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文字之国,中国人是文字的国民。这是日本人时常挖苦中国的话,但是我仔细想过觉得并不怎么冤枉。
中国人之善于做应制文诗,章奏状词,传单揭帖等,截至民国十九年止,至少已有二千年的历史了。不过这个暂且搁起不谈,我所想说的只是文字在中国的一种魔力。
据说那位有四只眼睛的仓颉菩萨造字的时候,天雨粟,鬼夜哭,就闹得天翻地覆,惜字圣会的大黄布口袋至今还出现于北平市上,可见不是偶然的事。张天师派的鬼画符,以至夜行不恐的手心的虎字,或者是各地都有类似的花样,等于西洋也有臭虫,但是“对我生财”等标语则似乎是我们的特别国情了。再看通行全国的戏曲小说,其才子佳人一类的结构,无非是小生落难,后花园订百年盟,状元及第,考试院对七字课之流,《平山冷燕》与《花月痕》等书里的主人公,唯一的本领几乎就是吟诗。在秀才阶级支配着思想的中国,虽然实际上还是武帝与财神在执牛耳,文章却有他的虚荣,武帝财神都非仗他拥护不可,有时他们还得屈尊和他来做同伴才行。儒将和儒医一样,有特别的声价,所以说关圣帝君必得说他读《春秋》,说岳爷爷也必得举出他的一首《满江红》来。民国以来这种情形还不大变,如威名盖世的吴子玉先生和冯焕章先生都有一部诗集出世,即是很好的例子。
诸暨蒋观云先生在《新民丛报》上咏卢骚曰:“文字成功日,全球革命潮,”其是之谓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