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真的。”
殷钰收了笑容,松开双臂,抬高脖颈,眼又寒又亮,“全是真的,只是朕命大,没死而已。”
宁瑜看到他脖颈上缠着白布,上面泛着血丝,她变了脸,“真的,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我要看看。”
他歪心思特别多,宁瑜不肯信,殷钰由着她解开白布,他的脖颈上有一个血孔,是宁风灵的簪子扎的,只是他从小被人追杀惯了,旁的不说,唯独逃生反应堪称一流,不然也不能活到现在。
“他是疯了么!?”
宁瑜咬牙骂,她是万万没想到,宁风灵会刺杀殷钰,殷钰冷冷地道:“他是疯了,朕没见过这样的蠢货,跑到朕跟前刺杀,还真差点让他成功了,朕太失败了。”
殷钰说完,忽然变了柔弱的表情,扑到宁瑜怀里,继续撒娇:“瑜儿,朕差点见不着你了。”
“……皇上私下见外人,不都有天内司的高手藏着保护吗?”宁瑜面无表情。
“……”殷钰身子僵了一下,抱紧她继续蹭:“反正朕就是受伤了,疼死了,朕真的差一点就挂了。”
宁瑜懒得搭理他,她深呼吸,问道:“皇上,我想见一见宁风灵,我想不通,他是疯了么?”
“他被捆了以事一直不张嘴,朕便在等你,朕也很好奇,他有多大的恨来刺杀朕。”
宁瑜来的匆忙,风尘仆仆,她抽了空,回殿里更衣,如意给她退衣裳,宁瑜低声说道:“如意,悄悄派人到府里给国公爷送话,让他看看东西丢了没,若丢了被发现,不认,传这一句话,一个字不许落。
如意急忙派了得力的人去办了。
宁风灵被提到朝凰宫大殿,双手被反绑,脚上捆着铁链,宁瑜高坐在凤榻上,闭了闭眼睛。
她有千言万语想问,可是殷钰在,她不能开口。
“说,为什么要杀朕。”
“……我,我喝多了。”宁风灵慌乱地道。
“胡扯,你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哪来的喝醉!”林卫在一旁当面拆穿了他!宁风灵跪在地上,磕头道:“我,皇上罢了我的职,我怨恨皇上,才犯了糊涂!”
“怨恨朕,为什么还要杀朕的两个孩子?”
宁瑜听了这句话,吃惊的眼一睁,她手扶着炕桌,指关节泛白,“你要杀皇子与公主!?”
宁风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他讲不出话来,宁瑜走上前,她紧盯着宁风灵,声音都哑了,“为什么?”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兄妹,为什么?”宁瑜咆哮!
“我为什么你心知肚明!”宁风灵冲她叫,眼泪夺眶而出,他也吼出来:“你们宁家有哪一个拿我当亲人?母亲偏心你,从不为我考量,我只想娶自己喜欢的女人,你们一个一个的不准!而你,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我是先帝的亲子!”
“你住口!”
宁瑜一拍桌子站起身,气得浑身发抖,身体都是气得发烫!
殷钰的眼神一瞬间起了变化,他目光一转,他是何等聪明的人,一瞬间便想明白了,宁瑜发觉自己失态,心底升起一缕寒意,她坐下来,闭了闭眼睛说道:“宁风灵,我看你是疯了!满口胡言。”
“我没有胡说,父亲有先帝遗诏!你也知道看过,我在书房偷听到你跟父亲的谈话了——”
“原来,先帝留有遗诏。”
殷钰声音,平淡中透着森森的威仪,宁风灵最是怕他,急忙缩了头,殷钰问道:“遗诏在哪里?”
“被我烧了。”
宁风灵终于捡回了一点理智,殷钰将龙玉放到桌上,淡淡地道:“不说是么,那好,陶然,去把宁南乔捉过来,朕先一根一根拨了你心爱女人的指甲,再一根一根跺了她的指头,什么时候说,朕什么时候让人停手。”
宁瑜也不吭声,心里一团混乱,殷钰疑心最重,这一下全完了,到了,他还是疑心上了宁家。
林卫带人,从雪璃宫把宁南乔带进了宫里,宁南乔一路吓得心狂跳,但是胆子倒还有,一路面上还算镇定。
“皇上,还是审宁风灵便好,我与他说,定让他如实交待。”宁瑜说道,她不能看着亲人在自己眼前受刑。
“此事事关宁国公府,皇后就不要插手了,若是见不得刑,就回屋歇着吧。”殷钰冷淡地说道。
宁南乔跪在地上磕头,一双泪眼,茫然无辜,“陛下,娘娘,是发生了什么事?”
宁风灵先看宁南乔,他身子抖个不停,他又看宁瑜,眼中有愧疚,怨恨,最后看向殷钰,凄清地笑了一下,自问道:“皇上不会让我活了,是不是?”
殷钰不会留他性命了,宁风灵心里很清楚。
陶然走进殿中,不敢多看,小心地说道:“陛下,宁国公有急事求见陛下。”
宁瑜一口气提不上来,宁镇远这个时候来,必定是要为宁风灵求情,简直是蠢!愚不可及!!
殷钰笑了,对殷钰说道:“这事是越来越有意思,朕猜猜,宁国公这么急来,莫不是来给养子求情的?”
他让陶然请宁镇远进来,宁镇远看到宁风灵狼狈的样子心焦如焚,他不顾宁瑜朝他使眼色,急忙跪在地上,“陛下,不孝子无知,求陛下饶他一命吧。”
“宁国公真是偏心,对皇后铁面无私,稍不满意就是一个巴掌,结果一个养子犯了弑君的罪,宁国公倒不大公无私了,反倒替罪人求情,朕猜猜,因为这个不孝子是先帝的亲子是不是?”
宁镇远身子一僵,心一下全乱了,他急忙垂下头,皇上知道了!
再欺瞒只会适得其反,宁瑜长吸一口气,淡淡地说道:“事到如今,宁国公便实话与皇上说了吧。”
宁镇远眼珠子在眼皮下转动,终于一五一十地将先帝遗诏的事,全都交待了出来。
“……原来,九皇兄说的,父皇还留了一手,是这个意思,宁国公对先帝,真是赤胆忠心。”
殷钰说着,笑了一下,宁镇远嘴唇发干,想要解释,却拙口无言,殷钰说道:“把人先拖下去,林卫,让初三审宁风灵,把朕要的东西审出来。”
“是!”
林卫把宁风灵与宁南乔全都拖走,宁镇远焦急地扭头,殷钰对宁瑜说道:“瑜儿,你去看看孩子,朕与你父亲有话要私谈。”
宁瑜也放弃了,左右事情已经这样了,对结局,她早已经看淡了许多。
屋里只剩下殷钰与宁镇远,宁镇远头压在冰冷的地上,“陛下,臣知道陛下要怪罪,但是臣——”
“你抬头看朕。”
殷钰说道,宁镇远抬起头,殷钰指着脖颈上的伤,说道:“如果朕躲不及,朕已经死了宁风灵不仅要杀朕,还要杀朕的两个孩子。”
宁镇远对此事毫不知情,他呆了呆,急忙磕头,肩膀发抖。
殷钰按着颈上的伤说道:“宁风灵在书房偷听到你与宁瑜的话,知道了自己身份,他偷了遗诏,入宫行刺朕想取而代之。”
“宁国公,你知道为什么历代皇帝都要斩草除根么?这个龙椅,诱惑太大,而人的贪欲从来禁不起考验,宁风灵从前是何等憨厚的人,可是为了龙椅,他敢弑君。”
“陛下,臣!臣有罪!!”
殷钰托了托手,叹气说道:“起来罢,你与朕如今都是一家人了,朕生气不是因为宁风灵要刺杀朕,而是为他要伤害朕的孩子,朕知道你忠心为国,并没有私心。”
宁镇远不敢起来,殷钰拿着龙玉摸了又摸,说道:“朕答应你,不杀他,只囚禁他,宁国公,这是朕的底线了。”
“谢陛下!!臣谢陛下!!”
宁镇远结实地松了口气,若是宁风灵死了,他如何对得起先帝!
“娘娘,宁国公走了。”
如意进屋低声说,宁瑜摇晃着摇床,宁凰咬着小肉手咯咯笑,宁瑜嗯了一声,他还算有脑子,没有来求见她。
殷钰走进屋来,宁瑜回过头,“回来了。”她心里坦荡,样子很平和。
殷钰坐下来,瞧着女儿他沉默不语,宁瑜淡淡地道:“皇上要是有什么疑问,便直接问吧,要是觉着不必问,那就别问了。”
他们都深深地了解对方,再像从前似的表面装恩爱,心里各自盘着算计防备对方,虚假地过着也实在是没意思。
“你什么时候知道宁风灵的身份的?”殷钰问她。
“就在你在西北,中了七日痉的时候,那时候父亲以为你活不了,才将事情告诉我,要我帮忙稳住大盛。”
殷钰晃着摇床,心不在焉地盯着女儿,这个答案,太完美,反而显得假。
“朕知道你们父女都是忠心为国,没有二心,只是朕有些心寒,觉着自己可怜罢了。”殷钰低声说道。
他的表情,他的话,跟从前哄兰贵妃的时候一样,边眼神都是,终究是隔了心,宁瑜在心里苦笑,帝王的爱,真是脆弱的像是老弱残兵,不堪一击。
第65章
“你说什么?”
宁瑜手里的玉梳掉落在地上,她震惊地回头,如意红了眼眶:“娘娘,少爷,没了。”
宁风灵自尽了!
他口中藏有剧毒,他进宫行刺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宁瑜坐在妆前台,她半天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闭上眼睛,掉了一滴泪,她压住情绪:“他死之前,有接触过什么人吗?”
如意摇头:“少爷关在天内司,是皇上亲下的令,没人敢去瞧他。”
宁瑜松了口气,没有必好,否则殷钰必定会怀疑是她在灭口,宁瑜捡起梳子,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心里忽然一阵苍凉,她竟然变得这么凉薄了,她怔了怔:“等皇上发了话,你再派人到宁国公府传话,让父亲母亲好有准备。”
宁风灵自尽,殷钰也是一早才得到的消息,初月来报给他,殷钰不关心一个宁风灵的死活,只问:“遗诏拿到了吗?”
“初三使了不少手段,宁风灵疼到极处时,只说了一个宁字,便没有再多的话,一早便死了。”
宁字?殷钰目光一转,在心里琢磨,会是哪个宁姓的人?人已经死了,遗诏倒也算不上十万火急,只是不找到,总是不安,殷钰淡淡吩咐:“继续查。”
“还有。”
殷钰抬起头,清亮的双眸中透出森森的寒意,“待宁国公夫妇瞧过遗体将人密封在棺中,停放半个月,免得再诈个尸,稀奇地逃了。”
初月心中了然,点头领命。
宁风灵弑君畏罪自尽,这事被殷钰压下来,没有传到前朝,否则御史必定要参奏宁镇远一本。宁南乔向宁瑜请求出宫,悄悄为宁风灵到外面祈福,宫里必定是不许的,宁瑜允了她。
宁南乔出了宫直奔了雪璃宫——
她将人都打发出去,关上了门她这才开始害怕,浑身脱力一下瘫软在地上!幸好宁风灵没有供出他,幸好他死了!
宁南乔抓着胸口,抓疼了才能镇定下来,她急忙擦了眼泪,不行,宁风灵死了,这个孩子她不能留!她要赶紧打掉这个孩子!
还有遗诏!
宁南乔想起这要命的东西,她赶紧从床下藏着的盒子里翻出遗诏,她要烧了!她点了蜡烛,把遗诏凑到烛火跟前又停下手。
宁风灵喜欢她人人皆知,皇上未必不会怀疑到她头上,烧了她反而不安全,不如藏到宁国公府!让皇上疑心宁家!
宁风灵的棺木半个月后才由宫里移到宫外,殷钰给了他体面,允他的棺椁安在宁国公府。
宁瑜也回了一趟宁国公府,宁风灵是弑君谋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风光大葬,宁国公府也没挂白幡对外报丧,所谓丧事,也就是找个稍好的地方把人安葬了。
晚上,宁瑜与宁镇远闻淑聚在书房里,毕竟是自己养大的,闻淑心里也难过,眼睛都哭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