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娶小妾入门不需要摆多大排场,就抬个轿子打后门迎进来,再在院里摆两桌酒席算完。更别提锦心出身不好,就如李璆然所说的那般,昶月阁叫得再好听,也是一风月场所,勾栏女,能嫁入富贵人家已算是高攀。
所以齐家根本就没准备什么排场,拿了银子赎下她的卖身契,抬了个花轿往昶月阁后门一停,等着锦心梳妆完毕,盖上盖头抬上轿子便可。
而昶月阁内也是一点喜庆劲都没有,仅在锦心的闺房门外挂了俩红花,阁中小厮一边洒扫一边叹息,阁主施松月正在锦心的房中,亲自为她束发,涂胭脂。而她身侧还站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抱着一双绣鞋,小脸惨白,满是泪痕。
施松月憔悴了许多,拉过那小女孩,眼底含着泪光小声道:“锦心,我在这绣鞋里藏了夹层,里面放了银票,你好好收起来。日后……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定会去救你……”
“阁主,不必说了。”锦心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抿了下干裂的嘴唇:“我四岁那年,族中亲眷受前朝牵连,以至株连九族,我本应死在断头台上,是您发善心,使银子通融官府救了下来。这么些年,受您照料,锦心感激不尽。”
施松月不禁潸然泪下,手中的发钗跌落至地上:“是我没本事,在长启打拼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任人欺辱,以至连累了你们……你是为了沫儿……”
“阁主已经做得很好了。”锦心回身替她拭去眼泪:“阁中姐妹,有被爹娘抛弃的,也有被主家随意卖掉的。还有像我这样,受家族牵连,若不是您,我们或许早就死了。”
她又看向早已泣不成声的小女孩,轻声道:“沫儿,要听你娘的话,藏起来,别再叫任何人知道你。等你去了叔叔家后,绝不能对外人说自己是昶月阁出来的……你长大了,要跟个大小姐似的风风光光的出嫁,懂吗?”
沫儿抱紧绣鞋,拉住她的袖子不松:“姐姐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娘亲……我不想走……”
”听话。”锦心拍了拍她的小脸蛋,替她戴上了簪花:“沫儿,照顾好自己,以后你要孝顺娘亲。”
说着拿过她手中的绣花鞋,放在桌上,示意施松月带她出去。
施松月一把抱起沫儿,推开房门。屋外站着位高大的男子,亦是满面悲伤。接过沫儿后踟蹰了一瞬,轻声道:“松月,你放心,我会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的。”然后扭头跑下楼去。
锦心目送他们离去,轻声道:“松月姐,他是个好人,也等了你十多年了。若哪天你累了,跟他走吧……我想自己呆会儿。”
待施松月走后,她复看向铜镜,用小指挑起一抹鲜红的胭脂,缓缓涂在唇上,浅笑着对镜喃喃道:
“今天,我很漂亮。”
言罢看向窗户,眸光微烁。
……
齐昭在昶月阁对面的酒楼里包了个雅间,跟个灯塔似的打早上六点守望到现在,两只大眼珠子都泛起了血丝。
而机智如他,已然想好了两种帮助锦心逃婚的计划。一,买一堆烟花制造混乱,趁机杀入昶月阁中,把人抢出来。二……
“这时候回去给李璆然磕头赔罪,他能不能看在我俩“光腚之交”的份上,帮我一把……”齐昭叹息,继续抱着小盘子吃免费的盐花生米。
店里掌柜的则在楼下小声嘀咕道:“楼上那穷鬼要一壶茶吃了四碟花生米了,说是等人,也没见人来……”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忽然响起了鞭炮声,他赶忙探头瞅了一眼,见是齐家人等不及了,抬着轿子绕到了正门,二话不说先点了两串鞭炮提提喜气。
老百姓闻讯而来,站在不远处看热闹,齐玉山则跃下高头大马,正了正胸前的大红花,趾高气昂地拍门大吼:“昶月阁的!新娘子呢!赶紧交出来!一会儿过了吉时你们担得起吗!”
昶月阁无法,只得先打开正门让他进来歇着。齐玉山大摇大摆地坐在大堂中,指使小二端茶倒水,不耐烦地看向二楼:“去问问,她磨蹭什么呢!”
小二无法,快步上楼叩了叩屋门:“姑娘?锦心姑娘?齐家来接亲了!”
屋中无人回应,小二犯了难,忙找来阁主施松月。施松月迟疑地拍着屋门:“锦心……你,还好吗?锦心?”
齐玉山烦躁地跑上二楼,不顾小二阻拦,一把推开施松月,用力砸着门吼道:“锦心!快点出来!不然我可踹门了!”
见里头仍旧没有一丁点动静,齐玉山冲家丁使了个眼色,众家丁上前,抬脚便踹,连踹四五下,终于把房门给踢开了。
“齐公子,你不能这样闯……”施松月跺脚喊道,结果再一看向屋中,竟早已没了人影。窗户微开,正被风吹得呼啦直响。
“奶奶的,敢跑!”齐玉山登时怒火中烧,提着家丁的衣领子吼道;“给我带人围了昶月阁!把锦心抓回来!”
“姓齐的!你莫要欺人太甚!”施松月吼着,一挥手,昶月阁的打手们迅速涌上二楼,拿着棍子怒目而视。
齐玉山面露惶恐,尖声嚷道;“你干什么!我告诉你,我爹是御史大夫彭大人的同乡!你要是敢动我,我一把火烧了你昶月阁!”
施松月虽忐忑不安,却丝毫没有退让,暗道绝不能让锦心落入他的手中。双方僵持了一阵,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就听有人嚷嚷道:“新娘子跑了!新娘子往湖边跑了!”
施松月心下大惊,尚未反应过来,齐府家丁突然鱼贯而入,足有百人,各个手持长刀将昶月阁团团围住。
“走!给老子把锦心抓回来!”齐玉山见救兵来了,顿时壮起了怂人胆,在家丁的环绕下出了昶月阁,翻身上马往湖边而去。
齐昭打昶月阁后头探出头来,犹豫了一下,也在后头紧赶慢赶地往湖边跑去。待他赶到时,岸边已密密匝匝地围了不少百姓,七嘴八舌地指着湖面。他挤出人群,眼见着一艘独舟孤零零地往湖心驶去。一女子立于船头,脚边躺着琵琶,怀里抱着酒坛,丹唇明眸大红嫁衣,俨然是“逃婚”的锦心。
齐玉山挥着马鞭赶走人群,见此情景,顿时跳脚指着她吼道:“锦心!那小丫头,老子今儿一大早就如约松回去了!你却出尔反尔,敢玩逃婚!你觉得你跑的掉吗!”
却听锦心冷笑一声,撕开酒坛封盖,往四周泼去,又于众目睽睽之下,拿出火折子引了火苗,手一松,落在了船上。
船头上顷刻跳起一片火光,迅速往四周蔓延开来,眨眼覆盖了整艘木船!火光冲天,黑烟滚滚,围观者无不惊叫出声,齐玉山也傻了眼,张大嘴呆若木鸡地后退了几步。
锦心则一动不动,任火焰烧着了长裙,挑眉朗声道:“都给我记住,我们昶月阁的姑娘,卖艺不卖身!今生我斗不过你齐家高门大户,待我死后,定化作厉鬼,闹得你永世不得安息!”
尔后她取下发簪,散下青丝,抱起琵琶缓缓走向船中央,坐在竹椅上,不紧不慢地调了琴弦,清了清嗓子唱起了曲。不似以往的嘤呀艳曲,而是唱的塞外孤烟,金戈铁马,刀光剑影。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终于闭上了嘴,怔然地听着即将被火焰盖住的歌声。
没有哀怨,没有苦恨,她穿着嫁衣弹着琵琶,在大火中唱了一首本应配鼓的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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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死!
粉头姐姐没有死!!
不要薅作者头发!就剩几根了!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