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愤怒的半领域,她的本源力量是愤怒!
齐乐人缓慢地变动着自己的位置,半领域中的绿野和花园在滂湃的愤怒本源中逐渐被侵蚀,他不断在分析眼前的这位敌人,薛盈盈不知何时已经投向了欺诈魔王,也许从新手村出来之后,她就已经被苏和蛊惑了,在觉醒了愤怒本源之后,她一跃成为了半领域级的高手。
这种偏激情绪的本源力量无疑会让一个魔女更强大,可是也更容易丧失理智,要和薛盈盈对战的话,他的本源力量更占优势,重生的本源力量保证了他的续航能力胜过任何一个半领域级的高手,只要打持久战,他总能拖死对方,特别是薛盈盈这种对手。虽然她在爆发的时候力量强大,但是持续的失血无论对人类还是恶魔来说都是极其可怕的负担,她的狂化状态不可能持续太久。
最好的办法是避其锋芒,等待她陷入狂化后的虚弱中。
可是……
塔楼上的吕医生含着眼泪,再一次扣下了扳机:“一分钟!”
【幸运左轮】剩余使用次数(1/6)。
齐乐人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那撕裂灵魂的剧痛,激发了半领域的全部力量!
原本在火焰中逐渐消失的绿野,突然间被赋予了强大的力量,一刹那间,绿色铺天盖地地扩展开来,所过之处火焰熄灭,世界被净化成一片清新原野,在那绿野的中央,神的花园中百花齐放,每一朵绽放的鲜花中都蕴含着强大的重生力量,一朵一朵盛开,不去在意即将到来的衰败与崩溃,只为了这一刻而盛开。
被赤红眼球统治着的天空中,一束圣洁的白光刺穿了云层,落在齐乐人的身上。
来吧,一起疯吧,战斗到死,他绝不能输!
第一百四十章 黄昏的约定(二十三)
黄昏之乡的海岸边,被魔龙拦住前进道路的权力魔王终于结束了她的试探。
眼前的半领域已经几乎是一个领域了,可它终究只是一个半领域,哪怕毁灭的本源再强大,这位毁灭魔王的后裔终究还没有融合他父亲的领域,否则现在,该败退的人就是她了吧。权力魔王冷静地思索着,她不会让他实现这个可怕的蜕变的,老魔王的领域,她要定了。
只要,只要能得到地狱权杖,还有老魔王下落不明的那三分之一恶魔结晶。
“该结束了。”权力魔王从白骨海中走向魔龙,身后的世界已经被她的理想国吞噬,大海化作累累白骨,无数翩飞的白骨蝴蝶贪婪摄取着这片领域中的生灵的负面情感,为这位魔王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
“当年圣修女带走了老魔王三分之一的恶魔结晶,这一部分从此不知所踪,我一直疑惑它被藏在了哪里,现在我明白了。”权力魔王抬头仰望着这头巨大的魔龙,她的身材比普通女性还要娇小一些,站在巨龙面前的时候,这属于人类的身躯渺小到可怜,可就是这样一具和强壮扯不上任何联系的身体里,却蕴含着一个强大到可怕的灵魂。
白骨组成的亡灵大军源源不断地从白骨海中爬起来,组成了一支恐怖的死灵兵团,它们在头顶那只赤红的巨型眼球的指引下,不知疲倦地朝着魔龙冲锋!
魔龙咆哮着,波澜壮阔的龙息宛如瀑布一般倾泻着,将沿途冲上来的死灵们蒸发,可是这仍然无法阻止更多的亡灵爬起来,冲向它!
权力魔王注视着这一切,她那双已经不再是人类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真相:那颗在它逆鳞后跳动的心脏里,隐藏着来自老魔王的可怕力量——老魔王三分之一的恶魔结晶,原来是在那里。
魔龙这远远超过了普通半领域的可怕力量的来源,终于有了一个答案。
圣修女拿走了那三分之一的恶魔结晶,极有可能是将它封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却没想到这枚恶魔结晶被她子宫里孕育着的孩子吞噬了,从此这个婴儿的命运就和他的父亲联系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宿命一般的轮回。
看着明明已经在毁灭边缘,可却还要强忍着那股原始的冲动,拼劲全力和本能抗争的魔龙,权力魔王笑了:“听闻你曾经是教廷的圣徒,可惜啊,和魔鬼战斗的人,最终成为了魔鬼。造成你一生悲剧命运的,其实就是那位圣修女,你的母亲啊。”
魔龙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声,朝着权力魔王喷吐出恐怖的龙息。
面对这海啸一般的龙息巨浪,半空中的白骨蝴蝶瞬间在她的身前结成了一道网,牢牢地挡住了这股毁灭之力。
被龙息摧毁的白骨蝴蝶纷纷坠落,宛如一场盛大的白色葬礼。
站在一片纯白之中的权力魔王看着它,眼中流露出怜悯:“她孕育了你,生下了你,哪怕早已知道你最终的命运。如果她怜悯你,她就应该让你无声无息地死于她的腹中,让悲剧终结于此。可她为了一己之爱,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弥补杀死挚爱的悔恨,她选择生下了你,于是悲剧在你身上延续。而你,还在她腹中的时候你依靠掠夺母体的养分,无休止地压榨你可怜的母亲而获得生存的可能。你改造了你母亲的大脑,让她发疯一样爱你,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孕育你,这爱伟大吗?为什么我只觉得可怕?”
权力魔王闭上眼,似是陶醉又似是悲悯:“母亲和孩子之间的爱,我看不到崇高和伟大,只看到了自私和残酷,看到一个个母亲将孩子带到这个可怕的世界上,却说这是因为爱,看到一个个孩子不择手段地活下去的灵魂,假爱之名。为什么人类要用尽浪漫的语言和伟大的赞誉去矫饰一段赤裸裸的关系呢?不觉得可笑吗?”
“当年圣修女没能完成的事情,就让我来完成吧。”权力魔王抬起双手,少女般纤细的手中捧起了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
伴随着这股力量,整个黄昏之乡都在颤抖!
无数骨矛从地面刺穿,魔龙在匆忙中起飞,可是那无数的骨矛却如同一支支利箭射向它!一时间满天都是这逆流的白色流星,还有从天上落下的赤红的龙血!
一支骨矛刺穿了巨龙的翅膀,然后更多、更多的骨矛刺穿了它的身躯,巨龙悲鸣着坠落在了大地上,这沉重的坠落掀起了白骨海上的巨浪,不断冲锋的亡灵大军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掀飞了出去,阵型顷刻间溃不成军。
全身被骨矛刺穿的巨龙倒在了白骨海中,生机正逐渐从它赤红的眼中流逝,和那渗入白骨中的龙血一起。
权力魔王走向它,宛如走向神迹的虔诚少女,和她的脚步一同出现的,是天幕中叶脉一般的红色神经线,在天空中织出了一张赤色的网络,无数白骨蝴蝶在无尽的白骨海中翩飞着,为巨龙之死的悲壮一幕唱出一曲挽歌。
刺穿了巨龙逆鳞的骨矛被权力魔王抓在了手里,她轻轻一动,巨龙抽搐颤抖,挣扎着起来撕咬她,却被更多的骨矛刺穿了身躯。
“就在这里。”权力魔王微笑着,朝着魔龙的逆鳞伸出了手。
那被刺穿的逆鳞后,有什么东西像是燃烧了一样灼痛,仿佛心脏被人赤手掏出一样剧痛着,奄奄一息的魔龙颤抖着,暴虐和绝望的情绪不断在灵魂中蔓延。
可这并不能阻止一位魔王。
权力魔王伸出手,将那颗从逆鳞后飞出的恶魔结晶捧在了手心。
那沾满了龙血的恶魔结晶在她纤细白皙的手中发着光,她捧起结晶,对着这广大无穷的世界肆无忌惮地狂笑着,那疯狂的笑声里充斥着她对权力的渴望,和大权在握的不可一世。
和这笑声一同响起的,是白骨蠕动的声音,伤痕累累的濒死魔龙在骨海中下沉,无穷无尽的白色淹没了它的身躯,将它缓慢地吞入地底。
沉没了,沉没了,这庞大的巨龙岛屿沉没了,坠向那永恒的黑暗长眠。
强行激发半领域之后,天幕中落下了一道皎洁的圣光,沐浴在圣光之中的齐乐人站在一片美丽的花园之中,感受着那从灵魂深处涌来的源源不断的力量。
一分钟!足够了!
齐乐人睁开眼,闪电般朝着薛盈盈冲去,薛盈盈后退了半步,仓促应对,两人的身影在短兵相接中不断碰撞,每一下都爆发出强大的能量,那气流和震动不断让周围的建筑崩塌着,就连大地都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缝隙。
在两人的身后,绿色原野和紫焰湖泊也不断交缠着,互相撕裂吞噬着彼此,周围的天幕中两者不断交替着,形成了激烈的战局。
站在避难所塔楼上的吕医生心急如焚地看着,还有三十秒,来得及吗?
手中的幸运左轮沉甸甸的,他看着狂怒的巨型怪兽,突然失去了计算时间的勇气,他绝不、绝不开这最后一枪!
“啪嗒”一声,左轮被他扔到了墙角里,吕医生蜷缩在窗台下的阴影中,小声抽泣了起来。
二十秒。
窗外的天空亮起了刺目的紫色,吕医生惊恐地跪在窗台前,不安地看着窗外。大地上四处都是那紫色的火焰,齐乐人重重地摔在地上,险险地避开薛盈盈的攻击,却找不到机会反击。
加油啊!齐乐人!只剩十秒钟了!
吕医生几乎已经绝望了,眼前的结界再一次暗淡了下来,他可以想象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幸运左轮形成的结界消失之后,巨怪就会冲入这个避难所中,聚在这里人类将会沦为它口中的食物。
也许他逃得过去,以他的幸运,他一定能活下去!
可是……
齐乐人抓住机会翻身而起,大吼一声,硬扛着薛盈盈的重击,将手中的匕首送入了她的心口。
这一刀中酝酿着可怕的力量,薛盈盈的背后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四周的紫色火焰瞬间式微。
薛盈盈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胸口也同样被洞穿了,正在汩汩地流血,而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一样。
燃烧着紫色火焰的湖泊被绿野吞没,那四处扩张的原野一瞬间推向了整片街道,所过之处遍地都是盛开的鲜花,还有飘散在空气中的蓝白色的花瓣。薛盈盈呆呆地看着,被刺穿后炸开的胸口里空荡荡的,一片微小的花瓣从胸腔中穿过,沾染了一丝血迹,飞向遥远的地方。
她静静地看着那一片花瓣越飞越远,突然间,那涌动在灵魂中的愤怒渐渐平息了,她慢慢地倒在了绿色的草原上,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里一样,她笑着,笑容逐渐在死亡中僵硬冷却,她睡着了。
齐乐人跪倒在了地上,胸口被刺穿的伤口里应该传来剧烈的疼痛,可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因为这一刻灵魂里撕裂的疼痛十倍百倍地发生着,他抱住头,努力想要遏制住这种非人的痛苦,可是摇摇欲坠的半领域却只会让他陷入疯狂,已经在崩溃边缘的半领域经不起任何折磨了,只要再稍稍动一动,它就会像是布满了裂纹的玻璃一样彻底破碎。
时间到了。
微弱的结界彻底消失,感受到这一切的巨怪挥舞着巨大的触须,横冲直撞地向着避难所狂奔。
“齐乐人!站起来啊!没时间了!”吕医生扒着窗台,哭泣着发抖着,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齐乐人好像是听见了,可又好像没有听见,灵魂里还有一个声音,正在不断悲鸣。
魔龙沉入白骨海的画面不断在他的脑海中浮现,那鲸落一般的一幕让他这一刻的痛苦成倍增加。
巨怪已经逼近了避难所,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避难所内,全神贯注地关注着这一切的傅岳摘下了斗篷,对着崩溃哭泣的人群大声喊道:“还有谁?只要破壳的都可以!跟我去阻拦那只巨怪!”
妻子惨死后,他原本已经打算离开黄昏之乡,只是为了与妻子的约定,所以决定留下来最后看一次建立日的烟火,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还有什么用,我们死定了!”人群里传来软弱者的哀鸣。
“能拖一秒是一秒,我宁可站在它面前死,也不要躲在这里跪着死!”傅岳大声说道。
人群蠕动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了他身边,有人说道:“后门已经打开了,能跑的都跑吧,我们尽量争取时间,外面都是狂信徒,还有亡灵大军,活着不容易,你们多加小心。”
避难所的大门开启,傅岳带着人从门中走出来,眼前的怪物巍峨巨大,身躯遮天蔽日,而高悬在他们头顶的眼球还在不断转动着,时不时有赤红的射线从天而降,摧毁黄昏之乡的建筑。
在这恐怖的异象和巨大的怪物面前,他们渺小的身躯就像是要对抗全世界,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他们不会胜利的,谁都知道,吕医生也知道。
他站在窗台边,对着冲上去送死的人群大喊道:“别去啊!你们打不赢的!”
一切都完了,他的朋友倒下了,还有更多人要倒在这里,为了一场不会到来的胜利。
这有什么意义呢?明明都知道是送死。人类的力量要怎么对抗这无法战胜的一切?活着不好吗?
当然好啊,可是……可是……
吕医生捡起了被他丢到墙角的幸运左轮,脑中有个声音对他说道:不要开枪,只要你不开这一枪,幸运的你总能活下去,也许还能回家见到父母。如果你开了这一枪,从此以后,这个世界的存亡就再也与你无关——你已经死了。也许一开始会有人记得你,会去看看你的墓碑,但是多年以后他们总会忘记你的离去,或者,他们自己也一同离去。谁也不会知道你做的一切。为什么不接受自己的软弱呢?自私本来就是铭刻在人的基因里的啊。
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不开枪,为了活着,为了久别的父母,为了还没吃够的小蛋糕,这世间有太多美好的东西值得留恋……可这世间,值得更多人留恋。
吕医生流着眼泪,手抖得几乎握不住这把枪,可他还是慢慢地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看到幸运左轮简介的时候,简介上说“即使你再幸运,上帝也只给你五分钟,如果悍不畏死,你可以再续一分钟”,那时候他兴高采烈地对齐乐人说这个很好,可以顶五分钟的绝对防御。那时候他没有想过,他会用上这最后一分钟。
一分钟能改变什么呢?也许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是,可是啊。
看着避难所中哭泣祈祷的人们,看着冲向巨怪送死的人们,看着倒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挚友,他突然觉得,也许这一切都有意义。
他这辈子,也就勇敢一次。
可对一个胆小的英雄来说,一次也已经足够了。
“加油啊,乐人。”吕医生看着跌跌撞撞爬起来的挚友,在心里小声对他说。
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齐乐人抬起头,他们相隔那么远,可他却好像知道了他要做什么,惊恐地拼命摇头。
吕医生的整张脸都埋没在了阴影中,好像在哭。
“砰——”枪声响起。
消失的结界再一次亮起,触手已经挥到人群面前的巨怪被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推开,顷刻间已经被甩出几百米远,它暴怒地拍打着结界,对近在咫尺的食物无能为力。
幸运女神看着一生都被她温柔眷顾的幸运儿,无能为力地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