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倒不是炫耀,而是他确实知道,以后容鸿雪的财力,足够支撑他买下一海的樱桃。
易真接着道:“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城外,如果要学打架,光和人打有什么意思?还得和野兽搏斗一下吧。”
太阿幽幽地说:[玩家,我怀疑你就是想报复容鸿雪以前打你的事。]
易真不为所动,唯有笑容愈发光明磊落:“而且,你进化出精神力了吧,以后想具象化什么?”
容鸿雪咽下樱桃肉,倒是老实回答:“我不知道,我只想以后能离开这颗星球,给我妈妈报仇。”
易真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问题,都会实现的。”
第二天,易真带着年少的容鸿雪,正式踏上了修行变强的道路。
城墙内的骚乱和两个人无关,易真带上容鸿雪,和昨日的狩猎小队汇合。跟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狩猎小队安静得像是哑巴,只管专心致志地把两个人带出城门。
六个人走了一路,只有易真时不时地和容鸿雪说点话,两个人相互耳语,其余四个人全部闷头赶路。走了一阵,队长停了下来,对易真指指前方。
风沙扑朔,前方有一头狼型的异兽,正趴在沙丘下打盹,口鼻处皆覆着厚实的鳞甲,像小山一样高大。
易真不得不迟疑。
有点过了吧?按照年龄来看,容鸿雪这会只是刚刚进化出精神力,一上来就挑战这么一头庞然大物,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就不妙了。
容鸿雪戴着半脸的面罩,跃跃欲试地压低了嗓音:“我来。”
易真:“今天才是第一堂公开课,目的不过是为了检测你的基础水平,你确定?”
望着巨狼,容鸿雪浑身都在发抖。望着这头巨大的异兽,难道他不害怕吗?
他当然害怕,然而他的血管中奔流咆哮的,更多则是亢奋——面对危险的亢奋,以及面对挑战的亢奋。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肾上腺素犹如地脉中的岩浆,沸腾了他的血管。在黑暗压抑,每时每刻都在斗争、流血、死人的矿井里,他学过许多格斗的功夫,那些袭击要害的技巧,那些一击毙命的角度。虽然在易真这种人眼里,他曾经学会的东西全是无用的皮毛,但即便如此,这也是容鸿雪唯一可以拿出来进攻的东西。
“你在兴奋么?”易真低头看他,野性的火光在少年的眼中燃烧,他丝毫不感到意外,因为容鸿雪就是这种人,从未变过。
“我会变强,”容鸿雪哑声说,“用最快的速度,用我全部的力气去变强。很快,这种恐惧的感觉就会变得稀有……我需要珍惜它,就像珍惜食物和水一样,珍惜它。”
他尚显单薄的脊梁缓缓起伏,他盯着巨狼,易真看着他。
“那你就去吧,”易真说,“我看着你。”
容鸿雪俯低身体,缓缓朝巨狼的侧面滑了过去。
沙子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的步伐不如易真轻盈难测,自然无法达到踏沙无痕的程度,但他很聪明,并且有种野兽般的直觉。他模仿着蛇的行进路线,在沙面上柔软无害地划过去,即便巨狼感知到沙子传来的震动,也想象不出,这条小蛇实际上提着一把长刀。
容鸿雪的呼吸也闭住了,其实假如不是他遇强则强的性格,他本应是绝好的刺客预备役,他的忍耐力委实可怕到了变态的地步,只能说天赋异禀。
长达六十二秒的彻底屏息,容鸿雪已经接近了巨狼的后背。在蜿蜒前行的过程中,他当真变成了一条蛇,一种隐忍蛰伏的毒物,他接近时无声无息,暴起时,却要让獠牙折射出天下的日光。
容鸿雪提刀前钻,势如雷霆!
身后的四人小队齐齐发出紧张到极点的吸气声,易真的眉心却轻轻一跳。
不对。
眨眼间,巨狼扭动身躯,猛地回身咬住了容鸿雪的刀刃!利齿与长刀相撞,发出了刺耳的摩擦碰撞声。沙尘亦翻江倒海地扑腾,遮蔽了人的视线。
其实易真知道,异兽的生理器官和人类很不一样,许多肉眼无法分辨的光线,它们可以看出来;许多鼻腔无法分别的气味,它们能从中嗅出千分之一的差别。容鸿雪的接近方法看似没什么问题,只是巨狼说不定早就在风沙中闻到了他的味道,此刻只是等待守株待兔。
武器被制,容鸿雪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他的机警确实常人难敌,直觉更是常人难敌。他凭借之前匆忙一瞥的印象,直接探手成爪,将整个身体朝血盆狼口扑送过去,闪电般挖向巨狼的右眼。
这一招险得不能再险,可以说将全身的弱点都暴露在敌人的尖牙利爪之下,只为取对方一只眼球。易真身后,已经有队员忍不住摇头,似乎下一秒就能看见少年血肉横飞的惨状,但易真只是定定地看着,目不转睛。
第129章
易真不了解容擎,不清楚容鸿雪的生父是个什么性格,但是严格来说,他身上的战斗本能,更像是继承了他视作另一名仇敌的长辈,七海诛王。
“雨狮子”赫尔曼被誉为绝世的天才,他只有十七岁,已经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封号机甲。易真近距离地旁观过赫尔曼与李有灯的对峙,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嘴欠且文盲的中二病,假以时日,定能成长为新一代s级里的中流砥柱。
现在,易真望着容鸿雪,赫尔曼的刺眼光辉,也像是被日月所遮蔽的星子,黯淡地隐没于天幕之后。
容鸿雪的手快到不可言说,更兼稳如磐石,不见一丝颤抖犹豫。战场上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是死于炮火,死于敌人的刀下,而是死于自己内心的恐惧。因为生出了畏惧退缩之意,他们的手因此拿不住武器,他们的腿因此支撑不住身体。
但容鸿雪没有,他不见恐惧,唯有无尽的亢奋喷涌而出,并且他很好地控制了这种狂热的兴奋。你看他提刀割肉也是又稳又快,扫地擦碗也是又稳又快,此时此刻,他探手剜向巨狼的眼珠,自然也是又稳又快。
什么叫老天爷赏饭吃?
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而且为了喂饱他一个,偏要把剩下的人都活活饿死才罢休。
巨狼来不及吐掉甲壳长刀,它毕竟是野兽,这意味着它虽然不会使用复杂的策略,可比起人类,它拥有更快速的反应时间,更可怕的爆发力。
它下意识地迅猛仰首,容鸿雪的手指仅是擦过它眼眶处粗糙的角质层,只来得及在上面留下一片浅浅的划痕。
容鸿雪没有笑,他的面部肌肉始终紧绷,他的眼神却在这一刻迸发出狡黠的笑意。
他的左手已经探到了后腰,银光霹雳一闪!
混沌翻滚的沙尘中,仿佛突兀地打了一道锃亮的闪电。血喷如虹,巨狼完全暴露的咽喉被锋利的合金匕首剌开一道狰狞的伤口,它又痛又骇,不由一声惨嚎。
易真立刻跳下沙丘,他知道,这时该自己出手了。
容鸿雪还没来得及发出首战告捷的胜利叹息,巨狼粗壮有力的爪子就从他身后狂怒地撕了下来。这一击力若千钧,不仅直接拍烂了他薄弱的衣甲,同时在他的后背犁出数道深深的沟壑,顷刻血肉模糊,伤痕深可见骨。
他生生被这下拍得吐了血,兽血的腥热,还有巨狼小山般的阴影都朝他泰山压顶般扑来,千钧一发之际,在狼和容鸿雪之间,蓦然插进了一个薄薄的,飘渺的影子。
易真看得分明,容鸿雪的战术、打法,从他现在的年龄和积累来看,基本无懈可击,唯有一个问题,就是他的力道太散了。
如果这一刀交给他,此刻巨狼的头都已经在天空上飞旋着打转,但是让现在的容鸿雪来挥这一刀,只能在异兽的要害处留下一道深深的,并不能算致命的伤口。
易真的手中,已然拈住了容鸿雪的匕首。
容鸿雪抬头,瞳孔映照着易真的背影。
白光在空中流成一道完美的,凝炼的弧线,顺着这道线,鲜血从巨狼的后颈喷薄,继而狼头与狼身产生错位,斜着滑落地面,溅起与血混合的碎沙块。
狼身僵持一瞬,也跟着轰然倒地,血如蔓延的镜面。
“怎么样,很痛吗?”易真蹲下去,让容鸿雪转过去,紧急撕开一卷充当绷带的废旧衣物,“忍着点。”
容鸿雪凝视着他,只是轻微地喘息,并不喊痛,他说:“……是我轻敌了。”
易真:“我也不指望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鬼,就能宰掉这头体型这么大的野兽……好了,转过身去。”
容鸿雪充耳不闻,只是继续专心地看他,也不顾背上濡湿的血,磕巴得像是不知该如何组织措辞:“你、你刚才那一下,很好,可以教我吗?真的很……”
易真叹了口气,把匕首塞到他手上。
“可以教你,但是现在得处理伤口了。”
容鸿雪牢牢抓住刀柄,那上面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就像易真肌肤的温度。
他默默转过去,过了一会儿,低声问:“我合格了吗?”
“唔……”易真沉吟了一下,“先说结论,你的力道不够集中,虽然有足够的自信,也不惧强敌的威胁,但你对双方实力的错误估量,导致了你这次的失败。”
容鸿雪垂着头,老老实实地任由易真在背后捣鼓,闻言,目光不禁有些黯淡。
“但是,”易真接着道,“你的天份无与伦比,我可以说,这颗星球上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你。你的临场应变能力,速度以及心理素质,已经比一些身经百战的士兵更加优越。”
他压低了声音,在微风中,徐徐吹进容鸿雪的耳朵:“我听说,有些人怀疑你的父亲是七海诛王,但是以你的天份,将来必然会站在比七海诛王更高的位置。”
容鸿雪的耳朵动了动,从耳根子开始往上泛红,耳朵尖像是烧着了。
“知道了。”他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后背情不自禁地挺得更直,被易真在肩膀上拍了一下。
“弓起来,这样不好处理伤口。”
“……噢。”
野外毕竟不方便包扎,易真草草裹了几圈,让围观四人组拉上巨狼的尸体,返程路上,又打了几头铁甲兽。
按照易真说的,容鸿雪把毛衣和黑市的商贩兑换了35个工分,先去买了两套衣服,换下了易真显眼的衬衣鞋裤。在流放行星上,1工分就可以兑换一整块合成草饼,供成年人一天的饭食,要是再省一点,可以吃两天。这里只有水是最贵的,一升稍微干净点的水,便高达8工分的价格。
两个人回到木屋,易真安顿容鸿雪趴在床上,自己溜达出去,先去私下交易的商贩那买了半块肥皂,止血的草药,以及麻布的绷带,一小瓶酒精,再去矿井的正规兑换点,换了一升半比较纯净的过滤水,提溜着往家走。
水是这里最珍稀的资源,自由用水的权力,都被监狱高层严格管控在自己手里。易真提着这么大一桶水,走在路上,自然免不了被人打劫的下场。
易真越走越偏僻,最后,拐到了一条无人的死路,放下水桶,转身对着尾随自己的人群,微微一笑。
片刻后,易真提着水桶,悠哉悠哉地独自晃出来,口袋里装满了零零碎碎的工分卡。
太阿辣评:[玩家,你对占自己的子民便宜这一行径,做得真是越来越顺手了。]
易真理直气壮:“他们先来惹我的,何况我这可是人生修正拳,被我打一回,他们下个月都不敢再打劫别人,维护了这颗星球的良好治安,我不得收费?”
进了门,易真把口袋里的工分卡往桌上一撂,提着水桶,过去给容鸿雪清洗伤口。
容鸿雪还以为是要给他喝的,结果发现易真打算用这种清澈见底的水给自己清洁后背的伤,不由惊了一下。
“水很贵,给我洗就……”
“浪费”俩字还没说出来,易真就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脱衣服。”
容鸿雪不吭声了,麻利地把衣服一掀,露出蜜色的,线条利落的双肩。
易真这才用剪刀剪开之前的绷带,把黏连的布料揭下来,扔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放在桌上,还是落在地上。
“你扔地上,”容鸿雪开口说,“一会我收拾。”
易真:“哦。”
他先洗了洗手,再舀起清水,洗濯容鸿雪伤口中的细碎沙石。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用了极其奢侈昂贵的清水,容鸿雪几乎感觉不到痛楚,只有易真凉如玉石的手,一下又一下,拂过他的脊背。
“还好骨头没碎。”易真说,“要是骨折了,这地方可难养。”
容鸿雪非但不疼,反而觉得喉咙痒痒的。他听着易真把水哗啦哗啦地泼下去,心中忽然十分忧虑。
身手厉害,果然花钱也是了不得的厉害。只是洗了一下伤口,他就全把水倒了,放在外面,这水即使洒在地上,也有人抢着趴下去舔的。
作为一个立志要养家的男人,容鸿雪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加紧赚工分,直到能够支撑起易真这么大把大把地挥霍浪费。
“要伤口消毒了,忍着点。”易真拔开酒精瓶,刺激性的气味顿时飘逸出来,容鸿雪嗅了嗅,更震惊。
不过是包一下伤口,居然还用上酒精了!
冷冽的,陌生的刺痛感传递过来,容鸿雪新奇地体验着,几乎忘了疼。
最后,易真碾碎草药,敷好,用干净的麻布一层层缠绕,叮嘱道:“这几天先不要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