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乌子提着食盒,走过庭院,看见玉福大老远招呼道:“玉福姐姐,今天午饭送过来了。”
玉福正在晾晒刚刚魏瑢几件冬衣,看见了,笑问:“今天是什么菜,可别又是那些烂菜粗米糊弄我们。”
“姐姐放心,今天的可是赖大厨掌勺的醋溜金银丝和炒三香,保证鲜嫩爽口。”小乌子陪笑着。
玉福正要叫玉莲过来搭把手,转头看见玉莲抱着一个大盒子从屋里出来。
“你怎么把这玩意儿搬出来了?”
“主子说趁着今天太阳好,将首饰匣子里头的镯子戒指仔细擦擦。”
魏瑢的首饰多为银饰,需要经常保养,才能保持光泽鲜亮。
小乌子眼前一亮,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他赶紧忙不迭地将食盒搁下,凑上前,“玉莲姐姐,这匣子重,我来帮你搬吧。”
玉莲乐得有人搭把手。
借着小乌子的劲儿,将首饰匣子搬到了外头回廊下,玉莲取了细绒布,准备挨个擦拭清理。
拉开底下的抽屉,十几个戒指和五六支银簪子露出来。
小乌子眼光一转,立时盯住了其中那个青玉戒指,跟图纸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玉莲姐姐,这戒指看着真亮眼。”一边说着,小乌子凑上前去。
刚伸手,就被玉莲打了一下,“别乱动,这可是主子的东西。”又拿起戒指一边擦着,一边道,“这戒指还是上次中秋时候僖嫔娘娘赏下来的呢,仿着前朝的古样子打的,自然是好东西。”
小乌子讪讪收回了手,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小乌子离开,玉莲将首饰仔细擦拭一遍,重新装好匣子,抱回了房间里。
魏瑢笑道:“可是辛苦你了,小乌子没看出什么吧。”
“他什么都没看出来。”玉莲小声道。
魏瑢已经透过窗户全程观察了,玉莲这小丫头平时看着嘴笨,演技竟然还不差。
“辛苦你这一趟了,桌上的肉松糕你拿去吃了吧。”
玉莲赶紧跪下道:“主子千万别说什么辛苦,实在折煞奴婢了。”
魏瑢笑道:“活儿干得利落,自然该赏。”
玉莲这才起身,谢过赏赐。
待她走后,魏瑢起身从首饰匣子里取出那个青玉戒指,目光微沉。
这戒指是她从宋清儿那边偷来的,今晚还要找机会悄悄还回去,倒是不必着急,前日小乌子已经试探过她那边了。
这一关暂时算蒙混过去了。
幸好当日戒指丢失的事儿,自己并未声张,除了玉莲,连玉福、小栗子都不知道的。
让玉莲演出这一场戏,她知道那丫头心里肯定充满疑惑。
但她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
她并不担心玉莲会背叛自己,从被分到这里的第一天起,这两个宫女的命运就跟自己捆绑了。而且玉莲和玉福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家中兄弟姐妹众多,吃苦惯了的。长春宫的妃嫔里,不吹不夸,自己绝对是最宽容温和的主子了。
那少年只敢让小乌子旁敲侧击,说明他在宫中的势力也不算大。只希望他查不到线索,尽早放弃。
***
“你猜接下来李佳贵人说了什么?”宋清儿眼睛发亮。
“什么?”魏瑢好奇地问道。
今天一大早,去僖嫔那边请安回来的宋清儿就上门来探望魏瑢这个病号,顺便带来了刚新鲜出炉的八卦。
因为生病,僖嫔免了魏瑢这个月的请安。但是从宋清儿口中,她知道,这段时日长春宫的清晨可谓是风起云涌,各色好戏轮番上演。
一句话来总结,就是李佳贵人气焰越发嚣张,连僖嫔这个主位也不放在眼中了。
今次更甚。
宋清儿压低了声音:“她当时说,‘种田也得种好田啊,有的田看着鲜亮,其实内里烂泥一摊,任你费多大力气,都种不出个三瓜两枣来,种这种田岂不是糟蹋人力……’”
一边说着,宋清儿脸颊绯红,实在是李佳贵人话中的内涵太劲爆了。
魏瑢惊讶,这是直接拿着刀子往僖嫔心口上戳啊,作为主位娘娘当中唯一没有生育过的,这是僖嫔的心病了。康熙后宫的主位,也有几个膝下空虚,都是孩子夭折。从头到尾连怀孕都没有过的,只有僖嫔一个。
“李佳贵人这也太狂妄了吧!”宫中也有个尊卑位份,她就不怕僖嫔真恼火了,不管不顾撕了她。
“她怕什么啊,听说过些日子她可能要搬去延禧宫呢。”宋清儿撇撇嘴。
延禧宫是惠妃的宫殿,自从王贵人有孕,不能承宠,如今宫中最得宠的,就要数惠妃提拔的石常在和僖嫔这边的李佳贵人了。
李佳贵人搬去延禧宫?魏瑢难以置信,虽然她经常用科室部门主任来比喻东西十二宫,但这个宫里,妃嫔要搬宫可不像后世科室调动那么轻易。
这是赤、裸裸打僖嫔的脸啊!
“惠妃娘娘一句话,什么事儿办不成呢。听说最近大阿哥在征讨噶尔丹的战场上立了大功,皇上龙颜大悦,几次夸赞纳喇氏公忠体国,惠妃教养有方。下个月就是惠妃娘娘的生辰了,听说要晋封贵妃呢。到时候让谁搬去延禧宫,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历史上惠妃有晋封贵妃吗?魏瑢仔细想了想,还真记不得了。
“而且我听说……”宋清儿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才凑近了魏瑢耳边悄悄道,“当年李佳贵人小产,有可能就是僖嫔娘娘动的手。李佳贵人因此一直怀恨在心呢。”
随着李佳贵人复宠,与僖嫔几次冲突,这个沉寂多年的谣言渐渐浮动上来。
魏瑢不以为然,李佳贵人有孕的时候,僖嫔已经宠爱不多了,应该也是期盼着这个孩子的,毕竟有个孩子在,长春宫还能多得几分圣眷。李佳贵人是被害妄想症了吧?
宋清儿小声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也有人说,当年正是李佳贵人得宠,僖嫔才渐渐没了宠爱的,说不定因此生恨呢。”
魏瑢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就算僖嫔看不惯李佳贵人,更嫉恨她有孕。但是康熙非常看重子嗣。僖嫔应该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过李佳贵人心里头存着这个念头,这么多年在僖嫔手底下,还真是忍辱负重了,难怪一朝得势,就急不可待地嚣张起来。
***
“这贱婢还真以为本宫收拾不了她了!”房间里,僖嫔目光阴冷,纤长的手指甲盖儿狠狠抠着包金的椅子扶手,几乎断裂。
“娘娘快别跟这起子小人生气,为这贱婢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周嬷嬷忙不迭地安慰着。
僖嫔痛骂:“养不熟的白眼狼。”
当年李佳贵人的父亲是她伯父手下的守备,算是赫舍里氏一系的自己人,所以入宫后来了长春宫,没想到她狐媚地很,不过几个月就将皇帝勾住,连带着自己宠爱都日渐淡薄。
听到她有孕的消息时,她承认心里是嫉妒的,也曾经几次三番敲打过她,却绝没有下手谋害过皇嗣。
天理国法看着,宫里上下盯着,她怎么可能去干这等失心疯的事儿呢?
如今却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被记恨着。
周嬷嬷想起这些旧事,满是心疼。自家娘娘论容貌论才艺,哪一样都在李佳贵人之上,偏偏自小教养严格,矜持有余,便失了风情。李佳贵人小家子出身,反而各种奉迎,男人嘛,不都喜欢新鲜热辣的。
僖嫔怨恨了一阵子,又悲从中来,自嘲道:“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不中用。”
若是惠妃、德妃她们,怎么可能压不住下头的人。王贵人那般得宠了,又有身孕,在德妃面前都毕恭毕敬的。
没有孩子,这主位,当得就虚。
良嫔是罪奴出身,就因为膝下有八阿哥,六嫔之中排名还在自己之前。
周嬷嬷打了个激灵,连忙道:“娘娘快别这么说,当年孝懿仁皇后不也没有子嗣,才过继了四阿哥抚养。”
“那是皇上的亲表妹,是我能比的吗?”僖嫔惨然一笑。而且人家孝懿仁皇后也是生下过一个女儿的,只是夭折了。
周嬷嬷不敢吱声了。
僖嫔幽怨了片刻,很快收敛心情。
“本宫就算没有子嗣,也不是李佳氏这等贱婢能欺上头的!”
***
周嬷嬷出了大殿,几个管事垂手候着,其中一个就是负责小厨房的太监总管吴三德。
看见周嬷嬷,他赶紧迎上来,“嬷嬷,之前回禀的那件事儿。”
周嬷嬷不耐烦地道:“一点儿小事儿罢了,娘娘哪里有功夫管这个。你回去好好查查,必定是你们小厨房里头哪个学徒手脚不干净。”
今天一大早,吴三德来禀报说,这段时日小厨房里头的点心肉菜,时常有缺少,怀疑有人偷窃,却始终抓不到跟脚。
在周嬷嬷看来,长春宫这么多事儿,哪有空管这些小事儿,三言两语将人打发了。
吴三德苦着脸,出了大殿。
这件事说来蹊跷,他以前就发觉给主子准备的糕点,有些缺少。
但正如吴嬷嬷说的,这天下间当厨子的,有不偷吃的吗?只是不定时敲打一下徒子徒孙,让他们收敛着些。
但前日晚上又发生了一件蹊跷事儿。两个小太监在点心房里商议事儿,依稀听到心跳声,却看不到任何人。
该不会撞见狐大仙了吧。他悄悄想着,改天请个灵符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