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哥对于唐宁是知根知底的,上午他想要了解一个人,下午这个人小时候尿过几次炕都会摆在他的桌子上。
唐宁所说的话,帅哥半个字都不信。但他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唐宁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番话。
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让帅哥觉得十分有趣。便笑着说道:“兄台的经历可真是奇特。”
“那是自然,全天下我说我的经历第二离奇,就没人敢认第一。”这件事上唐宁倒没说谎,穿越过来的人就是有这种自信。
帅哥抿着嘴笑了一声道:“凡生而不凡者,古往今来,皆为国家栋梁,亦或开国之君,不知兄台想要做的,是前者还是后者啊?”
完蛋完蛋完蛋完蛋……林威一听这话,心里面就咯噔咯噔跳个不停。无论是谁来说这句话,都有诛心之嫌,更何况是这一位?
恩公平时乱七八糟的话说了一箩筐,现在可别脑子抽了答一句疯话,到时候别说脑子抽不抽,脑子都要掉地上了。
林威十分紧张的看着唐宁,唐宁那边,则是笑呵呵的回答道:“国家栋梁么,当的太累。尤其如今朝堂之上党争不断,愈演愈烈,天知道十几二十年之后,这帮人能不能斗完。
开国之君嘛……”
包括帅哥身后的四个护卫以及那些单纯只是好奇的姑娘们在内,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唐宁。
尤其是那四个护卫,手都按在刀子上了,唐宁只要说出一句大不敬的话,就是他人头落地的时候。
“……听上去不错,不过当皇帝也很累,我没那个本事,还是算了。
说实话,我历来最佩服的人不是什么流芳百世的将军啊,宰相啊,就是当皇帝的人。
一呢,有那个命。二呢,也不是什么人上去都能当的。昏君自不必说,哪个明君活的岁数长了?不都是累的嘛。
所以啊,我最佩服的就是皇帝。”
林威长长的出了口气,这个回答算是及格了。
帅哥一听,随即哈哈大笑。笑声很大,坐在石台上奏筝的女子被扰的乱了个音,然后不满的瞥了这边一眼。
帅哥见状,笑道:“某家与兄台一见如故,有满肚子的话想与兄台说说。只是咱们聊天,打扰到了这位乐师。
兄台不妨移步到左近的竹屋之内,某家自有美酒相待。”
唐宁点头说行,两人便从温泉里面站了起来,在一旁伺候女子便帮着两人把身子擦干,又拿来几件厚厚的衣裳,披在了两人身上。于是二人这才朝竹屋走去。
不是唐宁喜欢饮酒,也不是他跟这帅哥意气相投。实在是那几个女子太过分了,那手就没有老实的时候。
再这样下去唐宁怕自己拎着那个不停撩拨小唐宁的女子给她就地正法了,正好帅哥提出邀请,唐宁自是欣然应允。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竹屋,帅哥的侍卫率先进去。仔细的检查了一番,把一直呆在里面给客人煮茶温酒的婢女也赶了出来,这才站在里面点了点头,一只手撑着帘子,让帅哥与唐宁二人入内。
那几个姑娘也想跟进来,结果被板着一张死人脸的侍卫给挡在了门口。
“你们走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了。”那侍卫开口,语气低沉的说道。
姑娘们面面相觑,最后瞅那侍卫冷漠的神色,只好怏怏的离开了。
“还没拿到赏钱呢。”其中一个姑娘很是遗憾的说道。
“你们说,他们俩是不是有那个啊……”另外一个姑娘很八卦的道:“一个长得像硬汉,一个长的像女子。俩人进屋就进屋吧,还把里面的人都赶了出来,嘿嘿嘿,你们说是不是……”
“阿红,莫要胡说!”其中一个比较稳重的女子皱眉道:“其他的且不论,光看他们俩身边的侍卫,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不低。尤其是那个扎着发髻的,他的侍卫甚至连刀都没下。
没有一定的身份,妈妈怎会允许他们带着刀来后院?
不要胡乱说话,这些都是大人物,捏死咱们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阿红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几个姑娘开始聊别的话题,嘻嘻哈哈的朝休息的地方走去。
竹屋内,唐宁闻着杯中酒的味道感觉有些熟悉。刚刚面前这大帅哥的侍卫来把灯点着了,又把酒也给倒上了。
端起来刚要尝一口,那帅哥却道:“兄台可知此酒何名?”
唐宁挠挠脸颊道:“说实话这酒的味道我似乎只在润州闻到过。”
帅哥笑道:“兄台说的没错,这正是润州的酒。名为二锅头,几个月之前,由去润州访友的京官带回来的,自此此酒便开始在京城盛行。
兄台身为润州本地人,想必是对此酒了解颇深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某家一直没有搞清楚这酒到底该怎么喝,不如兄台来示范一番?”
唐宁挠了挠头道:“大部分人喝酒的时候都是嘬,要不然就是抿。但这酒不能这么喝,它得一口闷。”
说完,唐宁就一仰头,把杯中酒全部喝了下去。
帅哥鼓掌道:“豪气!”说完,亲自给唐宁又倒了一杯。
随后问道:“某家与兄台聊了这么多,又喝过了酒,却不知兄台的名字。若兄台不吝,还望告知某家。”
唐宁摆摆手道:“老兄啊,之前我就想说,你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你没必要这么客气的。小弟姓唐名宁,尚未及冠,并未取字。”
“相见即是有缘,我二人将来说不定还能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呢?”帅哥笑着说了一句:“况且,兄台是有大才之人,某家以后未免要仰仗一二啊。”
唐宁奇怪的道:“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有大才的?”
帅哥一只手敲了敲桌子笑道:“就刚才那番佩服皇帝的话,一般人可说不出来。世人只知当了皇帝,就能享受锦衣玉食,就能美人伴身侧,一朝尽风流。
但天下如此之大,身为皇帝,就必须要把这天下,这江山扛在自己的肩上。力求不负天下百姓,不负祖宗社稷,这担子,对单独一人来说,过于沉重了啊。”
唐宁喝了一口酒,笑呵呵的道:“沉重就沉重呗,关咱们什么事呢?反正也当不上皇上,再说,人皇上不还有满朝的肉食者帮忙么?”
帅哥哭笑不得的道:“有你这么说话的?文武大臣就说文武大臣,非要说肉食者,这不是摆明了说他们鄙么?”
唐宁撇了撇嘴道:“有错么?”
帅哥眉毛一挑,一边给唐宁倒满酒,一边不动声色的问道:“肉食者鄙,何以见得?”
唐宁连着喝了半坛子了,此时酒劲已经有些上头了。借着酒劲,唐宁清了清嗓子,一边敲着桌子,一边轻声说道:
“老兄,实不相瞒。小弟我自庆州而来,不久之前,西贼攻打我环州,经略使大人指挥得当,折可适将军智计百出,于洪德堡大败贼兵,让那贼妇梁氏几不得逃。
小弟我本就是一个小小的督运使,这一次赶得巧。环州防御战,洪德堡埋伏战,小弟都参与到了其中,所以呢,就被大帅当成新兵模范,塞进了接受官家检阅的队伍里。
回来的路上,我心里这个高兴啊。我心说这帮狗邻居,契丹猪,党项秃驴,甚至是他妈的越南猴子,没有看得起咱们的。动不动就跑来抢吃的,抢喝的。
这一次可算是扬眉吐气,打了一场漂亮的大胜仗了。
可我回来的时候路过潼关,天公不作美,连降数日暴雨。我跟种叔两个人领了命,带着一千人作为前军,用了四天的时间,踩着满脚的泥走了二百四十多里路。
一路上累了就把自己绑在马背上睡觉,渴了就用头盔接雨水喝,饿了就把已经泡烂的饼子拿出来,往嘴里胡乱的塞上几把。
日夜兼程,一刻不停,才算是赶到了潼关。可在这之后的足足半个月里,除了转运使大人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地方来支援了。
华州知州私吞赈灾粮饷,又囚华州通判于家宅之间,连哪怕一粒粮食都没送来,只派了一个华阴县县令率二百多人携少量口粮以及器具来了。
包括潼关本地的那个马步军钤辖,县令县丞被淹死了,他成老大了。老子让他拿滚木礌石,暂时先把水势阻挡住再说,他不肯,说什么没人背锅,他就不干活。
老子说我背,他给老子来一句你还不够格!
如此拖沓,使得潼关左近良田万亩变为泽国,百姓流离失所,此盖肉食者之自私所致。
以小见大,见微知著。潼关属于战略要地,都是如此,其他地方,又好的到哪里去?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
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
这不是肉食者鄙,什么是肉食者鄙?什么叫他娘的肉食者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