。
…
听雨楼。
扶光曾夜袭听雨楼,对楼中构造颇为熟悉。
她直奔上次与青年打斗的宴客厅,蹲在檐上低头一看,果不其然见了两位青年郎君正对坐手谈。
其中一人身着绯袍,意态风流,扶光在宴上见过,是今上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唯一在世的亲王,安王萧珩。
为人出了名的浪荡风流,花名在外,看封号便知是个不足为惧的。
另一人一身黑衣,外罩银纱,面容质朴,肩背挺拔,扶光却认出那是江珏。
江珏身为江氏嫡公子,萧珩自然见过,想来江珏不想以这层身份与他打交道。
扶光看向那满面尊敬的萧珩,看来这人还被蒙在鼓里。
扶光想起某次宴上萧珩遇到江珏,还出言打趣江珏,传授躲避他那皇妹的秘诀。
如今却与江珏一本正经地敬茶手谈。
不由笑了:若萧珩知道他不计身份一再相求的听雨楼主,便是那个被他看笑话的江氏嫡公子,会不会捶胸顿足?
扶光听了半晌,两人似是早在京中就勾搭上了。
原来昨日递消息递的是这样的消息,招来的是这样的人。
听萧珩的意思,他不仅在争取听雨楼的合作,竟然也要追查教主,似乎教主手上有足以让今上忌惮的把柄。
而这其间内容,江珏是知晓的。
不论内容如何,有一件事已是不可否认。
江氏这般以忠君出名的谋士世家,嫡公子和王爷早已暗中勾结。
扶光想起老宗主那日和江珏的对话,若江如眉所为都算忤逆,参照大邺历史,江珏所为是死了都会被家族挖出来鞭尸的吧?
屋内开门声响起,一门人出现在江珏身侧,低声禀报着什么。
扶光一眼看出那是易容后的石竹,又有了主意。
屋内。
石竹正低声道:“主上,夫人出去了,属下没拦住。”
江珏出门时晨光熹微,扶光犹在香甜的睡梦中,因他起来的动作模模糊糊醒来,还哄犬狸似的舔了舔他的手背。
那动作仿佛从前的狸奴。
只是她不如狸奴脆弱,还十分坚韧。
他不意外扶光会来,只是好奇她这回又是怎么欺负石竹的。
石竹迟疑了一瞬,才视死如归道:“……夫人鄙心否吞食,属下去请张大夫了。”
张大夫乃济世堂专攻妇科的大拿。
他一个未成婚的暗卫,不懂妇科是正常的吧。
江珏回道:“知晓了,先下去吧。”
石竹得令,如蒙大赦,脚下抹油般开溜,出去的路上还与一个面生的同门擦肩而过,半晌,才恍然大悟:刚进去的那是少夫人吗?!
…
“不愧是听雨楼,连个奉茶的侍人都如此标致。”萧珩入楼以来首见女侍人,不由打量扶光。
扶光容貌做了修饰,但身姿未改。
萧珩目光轻佻,江珏微微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不慌不忙道:“这也是我听雨楼的门人。”
萧珩自知什么人该调戏什么人不该碰,刚才不过习惯使然一时意动,拱手道:“窈窕佳人,珩情不自禁,失礼了。”
江珏与萧珩前后信步往门外走,江珏从容道:“不过是提醒王爷,毕竟王爷还要争取‘他们’不是?”
说得仿佛听雨楼不由他控制似的。
扶光想着,江珏已在安王再闯下祸端前送走了他。
…
江珏回到屋内时,扶光正倚着榻上软枕看琴谱,嘴里吃着鲜嫩的山楂果。
“夫人才嫁到江氏数日,蒹葭院便请妇科圣手,宗主得知定喜不自胜。”江珏拿了个新的玉瓷杯,斟了杯新茶给她,“夫人也不嫌酸?”
“数日如何,古有苻夫人梦与神交,因而有孕,我与夫君神交已久,此事十分合理。”扶光品了口茶,笑眯眯地牵他手放至小腹,调侃道,“夫君该庆幸没请出个三个月的滑脉来。”
江珏摸着她平坦的小腹,不知想到什么,收了手,含笑回道:“梦与神交,因而有孕,还能吃寒性的山楂果,夫人真乃神人也。”
“嗯,”扶光颔首,一本正经,“或许是因为它是江氏的后裔,才如此顽强……这忍性堪比玄衣督邮啊。”
玄衣督邮乃王八别称。
江珏坐在书案前,闻言笑睨她一眼,不语。
扶光看他研墨执笔,在洒金雪笺上书写,不由想起他留在床上的雪笺,他是早料到她会来。
扶光托腮问:“你居然就这么放我进来?”
若他要拦,方法多得是,怎会只留下一个石竹。
江珏边落笔,边温声道:“我听闻,大漠中有种捕猎方式,猎人要让猎物放松警惕,通常会先款待猎物,再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扶光“哼”了声,笑道:“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夫君博闻强识,难道不知,有些猎人善于伪装,会化作猎物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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