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黑着脸去开门。
情景仿佛重现,门外无数守卫撑着火把,场面盛大,将整条街道照的通亮。领头的亚兽人看着他,旁边是苦笑的山羊胡老板。
“言是吗?”亚兽人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着重盯着他睡出绯红、冷淡又困倦的脸看,“嗯,给你点时间收拾一下,穿上这个,一会儿跟我们去祭司院。”
宽松洁净的白袍递过来。
林言抽抽嘴角,接住白袍,看这些人径直走到隔壁,把羊秀喊出来。
“羊秀是吗?穿上这个,一会儿跟我们去祭司院。”
林言:“……”
羊秀:“……”
你们祭司院来真的?
第69章
“小祭司, 您为何不出席今晚恭迎神官们前来的晚宴?”
祭司院内,繁花锦簇、卵石铺路,长径通向幽处, 有身穿白袍的侍者们小心翼翼地走来, 轻盈的放下果盘,便躬身离开。
弯曲的游廊上, 一个同样穿着白袍,袍尾却绣有金线的年轻亚兽人摇摇头, 他有一种弱不禁风的美感, 空落落的白袍穿在身上, 衬得身形格外清瘦。
侍奉羊安的侍者心痛不已,若非之前那些亚兽人出了疏漏,小祭司怎会在‘成年礼‘前发热,这一觉睡醒, 小祭司便像换了个芯, 越发的捉摸不透了。
看着羊安苍白柔弱的脸,侍者露出些迷茫又崇拜的神情。
……小祭司这两天, 真的有些奇怪。
“不必了,”羊安看向他:“神官们此次前来, 必然是为了我的成年礼。我现在出现在晚宴上, 岂不是告诉其他人, 我对兽神不敬,对成年礼不上心吗?”
“怎么会!”侍者想也不想道:“谁敢如此污蔑您?”
羊安笑着睨他一眼, 三月份的天气较凉,晚风徐徐, 吹的人白袍内的体温骤降。
羊安的眼神缓缓变得沉郁。
如果不是重生一次, 他也不会相信, 居然有人敢拿他的‘成年礼‘大做文章。
上辈子羊安毫无所知的参加了晚宴,收获不少礼物。那时他年岁尚轻,在四族之城这个小地方生长多年,没见过好东西,被哄得眼花缭乱,一直到成年礼前,都未曾诚心诚意的向兽神祷告。
于是成年礼上兽神降下神罚,好端端的神迹变为神罚,天空阴云聚拢,伴随有阵阵雷声——这是兽神发怒的表现。
那观礼前慈眉善目的神官们大声斥责他不忠不诚,贬他为兽神厌弃之人。
从高高在上的小祭司,一下跌落尘埃,羊安满心迷茫,夜半被老城主连夜用马车护送走,含泪让他去其他城镇隐姓埋名的生活。
后来羊安才知道,在他离开后,四族之城便被风息之城攻破了,全城兽人沦为奴隶,亚兽人流离失所,饿死街头。
那样的惨状,被中央神殿那位神子安在了他头上。
因为他被兽神厌弃,所以兽神才决定摧毁四族之城,毁灭他的根基。
羊安堕落过、失意过,他痛苦不已,一次偶尔的机会,被中央神殿采选侍者的队伍选中,带回了中央神殿。
羊安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城池。
烟雾缭绕、威严庄重。
那里有全大陆唯一一座神像。
那位神子每天的日常便是参拜神像、虔诚的祈祷。他几乎像个邪。神教徒,疯狂又可怕,一切可能令兽神偏爱、威胁到自己地位的神官、小祭司,都会被他用各种理由消灭。
直到那时,小祭司才知道当年令他身败名裂的‘神罚‘,是中央神殿惯用的伎俩。预先准备好圣水、雷石,便能引来风雨,作为‘神罚‘。
小祭司绝望之下想杀了神子,适逢千年一度的‘神谕节‘即将到临。
兽神千年一醒,降下神谕。
由中央神殿的最高祭司——神谕祭司——昭示天下。
这一次兽神没有降下神谕,兽神抛弃了他的子民。于是山川震动,海水倒流,几千年来沉睡的兽神山脉将大地割为两块,海水将城池、村落淹没,恐怖的硝烟弥漫。
中央神殿同样在这场大变。革中灰飞烟灭。
这片大地将再次迎来动。荡,直到新的兽神即位,新的神殿建立。
……
羊安同样死于中央神殿内,后续发生的事,如命运的馈赠,是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
他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清醒,再醒来,就回到了成
年礼前夕。
这是一个尴尬的节点。
再早回来一点,他就能让疼爱他的老城主低调做事,不要张扬他的名声。再晚回来一点,他也能隐姓埋名,静待中央神殿毁灭的那一天,与其他兽人一起信仰新兽神。
现在……要想破局,必须先顺利度过明晚开始的‘成年礼‘。
这个注定会长眠不醒、被新兽神干掉的‘旧神‘,他不打算再信仰。
重活一遭,他要登顶那无尚之位,成为新兽神的‘神谕祭司‘。
羊安野心勃勃,故意在寒风中咳嗽两声,侍者连忙给他披上披风,经过几天的推演,羊安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不留痕迹的看了眼贴身侍者——个高,肤白,气质也被祭司院养的不错,是个当替身的好苗子。
届时兽神降下神罚,关他这个被‘仆人‘陷害迷晕的小祭司什么事——说不定就是因他被陷害,兽神才会发怒,降下神罚。
跟在神子身边那么久,羊安也学得了几分精髓,不过是口舌之战,他也能玩。
唯独有一点令羊安不满意的,就是跟他相比,侍者的个头有些矮。
中央神殿来的可都是老狐狸,一丁点不对劲,都能被他们察觉到。
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宁静的夜晚变得吵闹。
“怎么回事?”羊安抓紧了披风,这档口,发生任何事他都必须警惕。
侍者不明白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前日侍奉您的那些亚兽人被赶走了,若非他们侍奉不周,您也不会发热。这些应该是新来的亚兽人们,果然是贫民窟来的兽人,一点规矩也不守。”
羊安头都大了,找些不守规矩的亚兽人,岂不是把话柄递给中央神殿?
他正要将这些亚兽人也赶回去,忽然眼睛一转,开口道:“叫他们过来。”
“……是。”侍者一头雾水,还是恭敬地退下。
没过一会儿,景致独特的庭院内,便出现了几十个亚兽人。
全都低眉顺眼、一言不发,有胆子小的,甚至开始瑟瑟发抖。
羊安懒得安抚这些下人,他平静的扫过一排排亚兽人,在看见最后一排缩在角落里的年轻亚兽人后,眯起眼睛,重新审视了对方一遍。
长卷发、白肤,驼着背也显得不低的个头。
侍者将亚兽人们带了下去,回来后,对他点点头。
重新仰头望向月亮,羊安扶着栏杆,笑容逐渐诡谲。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夜半。
三个影子无声无息的离开小祭司住处,步伐极快的走到隔壁的小院。
特意将那几十个亚兽人安排在这小院里,以防万一,羊安亲自遣了三个绝对忠心的奴仆,让他们把其中一个亚兽人迷晕,带来他的房间。
夜色很深,风吹过庭院里的树叶,哗哗作响。
羊安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明晚就是他的成年礼了,远处的城主府灯光彻夜不熄,仍在宴请所有前来观礼的贵族与神官。
想到那里正在发生的恭维与吹捧。
羊安不禁冷笑,这一次,他绝不会在成年礼上身败名裂。
“叩叩”
门被敲响。
羊安精神一振,“进来。”
走进来的兽人穿着一身黑袍,黑袍束紧手腕和脚踝。兽人身形修长,看得出来行动利索,肩膀上正扛着一个人。
“怎么只有你回来了?虎耳和虎年呢?”
“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他们去扫尾了。”兽人沉闷的回答。
羊安的目光落到兽人扛着的人影上,那人影看起来很壮,披着白袍也显得肩膀很宽,腰很粗。
直觉有哪里不对劲,羊安借着屋内昏黄的油灯,一步步走近。
不经意的抬了下眼,晚间看到的人影与眼前的人影重合,他陡然打了个激灵,猛地抬头,对上‘兽人‘漆黑明亮的眼眸。
那幽黑的瞳孔里倒映出摇晃的灯火,微微一笑。
下一秒,羊安张开的嘴被重重捂住,迷药吸入,他顿时趔趄着倒地,软着手脚,一点力气也使不出。‘兽人‘随后掏出麻绳,利索的捆住他的手脚。
“来人……”羊安艰难的喊,声音却细弱蚊蝇,连烛火都吹不灭。
林言扛个大汉扛一路,累的胳膊酸腰也酸。
把昏迷的大汉随手扔到羊安身边,他松松脖颈,环顾着眼前这奢靡豪华的房间,笑意更深。
来对了。
丝绸质地的床帘、皮毛顺滑柔软的地毯、数不清的衣物瓷器,还有林言迫切需要的金贝、银贝、铜贝。
林言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度的人,但祭司府先强行征集他的豆腐配方,后扰乱他的计划,最后还敢把他当仆人使,不生气简直就是把人当傻子。
秉着‘来都来了‘的理念,林言本来打算半夜出来随便打个劫,顺点东西就走。没想到三个大汉撞他枪。口上了,将计就计,林言来了小祭司住处,想看看这位小祭司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你——你为什么……?”每说一个字,羊安便觉得眼前昏沉一点,他惊疑不定,脑海里瞬间闪过神子的面孔“你、你要做什么……!你是谁的人?”
林言没搭理他,在羊安目眦欲裂的表情中,平静的从胸前掏出一个巨大无比的麻袋。
等等,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