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事,你还有印象吗?”吃罢饭,赵海潮试探的问。
“昨晚有发生什么事吗?”苏惟眇嘴里含着橘子,语气含糊不清,眼神却清亮无晦。
“......没有。”赵海潮被这样的眼睛盯着,莫名有些心虚。
夜宿此处,本不是他的作风,是他的私心。
他满心以为两人关系会由此更近一步,谁知她却不记得。
“你最近在看什么书?”他岔开了话题。
“《文选》。”苏惟眇继续吃橘子,她平时要看的书,都搁置在软榻旁边的矮书架上,这样方便她随时翻来看。
“是萧统先生的《昭明文选》?”赵海潮有些吃惊,他的印象中,她一向爱看奇闻杂事类的书籍。
“是啊,有问题?”她觉得橘子真好吃,甜滋滋的。
“你怎么会看这类书籍?”他还是有些好奇。
“书本么,不就是给人看的吗?也没有规定只有读书人可以看。”她现在闲暇时间多,有大把的时间看书,把孔子、孟子、荀子的书都看了一遍,虽然赵大人藏书颇丰,可又不只是他家有,她哥也有不少书。
这部《文选》就是从苏骞的书房里搬走的,苏骞也闹不明白他妹怎么想起看这些书,可是拗不过他妹非要看。
“你这是要去考科举吗?”苏惟眇有个良好的习惯——读书就会写笔记,咔咔咔写得整整齐齐的,这是十几年读书时间养成的习惯,根深蒂固,难以移除。所幸她又不缺笔少纸,就当是练字了吧。当赵海潮看到书案上她的读书笔记时,惊呆了。
“当朝准女子参加科考吗?”苏惟眇翻了白眼,没好气的问。亏得他还是主政父母官呢。
“你这个笔记......有些读书人都未见得有写这么系统有条理的笔记。”赵海潮翻看笔记,除了字写得丑了点,条理清楚,一目了然。
“他们不爱写,又关我什么事。”苏惟眇撇撇嘴。
“听说教堂学校,不收年龄大的学生?”赵海潮突然记起下属们的谈论,大意是说教堂书院规定了入学学生的年龄,超过了就不能入学了。
“是有这回事。每个年龄段的人,学习能力和认知能力是不一样的,五岁小儿和十五岁的孩子还在同一个教室读书,听同样的课程,那肯定是不行的,我们授课是有针对性的,不能覆盖所有年龄段。现在教堂学校差不多就算是小学水准,暂无多的师资力量去教十几岁的孩子,他们应该学更高级的课程,更深层次的知识。老是炒剩饭,也炒不出什么新意,必须要摄入新知识的。”苏惟眇语速又快,吧啦吧啦讲了一大段,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
赵海潮听了,点头不语。
“行了,你可以走了。我也要准备休息了。”苏惟眇又拿起一个橘子,动手剥了起来。
“晚上不要吃太多水果,当心积食。”他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橘子。
“行行行,给你吃,行了吧。”苏惟眇瞥他一眼,起身催他走。
“好,那我走了。叫底下人注意防火防盗。”赵海潮点头,正好她刚才那番话,对他有了启迪。他正好可以回去将筹建新式学堂的文书修改完善一下。
“嗯。”苏惟眇打着哈欠,随意挥挥手。
赵海潮走到门口,回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已重新在软榻上坐下,低头翻着一本书,烛火摇曳,映衬着她俏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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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灿烂,鸟雀叽叽喳喳。
古筝脚步轻快地走出大门,她正准备上街去梨花苑看戏,就看到一辆马车在她家门口停下了。
“苏姐姐,是你啊!”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影,令古筝停下了脚步,吃惊地朝马车的所在处走去。
“是啊,你要出门啊?”苏惟眇面带浅笑。
“没有要出门,苏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吗?”古筝笑着摇手。
“你姐姐在家吗?”
“又是来找姐姐的,都没有人来找我玩。”古筝叹气。
“还有谁来找你姐啊?”苏惟眇随口问。
“就是那个......陈长青。”古筝语气不是很情愿。
“他能有什么事?”苏惟眇不绝问出了声。
“我也觉得奇怪啊。不知道他和我姐说了什么,反正他走了后,我姐就脾气不太好。”古筝无奈的说。
这个陈长青简直是他们家的克星啊!
两人边说话边往里面走。
“是吗?”苏惟眇不好评价,就她所知,陈长青和古宁还颇有些瓜葛,不然怎么古宁是女配一号嘛。
“可不是,不知道那个负心汉怎么还有脸登我古家的门。”古筝颇为不爽,语气有些尖刻。
她说完又突然想起苏惟眇和陈长青颇有往来,有些咂舌,小心的偷看她的表情,看她是否生气。
“快带我去找你姐。”苏惟眇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并没有不愉快的神情。
“好,姐姐这会儿肯定在书房里。”古筝暂时松口气,更殷勤地给人带路。
很快来到一处屋宇前,古筝停下脚步,拍着房门:“姐姐!姐姐!你瞧瞧谁来看你啦?”
“进来吧。”屋里响起古宁的声音。
“咱们进去吧。”古筝拉起苏惟眇的手,推门走进了古家的书房。
“惟眇!”坐在书案后的古宁,有些欣喜,“怎么有空来找我?快请坐吧。”
宾主各自落座,丫鬟奉上茶水后便离开了。
“我不请自来了。”苏惟眇笑。
“哪里的话,你来,随时都欢迎。”古宁笑。
“你最近都挺忙的,好久没见过你了。”苏惟眇笑着寒暄。
“没办法,我爹交了许多事情给我。”古宁话虽这么说,但神情愉悦。
“听说你要成亲了。”苏惟眇不打算再顾左右而言他。
“是啊,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古宁点头,端起茶杯吃茶。
“怎么这么突然?都没听你说起过。”
“你当初还不是一样?我不过是出省一趟,回来你就成亲了。”古宁说起往事,语气仍有埋怨。
“谁让你跑那么远啊?一时半会儿都通知不到你。”苏惟眇可不知道当初的具体情形,只有胡编乱扯了。
“你是来祝福我的吗?”古宁看着她的脸问。
“我希望你幸福。”
“如果你真的喜欢宋铭谦,不论他是什么样的人都喜欢,那我只有祝福你。”
“如果为了你的幸福,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
古宁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陈长青让你来的?”
“不是。”苏惟眇摇头。
古宁盯着她,但笑不语。
她不相信她的话,苏惟眇霎时就明白了。
她以为她是陈长青请来的说客,那么陈长青之前来古宅,就是要劝她不要嫁给宋铭谦。
“苏姐姐,你为什么不赞成姐姐嫁给宋铭谦呢?”古筝送苏惟眇出府的路上,她很是疑惑的提出了问题。
为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在书中,宋铭谦是个坏人吗?
苏惟眇答不上来,她只是直觉这门亲事不妥。
“小姐,你别伤怀,古小姐不听你的劝,早晚会后悔的。”知春见不得苏惟眇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闭嘴!”苏惟眇轻声呵斥。
后悔是一种多么折磨人的情绪,她不希望她后悔。如果一个人生出后悔的情绪,就是对当前情况有不满。
她为什么会一时兴起来劝说古宁呢?不过是因为想起她初来乍到,她对她的宽慰之词,在云来楼,她痛快饮酒,却很是伤感的模样。
那时,她真切的感受到,对方不只是书中的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而是有血有肉、有悲欢离合、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啊,和她别无二致。
每天登门蹭饭的赵海潮,会为了讨她的欢心,亲自去买胭脂水粉给她,他会迟疑、会吃醋、会做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面对许多层出不穷的困难而从未妥协的江瑜,她会伤心、会难过、会高兴、会想出各种解决问题的办法;
还有陈长青,他对江瑜的感情是复杂难言的,不完全是喜欢和爱,也夹杂着些许恨和不甘,他可以枉顾人言帮助她,也会因她对亡夫的深情而怨怼她。
和她一样会痛、会冷、会哭、会高兴、会饮酒、会醉倒。
和她一样是活生生的人啊。
苏惟眇浑浑噩噩爬上马车,斜靠着车壁,不言不语,一副痴痴傻傻的情状,吓坏了一旁的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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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保守派和洋务派的争斗,进行得如火如荼,此时虽然洋务派暂时占了上风,但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对方挑出个什么错处。
赵海潮虽有心不予理会朝中派系争斗,但他身在其中,无法做到片叶不沾身。
而且他面临着很大的心里压力,他做了不少事情,试图扭转事情原先的走向。
“大人,永安堤业已修成,另外东边沿河而建的堤坝,已经建成15座,另外5座,预计两个月内可以竣工。”
“去岁添置的巡逻马队,成效颇为不错,沿岸地方治安情况较以往更好,百姓生活安定。”
“是的,今年提供的水情预报,为提前加固沿河堤坝起了不少作用。虽然雨季即将到来,有了那些堤坝,相信两河的水,必然能各归其道,不致酿成灾祸。”
“关于在九坝增加文武童生名额,增辟书馆和考场,今年的秋闱即可投入使用了。九坝的读书人和老百姓都很高兴,不用再跋山涉水去参加考试了。”
“今年的秋闱考试安排已经......”
“......”
赵海潮在衙署里忙得天昏地暗,雨季即将来临,堤坝的检修,在建堤坝能否按时完工,科举考试安排等等诸多事宜,下属们都要报给他决策。
等他忙完公务,从衙署来到苏宅,却不见往日的灯火通明,仆从也都三五人聚在一处悄声议论。
院落里点着硫磺,散发着淡淡的味道。
难道她外出还没回来?赵海潮心里疑惑,正准备抓个人问一下,就看到知春从后院出来了。
“大人来了。”知春行礼。
“她还没回来?”赵海潮指了指黑漆漆的会客室。
“小姐已经歇下了,只是......”知春欲言又止。
“发生了什么事?如实说来,不得隐瞒。”赵海潮道。
“小姐今天去了古家,回来情绪就不太对,晚饭也没用,只是呆呆坐着,天还没黑,就回了卧室。”知春一番思量,还是照实说了。
“你把她今天外出的情况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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