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交口称赞的好人到人人喊打的败类,需要多长的时间呢?
如果苏惟眇来回答,答案是:一天。
她就在这一天之中,经历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就算她当初因为商户女的身份,遭到了一些闵城的官家太太小姐的奚落和嘲讽,她都毫不在意,因为她觉得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她完全不在意他们,又何必去听他们说什么话呢?
嘲讽也好,奚落也罢,巴结也罢,她统统不在乎。
因为她没有付出过,她没有费尽心思去讨得他们的欢心,无所谓他们的厌恶喜欢。
可是教堂学校不一样,她付出了诸多心血,并且一心希望教堂学校可以让更多的孩子读书识字,未来有更多的选择,可以过更好的生活。
她同样不求他们的回报,只是她的心血如今被人踩在地上,叫她如何还能保持淡定?
哈登教士和马老师,仍旧住在由官兵看守的一处宅子里。
苏惟眇要求见两人,但是被拒绝了。
她只能在守卫把守的宅子外,远远看了一会儿。
曾经那些笑脸相迎的人,此刻冷着一张脸,“对不住了,苏老板,我们也是按上头的意思来办的。”
这时她才明白过来,她之前在闵城耀武扬威,不过是凭借着赵海潮这面大旗,一般的事情,根本不会抖到他的面前,就算是大事,抖到他的面前,他也能给她兜住。
此时大旗暂时倒了,那些溜须拍马之辈,就对曾经巴结还来不及的赵夫人敬而远之了。
“明白的,多谢了。”苏惟眇保持住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起身走了。
苏惟眇走出没多远,风带着隐隐的说话声到她耳边,“切!她以为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夫人啊?可惜咯,靠山倒啦!”
看你能得意到几时?趁着还能得意赶紧的吧,晚了怕就没机会了。苏惟眇的脸沉下来,目光冷如刀。
知春也听到了那些话,脸上很是愤愤不平,可是她也知道不能发作,只有咽下这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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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访至苏宅附近时,苏惟眇打算回去看看。
众人都没有反对她的决定,知春还认为,去看一看也好,没准小姐的心情会更好呢。
到了苏宅外,知春皱眉,还不如不来呢。
只见素来干净整洁的苏宅大门外的地上,有好多烂菜叶子、已经发臭的鸡蛋、树枝、断了的土砖等等,原色木门上也有些蛋液滑过的黏腻痕迹,简直是大型灾难现场。
“我去看看。”知春惦着脚,从满地乱渣的地面上捡可以下脚的地方,飞奔至大门前,扬起手,拍起了大门,“开门!开门!……”
“谁啊?”过了半天,大门没有开,只听到有人在门里面问。
“我是知春,小姐回来了,快开门!”知春语气急促,揉着有些痛的手。
“知春姐?”门里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
“是我!快开门!”知春没好气的回答,小姐这才几天不在啊,家里就乱成这个样子了,大门外简直就没个可以下脚的地方。
江颂年看着眼前的情景,皱起眉头。
何偃青眼眸沉了沉,然后警惕的望向四周。
苏惟眇有些木然,脸上浮现浓浓的疲惫,可眼睛明亮依旧。
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了,门边伸出个脑袋,打探来人,然后缩回去,朝里面喊道:“真的是小姐回来了。”
门房小哥的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这大门外乱成啥样啦?”知春厉声问道。
“这个…..也不赖我,就这几天,每天都有人跑来叫门,然后扔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些还被丢进了院子里。”门房小哥缩了缩脖子。
知春从半开的门缝里看到,院子里果真有两人在打扫。
“先把这扫出一条路来啊!”知春道。
门房小哥赶紧拿了一把扫帚,走出来,麻溜的扫出了一条小道,供人行走。
“小姐,咱们进去吧。”知春回身喊道。
“请吧。”苏惟眇侧身,看了看等在一旁的江颂年和何偃青。
院子里已经扫干净了,从角落里堆着的不小的一堆垃圾,就可以看出那些扔东西的人何其疯狂。
“小姐回来啦!”
“小姐!”留在府中的仆从都出来了,他们的脸上有喜悦,看到苏惟眇回来,心里松了口气。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绿水跑出来,喜不自胜,这些天她要约束宅中的人,好好把宅院守好,就等着苏惟眇回来。
“辛苦你们了。”苏惟眇点点头,环视众人,然后引着客人进了会客室。
绿水带着一个丫鬟来奉茶,然后被苏惟渺叫着留了下来,说一说这几天是个什么情况。
一说起这个,绿水忍不住红了眼眶。
“昨天上午,我听到大门外闹哄哄的,就开门看了,发现外面来了许多人,一见到门开了,那些人很激动,不仅破口大骂小姐,我气不过,骂了几句,那些人就将烂菜叶子和臭鸡蛋朝我扔过来,我们赶紧退进门内,紧紧关好大门。”
“他们还在外面叫骂扔东西,过了很久才散去,我让人去店铺上报信,报信的人回来说街上多了许多官兵,盘查往来行人,为了避免出乱子,除了去采买物品,都拘着大家在宅子里,等着小姐回来。”
绿水被吓得不轻,但那些人只敢在外叫骂扔东西,没有爬墙或者撞击大门,否则她真不知如何是好。
“你做的很好,大家都平安无事就好。”苏惟眇点头,她平生最讨厌聚众闹事。
“今天他们才刚走不久。”绿水心有余悸,面有忧色。
“看来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苏惟眇思索片刻,结论不太好。
“我去打探打探情况,看在背后闹事的究竟是谁,”何偃青说,“我会让几个兄弟过来守着,以防再有人上门闹事。”
“有劳何先生。”苏惟眇颔首。
何偃青点点头,起身走了,其实他觉得苏惟眇本身武艺不俗,偏偏江瑜对这个堂妹实在不放心,嘱托他一定要随身保护她的安全。
“我看衙门的人一时半会儿不会让你去见哈登教士和马老师了,你也别凑上去,万一他们要咬准你是学校负责人之一,要将你扣留起来,就麻烦了。”江颂年分析道。
衙门对苏惟眇的态度,他看在眼里,不外乎现在赵海潮失势,那些人墙头草而已。
“也不是不可能。”苏惟眇这些天算是又见识了一波黑暗现象,这里根本没有法治可言,就算有律法,府衙留着不办理,老百姓也无甚有用的办法。端看你有没有运气,遇到一个好官了。
这时苏惟眇才陡然觉得赵海潮算是开明且办事公正了,他是在其位谋其事,真正为百姓做事、正理的人。
“我去打听下学校方面和官府方面的消息,然后再来这里报消息给你。”江颂年说。
“多谢江老师了。”苏惟眇觉得自己这几天和人说的谢谢,比来了这里一年都说得多。
“应该的。我怎么能眼看着一心为了学生,为了国家的教育的密斯苏,被陷于不义呢?等我的消息。”江颂年露出一个如春风秋月的明朗笑容,一扫这几天的忧郁愁结。
苏惟眇露出一个笑容,自己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消沉?要打起精神来,努力闯过这个难关。
这是她从未想过会遇到的难关,经过这些天的事情,她方才明白,就算这只是书中世界,也是人的世界,那么就有险恶的人心。
这样看来,她之前真的是过得太顺了呢。
“那我在这里等江老师的消息。”苏惟眇起身,神情轻松了不少。
她本身是一个很容易焦虑的人,之前一直顺风顺水,没有什么好焦愁的,现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她一时之间甚是措手不及。
力能扛鼎又如何,人在世上行走,靠的不仅仅是拳头,更重要的是脑子。
这些天有江瑜、父母、朋友的安慰和帮助,她感受到了不少的温暖,他们对她的关切,加强了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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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惟眇送江颂年出去,门房小厮正在开大门,就听到外间一声惊叫:“哎哟!我的天啊?这里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众人不由心中一惊,门房小厮开门的动作停下了,纷纷看向苏惟眇,苏惟眇用眼神示意他们悄悄看看外面的情况。
“哎哟!这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好事啊?”来人连连骂道。
“开门。”苏惟眇突然道,她露出几丝微笑,这个声音,她一听就知道是谁。
门房小厮闻言,连忙把两扇大门都打开了。
“哎!这是知道我来了?”来人走到大门前,跺了跺脚,借此抖掉鞋子上不小心沾的脏物。
“哟!苏姐姐你回来啦,我这真是赶巧了。”来人正是许久不露面的古筝,她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
“在院子里就听到你的声音了。”苏惟眇笑道。
“咳……密斯苏,那我先走了。”一直走在后面的江颂年走出来。
“那……江公子也在啊。”古筝的脸色突然变化,明媚一敛,做出一副端庄的派头。
“古小姐。”江颂年轻轻颔首,不待多说,一撩袍子,就出门去了。
“诶……这人……”古筝的声音低下来,凑近苏惟眇,“苏姐姐,江公子怎么在这里啊?”
“我不告诉你。”苏惟眇故意道。
“哎哟,苏姐姐~~”古筝拉着她的衣袖,撒起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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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大门外的巷子里突然响起杂乱纷呈的声音,马蹄声、脚步声、说话声,混杂不已。
接着大门被拍得震天响:“开门!开门!官府办案!”
“里面的人,快开门!官府办案!”叫门声,一声高过一声。
“里面的人,再不开门,我们可就要撞了啊!”又有人加入了拍门的行列,听得那声音,只觉得大门随时可能垮塌下来。
“来了,来了!”伴随着门里的答应声,“吱呀”一声,大门开了。
“这间宅子的主人苏惟眇可在?”为首的官兵高声问道。
“官爷,找我们家小姐什么事啊?我家小姐不在。”门房小厮瑟瑟发抖。
“人在不在,我们一搜便知。”为首的官兵冷眼一眨,率先走了进去,两队官兵紧随着进了苏宅的大门,将门房小厮推到一边去了。
“屋里的人都出来!不出来一会儿给搜出来!哪个是管事的?”领头的官兵大声吆喝着,又指挥手下人去搜房屋。
“官爷。”绿水两手交握着,战战兢兢走过去。
“苏惟眇当真不在?”领头的官兵冷飕飕的问道。
“不在。”绿水摇头。
“我可是听人说她今天回来了。”领头的官兵冷哼道。
“是回来了,没呆多久,又走了。”绿水点头,竭力镇定的回答问题。
“回来说什么了?可交代过什么事?”那人又问道。
“没说什么,只叫我们守好宅院。”绿水回答。
“知不知道撒谎的后果?”领头的官兵露出一个刻薄的笑。
“不敢撒谎,我只是实话实说。”绿水赶紧摇头。
“大人,屋里没人!”
“大人,后院没人!”
被指派出去搜查的官兵陆续回来汇报。
“还真被你说中了呢。”领头的官兵看着绿水,阴恻恻的笑道。
绿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双唇紧闭着。
“主子不在,那你这个管事的和我们走一趟?”领头的官兵笑容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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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苏宅一巷之隔的对门,宅院里黑漆漆的,有几个人影,猫着身子,贴在墙根处,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一个人影要往前走,被另一个人影拉住,低声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我不能让他们把绿水带走,牢房是什么样的,你再清楚不过。”那个人影轻声回答。
“就是因为我再清楚不过,所以你不能去。”那个人影不肯松手。
“你以为牢房是什么样的?你以为各个都是赵大人那样的好官?碰上他们这群蛀虫,进去一趟不得脱一层皮啊!”那人继续苦口婆心劝道。
“你当初说我的时候,不是说的头头是道吗?怎么到你自己,反倒拎不清了?”那人嗤笑一声。
“闭嘴!”苏惟眇心里一团火,偏手腕还被人死死捏着,“你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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