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氧气(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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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光芒都向我涌来
所有的氧气都被我吸光
所有的物体都失去重量
我都快已经走到了所有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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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仙人球圆圆的脑袋上吐出了两个花苞,从土壤里生生不息的汲取着养分。
熟睡中的楚漾摇身一变成了探梦的爱丽丝,在她小时候的梦境里游荡。
她坐在一片彷佛停摆了的时间里,百无聊赖地蹲坐在沙发上看着电影里的至尊宝和紫霞仙子。电视里朱茵流下了一滴眼泪,她恍若大梦初醒,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房间的摆设。墙上的电子时钟还是十多年前的物件,红色的时秒数字一下一下跳动着,日期大剌剌地写着2000年星期六。她回想起这天似乎是一个周末,而楚和一如既往的不在家,吴阿姨刚好下乡走亲戚,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郑回在干什么?她跑上楼换衣服想出门找郑回去,相约不如巧遇,大门“咚咚咚”响了叁声叩击,停顿了几秒钟又响起了叁声叩击。楚漾忙不迭的用幼年时期的嗓音热情洋溢地喊道:“来啦来啦。”
门外的人一定是郑回,只有郑回才这么敲门。这一瞬间,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楚漾打了个激灵,恍惚记起,这天郑回是跟他爸吵架了。
楚漾打开门果不其然看到郑回的小脸冷冰冰的,明明是七月份,他却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袖,后背上挂了个小书包。
她错身让郑回走了进来,跟在郑回身后,笨拙地搓着手。她一向不擅长交际,每次阿回挨打总不知道如何安慰,此时越想越难过,眼眶红了:“阿回.....他再打你我就揍他!”
郑回小时候比少年时期少了丝凌厉多了点男生的调皮可爱,脸上白皙的皮肤衬得两颗黑眼珠玉石一样亮晶晶的。他坐在沙发上发着呆,默不作声。
郑回这样,楚漾更是替他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地滴着,扑过去抱住他:“我拿弹弓打他家玻璃!”
“祖宗,那你还不是打的我家玻璃?”
郑回“嘶嘶”地吸着气,说话声里夹缠着笑意。
楚漾这才反应过来她压着他的伤口了,慌张地弹开身。她一颗一颗纽扣地解着,自己的眼泪也一颗一颗滴着。
“别哭了。”
“我才没哭。”楚漾抽搐着了一声嘴硬道,跟着手指轻缓又执拗地剥下了他的衬衫。
入眼的是郑回藕一样的胳膊上布满了红痕淤青,有些地方还渗着血,显然是刚招呼上去的。
郑回见她小嘴又扁下去,赶忙说:“拿点药水帮我搽搽。”
楚漾家里常备红紫药水,贴创口贴的技术更是被练的炉火纯青。她先拿纱布浸了酒精,大面积地消了毒,又用棉签灵活地点涂着红药水,嘴呵着温湿的气,细致的照顾让郑回心头一暖,心情阴转晴,坏心思就跟着动了起来。
他灵秀的眉毛一挑,嘴里叫了一声:“啊。”
楚漾被他叫的发慌,昂着水灵灵的小脸,愧疚地问:“弄疼你啦?”
“有点。”
“那我在给你吹吹?”
她说完嘟起粉粉的小嘴,呼呼地吹着气。
“还疼....”郑回眼见着面前的漂亮小人儿脸垮下去,心里发笑:“不过,我有一个办法,得你帮忙,就不知道你肯不肯。”
“我当然愿意啦!你说就是了,为你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楚漾照着武侠剧的台词赶紧披肝沥胆地吐露心声。
“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郑回装作不在意地说道,但他的心跳说明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楚漾倒没有女儿家的羞态,眨了眨眼睛,嘻嘻一笑:“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亲一口便不疼了,我也不在意人家的初吻啦,不过你的心眼儿还挺多的嘛。”说完直起身,“吧唧”一声重重地亲在了郑回的嘴上。
郑回先感到牙花一痛,嘴唇跟着起了火,麻麻地痛,痛完了,唇上那丝甜甜的味道才从雨后春笋一样的冒出尖来,巨大的甜蜜在他心上破土而出,以至于满腔的心动震荡地令他有点晕炫。
楚漾的吻明明是那样短暂,仿佛孩子间嬉闹的一个玩笑,他却愣在那儿,翻来覆去地体味。
你是无意穿堂风,却偏偏引山洪。(注2)
“阿回?”
“嗯?”
“你在想什么?”
郑回沉思了一会儿,信誓旦旦地说:“我告诉你个秘密。”
“啥?”
郑回的样子严肃郑重:“我要离家出走。”
楚漾张大了嘴,吃惊过后,心里一酸,他走了她怎么办....
“你去哪儿啊?”
“我也不知道,看,”郑回把书包挪身前,拉开拉链给楚漾看,里面都是他的夏天衣服,跟着扯出一个写着“福”字的红包:“里面有我今年的压岁钱,当时我妈给我留了八千,现在派上用场了,我想应该够了。”
“我跟你一起!”楚漾跑开了,不一会儿也拿着一个红包出来了:“我这儿有叁千。”
楚和的父母过世的早,全靠家里的几个姐姐供着老楚家的独苗弟弟念完书,每个姐姐家中只是小康并非显贵,所以楚漾的压岁钱并不多。
“流浪会很危险的!”郑回嘴上虽是阻止,但语气雀跃,他还是个小孩子,一想到能和楚漾一起出去流浪玩耍,无拘无束的,自然兴奋非常。
“我不怕,我要跟你一起!你等我,我去收拾衣服。”
楚漾快马加鞭地找出自己上学用的书包,翻箱倒柜的找衣服,想到七月之后又是秋天,天气就凉了,不能只带着夏天的衣物,但她的书包又小,装不了太多的厚衣服,急得抓耳挠腮的,忽然想起楚和有几个行李箱。
等她打包好衣物,拖着行李箱走下楼的时候,客厅空空荡荡,独独剩下电视机响着《一生所爱》。
楚漾着急地大喊:“阿回?阿回?”转身朝厨房跑去,没留心脚下一滑,紧跟着躺在床上的她睁开了眼。
她可能喊出了声,嘴巴张着,这时干渴非常。
楚漾平静了一会儿,拧开了台灯,找到了放在床头的杯子喝了口水。那次她和郑回的离家出走惊动了两家的人,他俩其实就在本市的郊区玩了玩,在一家旅馆住了叁天,被郑回他爸警局的朋友找到了。两个人回去,郑回挨了一顿皮带沾水的吊打。
原来自己和郑回的初吻发生在这么小的时候,当初她还问郑回接吻是什么感觉,问他是不是亲过别的女生。
楚漾高兴了一会儿,那时候他俩两小无猜,很多事都没有预见,但她那时候敢跟他一起离家出走,现在如果给她这样的机会,她更不会有丝毫犹豫。有时她会问自己这样死缠着郑回是不是有些执拗了,或许郑回真的就不再喜欢她了,她最该做的就是放手。但她相信她和郑回之间的默契和信任,什么都可以骗人,但郑回的眼睛不会。
她又转而把心思放在解梦上,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也许是自己太患得患失了。
最近韩寐的玫瑰森林让她原本稍微平稳的心态又崩塌了,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她爬起来打开了电脑,上了qq,发了一条说说。
“玫瑰太俗,这辈子都不要玫瑰了!”
注1:孟京辉最有名的话剧之一《恋爱的犀牛》中的歌曲,原叫《做爱》。娄烨的《颐和园》里,用了郝蕾唱的版本作为插曲,而郝蕾也是《恋爱的犀牛》其中一任明明的饰演者。这首歌的名字为了审查已经该做《氧气》。郝蕾在这首歌里的声音很嘹亮,激烈的传递出对爱情渴盼不顾一切的愿望。
注2:原句最早见到是在网易云音乐,《我的一个道姑朋友》的热评。完整版如是:“你是无意穿堂风,却偏偏引山洪。我是垂眉摆渡翁,却偏偏独爱侬。我是檐上叁村雪,却偏偏见你融。你是人间惊鸿客,却偏偏把我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