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半夜才结束。
魏瑢和宋清儿回了长春宫。
刚到宫门口,就见到一堆人站在宫门等着她们,除了玉福、春桃这些伺候两人的宫女,竟然还有周嬷嬷带着僖嫔身边的两个丫头。
魏瑢吓了一跳:“周嬷嬷,可是僖嫔娘娘有什么吩咐?”
周嬷嬷笑得如一朵盛开的菊花:“两位主子客气了,僖嫔娘娘没说什么,只是刚才内务府派人过来了,皇上给两位主子赏赐了衣裳,这可是天大的恩德!”
魏瑢心情复杂,被周嬷嬷引着进了殿内。
康熙一声吩咐,内务府效率极高。正殿里头的桌上,摆着两个大托盘,上头整齐叠着厚厚的衣裳。
桌旁一个面目陌生的中年太监躬身笑道:“两位主子来得正巧,奴才是内务府的周德全,奉命来给两位主子送衣裳。挑拣地急了,也没找到什么好料子,只先选了各六件。两位主子先将就着用,待改日再选了时新的花样,给两位主子裁制。”
魏瑢和宋清儿上前,粗略一看,都是披风大氅,颜色鲜亮,材质有厚缎子的,有银灰鼠皮的,有毡绒的,尽皆做工精致,颜色鲜亮,远不是两人现在所有的衣裳能比的。
宋清儿拿起一件淡紫色金丝绒的,宽大的衣摆上头用银线绣满了松纹,胸前两个纽扣是赤金打造的狮子滚绣球,而绣球是两个圆滚滚的珍珠。宋清儿看得爱不释手。
周德全待两人看完了,才又叫过身后两个跟着的中年女官。
“这两位是针线坊的嬷嬷,劳动两位主子量一下身子,好给两位主子添置几身日常的衣裳。”
宋清儿喜不自胜,笑道:“有劳嬷嬷了。”
两人去了屏风后头。嬷嬷取出尺子,在两人腰身肩膀各处细细地测量着,一边询问两人喜欢什么颜色和质地的。
魏瑢不由得感叹,难怪妃嫔人人都想得宠呢,自己和宋清儿都还没得宠呢,就已经是这般待遇了。
将两人的要求一一记下,周德全才带着人告退。
周嬷嬷又详细问了两人遇到康熙的经过,之后才喜滋滋地离开。
得知两人在席上没怎么吃东西,还专门命小厨房上了宵夜。
魏瑢要了一碗热腾腾的豆腐羹。
说是豆腐羹,主料却是熬煮的细米般嫩白的鱼肉,配着鱼汤里滚过的嫩豆腐,鲜香又易克华。
服侍魏瑢的玉福和玉莲也精神百倍,殷勤周到到了极点。
除了没法替魏瑢用膳之外,那模样,连主子多抬一根手指头都是自己失职了。
魏瑢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
自己这还没有得宠呢,就算得宠,应该也是宋清儿那边为先吧。
毕竟今天是宋清儿陪着康熙说了好一会儿话,而自己只是一面之缘。
想必内务府也知晓内中玄机,所以今次送来的衣裳,宋清儿的明显比自己略高出半个档次。
幸好,她还没有做好陪侍种马的准备啊!
吃完了豆腐羹,魏瑢洗漱完毕,正准备早点儿上床歇息,玉福又进来禀报,宋清儿过来了。
魏瑢只能打起精神,应付这位。
进了房内,宋清儿面色凝重。
玉福只以为她有些私房话要跟魏瑢说,连忙跟春桃退了出去,连房门也一并关上了。
魏瑢正好奇,突然宋清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魏瑢吓了一跳,站起来:“妹妹这是做什么?”
“魏姐姐,是我对不住呢。”宋清儿咬着唇,眼泪汪汪。
“其实与皇上问答的,应该是你。”
魏瑢心里立时通透,其实在宋清儿跪下的那一刻,她就隐约有了预感,如今果然验证了。
宋清儿开了头,哭得稀里哗啦。
她一边骂着自己,鬼使神差地虚荣心上头,一边痛哭流涕地道着歉。
魏瑢在心里头叹息着。
是有点儿不爽,这种被人利用了的感觉。
但说到底,宋清儿也只是拿走了她原本就并不奢望的东西。自己的损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而且宋清儿能过来赔罪,也足见她还没有真的被这个宫廷污染彻底。
“你不必如此。能遇到皇上,也是你的缘分。他与你相谈甚欢,是你伶俐乖巧,让他满意。”魏瑢温声道。
终于确定,魏瑢真的没有怨恨她。宋清儿心头的愧疚和负罪感才稍稍减轻。她眼泪汪汪地扯着魏瑢的衣袖。
“都是我猪油蒙了心,我太希望能得到皇上的恩宠了。”
“入宫这一趟……其实不瞒姐姐,在我入宫之前,家里的生意出了事儿。我三叔出海的时候遇到飓风,五艘大船连货带人都没回来。家中银钱周转不开,生意的老对头黄家趁机鼓动了几十户遇难的水手上门闹事。父亲支棱不开,险些家破人亡。那黄家背后是梁知府撑腰。”
“原本这一趟危险了。就因为我中了选,被封为答应,那梁知府才不敢多威逼,让我们宋家有了喘息周转的时机。”
“母亲悄悄卖了嫁妆,才给我凑了入宫的傍身银子。”
“可笑我入宫之初,以为打扮得鲜亮好看,就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宋清儿苦笑,为此还将银钱耗费了大半。
魏瑢无语,这就是没经过后世宫斗小说熏陶的结果,否则至少也该从小太监那边买个皇帝经过的地点消息啊。在长春宫这冷衙门,娇俏给谁看啊?
宋清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心里头的酸楚说了出来。这些是她内心最深处的隐秘,重重压在心里头的,没想到会有说出的一天。
“你别哭了,我不怪你。”
宋清儿眼泪再一次落下了,“魏姐姐,你真是这个宫里头对我最好的人了。幸而姐姐之后也见到了皇上。”
送走了宋清儿。
玉福进来,有几分紧张地问道:“主子。”
她本来以为,宋答应来找自家主子,是为了商议皇帝宠爱的事情。这宫中妃嫔,也常有彼此互相帮扶提携的。但宋答应离开的时候,眼圈红红的,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魏瑢摆了摆手,“睡吧。”
看她不想说,玉福立刻闭嘴,服侍魏瑢卸了钗环发髻,上床睡觉了。
躺在床上,魏瑢身体疲倦,却久久难以入睡。
她相信,此时此刻,宋清儿的眼泪和期盼都是真心实意的,对她的感激之情也不掺假。
但人心都是易变的,尤其在这个宫里头。
***
第二天,去僖嫔那边请安,气氛完全变了。
窦常在和柳答应她们看两人的目光充满了羡慕,言语也多有奉承。甚至连僖嫔待两人都格外温和。
对宋清儿尤其体贴,还指点了几句皇帝日常的生活习惯。宋清儿自然感激不已。
唯有陈答应一如既往地沉静淡然,看到魏瑢看向她,含笑点了点头。
魏瑢也回了一个微笑。
这长春宫里头,要说她真正赞赏的人,应该就是陈答应了,天然有种宠辱不惊的气度,容貌也是她喜欢的。可惜时下宫中不喜黑皮,一味儿地讲究肌肤白皙才是美。
请安散了之后,返回住所。
又有太医上门,替魏瑢仔细诊治。
这太医魏瑢竟然还认识,就是温僖贵妃治丧那天,诊断出李佳贵人没有怀孕的妇科圣手劳太医。
他仔细诊了脉,验看舌苔,又询问了日常的起居饮食。
“主子放心,您虽然有不足之症,但近来已经大有起色,我再开个方子,按时服用温补,就可调养无碍了。”
魏瑢知道原主的身体是挺弱,经过自己这些日子坚持不懈地悄悄锻炼,确实改善了很多。
劳太医开出了方子,命自己徒弟去抓药。
玉福带着小栗子跟上,小半个时辰之后,提着几十包鼓鼓的药材回来了。
玉莲已经在廊下支起了小炉子,一边熬药,一边叹道:“这会儿主子的药可真是实诚。奴婢看着,里头还有指肚大小的参片儿呢。”
看病抓药,熬药喝药,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傍晚,康熙再次驾临长春宫,这是今年的第二次。
魏瑢被紧急从床上叫起来,梳妆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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