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倾颓,仿佛世界末日,李怀衿一门心思拆解法阵,进度与其他人相比遥遥领先,可天变如此,看上去局势已经无可挽回。
一片绝望的氛围,抱怨哀叹怒骂充斥耳畔,她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引得她心境激荡。
冥冥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望向了自己。
是天空的方向。
李怀衿蹙了蹙眉,强压下抬头的冲动,她如今只想赶紧拆解了法阵,解决了魔族然后去找师妹。
魔族阴险,手段狠辣,如今他们提早布局,师妹一行了无音讯,她如今已经悔恨到了极点。
她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夫君…若她出了事,她绝不会原谅自己。
域支离破碎,大地的裂缝越来越深,李怀衿心跳都快了几分,她感知到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拉扯着她。
某个临界点,李怀衿猛的抬手指天,几乎无意识的暴喝:“天问!”
“天问!!!”
轰!
浓黑的云层仿佛呼应,天空,大地,森林回响着震耳欲聋的雷鸣,闪电宛如龙蛇,掠过天穹!
“嗡!”
在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雷声惊顿的刹那,一柄辉如旭日初升的仙剑裂地而出,如同彗星直向李怀衿砸来!
“怀衿!”
“执剑!”
一众长老大惊失色。
“…”
凤煜神色恍惚,这一刻,熟悉的人,熟悉的剑,好似梦中无数次闪回的场景,他望着她,低声喃喃自语:“阿…霄?”
只是握住这柄剑,李怀衿就感觉到无穷的力量汇入身体之中,她目烁金光,几乎一眼就洞穿了之前只能步步为营一点点拆解的魔影阵。
一众长老惊疑,或贪婪或惊恐的目光来回扫视这把利剑。
“是…是天界玄霄君的配剑天问。”
胜羽默立长老人群中,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话语似巨石落湖,激起千层浪。
“天问!”
“天问啊!”
“居然是天问!”
“是玄霄君!是玄霄君的后手!”
刹那灵光乍现,恍然大悟的长老们大喜,他们很快想到了解决办法,不少位高权重的太上长老甚至控制不住去到李怀衿的身前,开始催促:“执剑!天问在手,虽不能似帝君四海八荒无敌,却也有凡界无可抗衡的仙人之力,这魔族魔影阵虽然周密,您却独可持此剑斩出生路,先行一步进阵杀敌!”
李怀衿自然也明白,无需再在魔影阵的拆解上下功夫,只需她独自劈开阵法,切出小径,闯入域中,将里面的魔族杀干净,修补受损仙器,这场凡界苍生劫难,自然迎刃而解。
她早已忧心如焚,赶着解决问题然后找失踪的夫人,她刚刚只是在适应突然爆发式增长的力量,如今短短数息,此剑便已和她心剑合一,如臂指使。
没有任何废话,李怀衿展目远望,持剑朝魔影阵狠狠一劈,强大的不属于凡界的仙力在剑刃萦绕,这刹那剑光如雷霆活生生劈出一条滚着烟冒着细锁银芒的黝黑小径。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
!!
刺骨的寒凉顺着尾椎骨蔓延。
惊执瞬间心神不宁,感知到阵法的异样,她甚至来不及提醒身后的授云,可怕的力量就已经突破了层层屏障,如同势不可挡的巨龙追星赶月朝着她的方向爆冲而来!
“小心…”
惊执心中警铃大作,刚想回身,将授云护在身后,她感觉到姐妹的惊恐。
可下一刻,好似根本无法阻挡的力量划过她的脖颈,不可思议,她想说什么,却眼睁睁看着自己无头的身躯向后躺,鲜血喷溅。
“呃呃…呵…”
她费劲的想说什么,可没有喉管,她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嘶鸣。
兰云云当场吓傻了。
!!
惊执!
相处的这几个月,她对惊执还是产生了友情的,现在她居然活生生的被斩首了!
兰云云的心理也不太能承受血腥的杀戮现场。
如果不是惊执离的她有一段距离,恐怕脖子喷出的血能溅她一身!
这瞬间兰云云心里头又恐惧又悲愤,无言的哀伤蔓延,她心痛极了,也害怕极了,泪一点点滑落眼眶,但她没有大哭,因为她怕,怕自己也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了。
如果现在她也死了,魔界怎么办呢?已经枉死的同僚,惊执,怎么办呢?
兰云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流,她还是怕的全身哆嗦。
…
兰云云小脸苍白,她又想快又想慢,最终她小心翼翼的转过头,见到了一脸冰冷的李怀衿。
她穿着一身喜滟的红袍,却面无表情,眼眸似乎蒙上了一层雾,冷冷的看着她,手持利剑。
似乎下一秒,也要将她杀了。
李怀衿现在的模样深深刺痛了兰云云,她几乎控制不住的心里难受,眼眶泛湿。
她想,还好有瞬恒的前车之鉴,她没有动心。
考虑到现在案发现场就两个人,兰云云实在是实锤的不能再实锤,百口莫辩。
可她确也不能百口莫辩,众所周知李怀衿心系天下,如今一看这场凡界大劫就是她和惊执惹出来的。
她敢百口莫辩,随着时间消磨,李怀衿内心天平倒转,她一定会落得和惊执一样身首异处的下场。
现在还说自己不是魔族同党明显是把李怀衿当白痴。
兰云云紧张的手里攥着的衣角都要扯破了,可她怕就这么一剑丢了性命,更怕辜负枉死的惊执和同僚,怕辜负魔界期待着的所有人,生死一刻,脖子凉飕飕的兰云云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
打反正是打不过了,兰云云脑瓜子飞速运转,想到李怀衿舍近求远,当即冒险做下新的判断。
她鼻子一酸,眼眶红了,眼泪更是说来就来,滑跪的无比丝滑:“是…是我…”
“夫君,你…你杀了云云吧。”
兰云云紧急避险,改口师姐为夫君,她痴情哀怨的望着不远处的女人,凄美一笑:“很多时候,云云由不得自己,夫君也由不得自己…”
李怀衿几乎下意识握紧了手中躁动的剑,望着她。
少女圆圆漂亮的眼睛泪珠一颗接一颗的落下,她似乎在强迫自己笑,可这时候,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就这么可怜又脆弱的望着自己,眼中是让她心碎的情绪。
“怀衿,我们仙门受天下人之爱,之敬,之托,之禄,决不能用半分可能去赌凡界四海万万百姓的安危。”
“镇渊塔将塌!李怀衿!你忘了你是谁了吗?!天下苍生将遭受死生大劫,你能放心她!与你一起在这匡扶仙器吗?!”
“李怀衿!你好好想想!魔影阵封锁,镇渊塔下的只能是谁!”
“如今她的话还能信吗?说不定,这场大婚本就是她们的谋划,否则这一切怎么会这么巧!”
“杀了她,解决后顾之忧,等用仙力支起镇渊塔,无愧天下和仙门,我再随她一起死。”
少女还穿着一身嫁衣,此刻小脸苍白,泪痕满面,如同风中的柳絮,就要被折断。
脑中回旋各种嘈杂的声音,李怀衿握紧了手中的利剑,手指骨都泛白,她面无表情,凝眸望着她。
少女眼中的情是那样的真挚,落下的泪,又是这样锋利的刺痛她跳动的心脏。
镇渊塔已经破碎了一小半。
兰云云泪眼婆娑我见犹怜的看着李怀衿,但是余光暗暗观察她的任何细节,眼看气氛越来越冷酷,李怀衿还是看上去随时都要噶了自己,时不待我,兰云云咬咬牙心一横拼了!
跌坐在地,兰云云静静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落微圆的脸蛋,她微微扬起头,脆弱雪白的玉颈像天鹅伸展:“别再耽误了,夫君…下手吧…云云不怪你…孩子也不怪你…”
一阵让人窒闷的沉默。
“啪嗒。”
“啪嗒。”
闭眼的黑暗中,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兰云云紧张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手心不自觉的全是冷汗。
感觉到她已经到了自己跟前,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自己,似乎那把剑就要穿过自己的心窝!
兰云云顿时心里警铃大作:决不能再继续这样了!
说时迟,那时快,兰云云刷的睁开眼睛,心一横整个人扑去李怀衿的怀里,带着哭腔抽泣道:“呜呜呜…夫君…你原谅云云好不好…”
“云云真心爱着夫君,可云云没有办法…”
泪水一点点沁湿了她的衣领,兰云云紧紧抱住李怀衿,丝毫不顾及她右手边杀意奔腾的仙剑:“夫君,你知道吗…云云那么想和你白头偕老,想和你生生世世,还想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
少女的声音如怨如诉,扣动着李怀衿的心房,李怀衿内心十分痛苦纠结,或许她说的是真话,或许是谎言,可无论如何她不能拿天下人的安危来赌。
可她说过,要保护她,呵护她。
千般情绪都埋在心里,李怀衿看着少女,她想说什么,问什么,可镇渊塔呢。
这段拉扯已经有好一会儿了,镇渊塔已经开始支离破碎,天问在李怀衿的手中焦急躁动不已。
寒意突然从后脑簇簇的往前冲,兰云云毛骨茸然,她瞄了镇渊塔一眼,再看李怀衿越发阴沉的面容,知道已经没有退路,干脆猛的一把抓住李怀衿的右手,这刹那天问兴奋的辉芒毕露!
兰云云凄美一笑:“云云不愿夫君为难!夫君!我爱你!”
说罢,兰云云闭着眼咬着牙就朝强抓过来的天问剑剑锋上抹脖子!
“嗡!”
千钧一发之际,李怀衿目色冰冷,毫不犹豫反手就把天问甩了出去!
天问:?
兰云云仰着脖颈,眼睛红红的怔怔的瞧着李怀衿。
泪珠还在往下滚。
李怀衿沉默着,却温柔的拇指抚过她的面颊,揩去她的眼泪。
她妥协了。
她做不到。
她抱起她,终于开口:“无论过去,现在,未来,你可以只是授云。”
兰云云大大圆圆的眼睛依然红彤彤的,满是水雾,她先是不可置信呆呆的看着她,然后迟疑又欢喜的点了又点小脑袋瓜。
李怀衿想,她输了。
输的很彻底。
她知道她没资格,却还是把自己压出去,下一个赌。
赌注是天下人的性命。
“在后面等我,我去去就来。”
李怀衿重新取回甩进污泥里的仙剑,只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眼底浮起淡淡的暖意:“别怕。”
仙力盈身,恢复了气力,全身暖和的兰云云心情复杂,她乖巧的点了点头。
李怀衿的后背终于无遮挡无保护的完全展露在兰云云的眼前,她甚至还贴心的将所有刺骨的风为她挡下。
兰云云无意识的抿了抿唇,握紧了藏在袖口里的魔刃。
镇渊塔支离破碎的颓势在滔天的仙力面前止步,李怀衿控制着天问,修补仙器,如今她全部心神,力量都汇聚在那里。
现在阻止她,就再也没有人能修复仙器!
兰云云侧脸看了看惊执无头的尸身,心神渐渐坚定,她内心痛苦的挣扎终于远去。
下一刻,魔刃果断残酷的捅进李怀衿的背脊,破开血肉和肋骨,直到穿过前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