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还有十来天才进入十一月,天气却已经入了冬。
左颜吃饱了就容易犯困,体质堪称是春乏秋困夏盹冬眠,再加上昨晚上她几乎没合过眼,上车后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原本她是一个不多梦的人,偶尔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醒来也全都忘了,只剩下没睡好觉的疲惫。
但这几天,她的梦一个接着一个,哪怕是午休小憩的时候也要钻空子溜进来,扰人清闲。
——梦里面全都是关于游安理。
“这道题还是错了。”
戴着眼镜的人拿笔敲了敲她的脑门儿,语气已经是一种无奈。
左颜连忙护住自己的脑袋瓜,气冲冲地道:“再敲真的要傻了!”
游安理的目光从无框眼镜后面瞥过来,左颜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跟她对视,大有一副绝不低头的架势。
“叔叔和阿姨他们就快下飞机了,记得晚上把月考的成绩单拿给他们签字。”
她说着,神色平静地拿起了桌上的书。
杀人诛心游安理。
心狠手辣萝卜头。
左颜敢怒不敢言,在生死大局的面前,那可怜的自尊心只稍微挣扎了三秒钟,就让她举起了白旗投降。
“这大过节的,咱们全家人一起好好吃顿饭多不容易啊,要不您看,还是跟之前一样,帮我代签吧。”
左颜凑到她身边,讨好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游安理不为所动,拿笔点了点她刚刚第三次做错的那道物理大题。
左颜心领神会,立马举起手保证:“我发誓,我肯定好好听,争取下次一定不会再做错了。”
游安理拿过作业本,翻开新的一页,提笔刷刷写下了题目,然后把作业本按在桌上轻轻一转,放到了左颜的面前。
“不用下次,现在做吧。”
左颜:“……”
算你狠!
中秋佳节,月明星稀,家家户户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唯有留守儿童左颜同志埋头窗前,奋笔疾书,展现了坚毅的品质。
左颜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她爸妈的回家,哪怕待会儿吃完饭要来一场男女混合双打她也认了,反正现在她是一秒钟都坐不住了。
所以当坡道上远远传来汽车的声音时,左颜一下子就丢开了手里的笔,跳起来冲出卧室直奔楼下。
游安理顿了顿,摘下眼镜放到桌上,将手里的书合上。
她侧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卧室,片刻之后,还是放下书,起了身往外面走去。
左颜连拖鞋都忘了换,直接冲进了院子里。
打开院门时,那辆车正好在院门口停下。
“我的亲爹亲娘嘞,你俩可算是回来了!”
她一下子蹿得老高,蹦蹦跳跳跑到了车门前,替她爸拉开了车门。
左增岳笑着下了车,开口问:“怎么,才一个月没回来,你就想死我了?”
孟年华从另一边下了车,神色淡淡地拆穿了她:“哪是想你啊,她是等开饭等得不耐烦了。”
左颜已经长大了,早已学会对某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十分殷勤地去帮她妈拿行李箱,催着两个人赶紧进家门。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盼到饭点了。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被请来做饭的家政阿姨是以前在这里工作最长一段时间的人,到现在都还很熟悉这边的环境,做的菜也是照顾到了每个人的口味。
厨房里站着两个身影,左增岳看了眼,低声对左颜道:“游老师的腿伤还没好,你怎么能让她忙上忙下,自己闲着到处跑呢?”
左颜瘪了瘪嘴,识趣地没在这个时候为自己辩解。
反正在这个家里,就她最不懂事呗。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左颜还是进了厨房帮忙——在孟年华女士换完衣服下楼之前。
将一盘盘新鲜出炉的热菜端上了桌,左颜又趁着没人注意,偷摸着开了瓶碳酸汽水倒进杯子里。
这东西也就过节的时候能正大光明喝一喝了。
煮饭的家政阿姨也要回家里过节,左增岳给她包了个红包,再三感谢她来帮忙,又亲自把人送了出去。
左颜已经坐在餐桌前,迫不及待等他宣布开饭了。
家里很少会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一来是他们两人的工作性质特殊,永远跟着上面的安排走,很难有齐聚在家里的机会。
二来也是因为大部分节日他们都是回爷爷奶奶那里过,哪怕寒暑假,左颜的大部分时间也是在爷爷奶奶家里度过的,毕竟谁都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待那么久。
但今年不一样了。
从暑假开始,或者说,从某个人出现开始,一切就发生了变化。
“之前太忙,回来收拾了点东西就走了,还没来得及谢谢游老师。”
孟年华常年待在科研院里,不是个话多的性格,也不爱形式上的那一套,这会儿只是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颜颜分班考试能及格,多亏了游老师耐心教她,实在辛苦你了。”
这话听起来客套,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是真心话。
游安理坐在她旁边,闻言回答:“您客气了,这些都是我的工作,应该的。”
两个话少的人交流起来,气氛很快就冷场了。
左增岳开口起了一个话头,不费力气就把气氛又给带了回来。
左颜眼观鼻鼻观心地吃着菜,一个字也没插嘴。
这种大人之间的打交道实在是太无聊了,她还是趁现在多吃点吧。不然等一下月考成绩的事被她妈想起来了,那可就没得吃了。
中秋节后面紧挨着国庆长假,正是全家团圆一起出门玩的好时机。
但左家基本不用考虑这么奢侈的事情。
左颜听着她爸妈讨论了下明后天去爷爷家的事,就知道他们俩的假期最多到后天就结束了。
小时候她还会因为这些事跟她爸斤斤计较,最任性的一次甚至把好不容易休假陪她玩的左增岳给一个人扔在游乐园里,自己打了车回家玩游戏。害得他在游乐园里找了自己整整三小时,就差报警了。
左颜有时候想起来自己干过的那些蠢事都觉得臊得慌,但这不妨碍她死性不改地继续奔赴在作死的路上。
就比如现在。
左增岳是个爱品酒的人。
但他不嗜酒,除了应酬的时候没办法,平时都是小酌两杯就放下了。
今天难得过节,他特意开了一坛米酒,这是他出差的时候在当地喝到的名酒,货真价实还实惠,连他这么节省的人都没忍住订了几箱。
“这可是北魏时期的贡酒。来来来,都尝尝,纯手工酿的,度数低,老少皆宜。”
左增岳笑着倒了四杯酒,将小酒杯挨个放到了三位女士的面前。
游安理双手接过,向他道了谢。
孟年华只是看了他一眼,难得没有开口说什么。
左颜生怕她妈反悔不让自己喝,立刻举起小酒杯嘬了一口。
入口是清新甘甜的,滑过喉咙时又很辣,烧得嗓子眼热乎乎的。
左颜没忍住又嘬了一口,又一口,一小杯米酒很快就见了底。
饭桌上,左增岳正聊着自己这趟出门遇上的新鲜事,没有人注意到她。
于是左颜壮着胆子,悄悄地、悄悄地——把那坛子米酒给偷了过来。
她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两只手藏在桌子下面,一手拿着坛子,一手拿着小酒杯,悄咪咪地给自己倒酒喝。
坐在对面的游安理扫了她一眼,左颜吓得一顿,以为被发现了。
然而游安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低头吃着饭。
左颜松了口气,咂巴着嘴,单手抱着坛子,一杯接一杯地偷喝。
等她喝得脑袋轻飘飘了,才发现桌上已经没人了。
左颜倒是不觉得奇怪,毕竟她爹娘都是行走的电话亭,吃顿饭要是不打七八个电话,那说明马上就要下岗了。
但奇怪的是,游安理也不见了。
她终于舍得放下酒坛子,伸直了脖子东看西望着,一边起身往院子里走。
这套房子是她姥爷给她妈的嫁妆,庭院里还种了不少梅树,寓意着“梅开五福”。
左颜抬头看了眼头顶上那轮圆滚滚的月亮,一向没心没肺的人也难得有了点伤感。
——她姥爷酿的酒也可好喝了。
院子后面,几株梅树下有一个小石桌,左颜穿过鹅卵石小径,看到坐在石桌旁边的人,哼了一声,开口道:“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游安理穿着件黑色毛衣,连外套也没搭上,就这么坐着吹风。
左颜晃了晃脑袋,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刚一靠近,被晚风吹过来的发梢就拂在了她的脸上,带着洗发水的干净味道。
左颜被瘙得鼻子发痒,张嘴打了个喷嚏,带着酒气的口水一下子溅在了游安理的头发上。
“……”
左颜眨巴了下眼睛,望着转头看过来的人,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游安理没说什么,收回视线,继续坐着赏月。
左颜试探着凑过去,见她没有反应,才靠在了她的身上,借着她的肩膀撑住越来越沉的脑袋。
“你今天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她说话已经有点大舌头了,但她自己显然没有意识到。
不等对方回答,她就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你也想姥爷了。”
游安理顿了顿,望着夜幕上挂着的那轮圆月,语气冷淡地回答:“我没有姥爷。”
“乱讲。”
左颜枕在她肩上,抬起手指戳进了她的酒窝。
“每个人都有姥爷的,没有姥爷,怎么有你的妈妈,没有妈妈,怎么有你呢?生物课不及格吧你?”
游安理没有躲开,反而再一次转过头来看向她,左颜一不注意,指甲就在她脸上戳得深了。
她连忙起身收回手,却被面前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视野中的这张脸慢慢放大着,让左颜一时忘了呼吸。
游安理垂着眼看她,下颌贴近了她的脸颊,又错开在了她的耳边。
左颜晕乎乎地被她拉着手,近在咫尺的呼吸打在了她的耳垂上。
“那你文理分科的时候为什么选了理科呢?”
“是因为生物考及格了吗?”
低声开口的人毫不掩饰话里的嘲意。
生物从来没及格过的左颜愣了下,等听明白后,顿时被气得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里。
她下意识想要反驳,然而张着嘴半天了,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昏沉沉的脑子变得很迟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回怼的杀招来,给她急得冒火,火上浇油。
左颜还没在打嘴仗的时候这么憋屈过,被人当面骂蠢了,竟然连回击都做不到!
她越想越气,气着气着——
就气哭了。
手腕上紧箍的力气松了松,她一把挣脱出来,抬起袖子抹眼泪。
然而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泪珠子像是断了线一样,啪嗒啪嗒地一串串往下掉。
游安理直起了身,有些无言地看了她半晌,最后还是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她的脸。
“好了,别哭了。”
左颜一转头躲开了游安理的手,背过了身去。
她捏着袖子抽抽嗒嗒地擦了一会儿,然而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身后的人有反应,自己先憋不住了,又转回身。
“你干嘛不哄我了?”
游安理看着她眼睛鼻子通红的样子,叹了口气,认命地道:“好,是我不对。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可以吗?”
左颜吸了吸鼻子,问:“什么都行?”
游安理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
左颜就把脸蛋凑了过去。
“那你亲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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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游老师领会到了喝醉酒的疯兔子有多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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