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监督他!”年少的宁舟第一次对教皇提出了请求,“寸步不离地监督他,如果他有任何不端的行举,我会亲手处决他。在那之前,我们应该相信他是清白的。”
教皇和蔼地对他说道:“他是恶魔的后裔,也许他包藏祸心。在他证明自己的虔诚之前,我不能让你冒险。”
这是身为监护人的教皇,对玛利亚之子的保护。
“但是他就快死了!”宁舟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引来了周围几位主教惊愕的侧目,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情绪激动。
“那便是主叫他死。”教皇说道,威严而无情,“宁舟,不可质疑主。”
不可质疑主,即使祂带走了他的母亲。不可质疑主,即使祂要叫一个无辜的孩子流血而死……
年少的宁舟握紧了自己的手,他想冲下审判席去救人,可是对教皇的敬畏又让他迈不开脚步。
“我听不到他的心跳了。”其中一位主教说道,“这孩子应该已经死了。”
宁舟的脑中一片空白,在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他已经冲下了审判席,抱住了血泊中面色苍白的混血魅魔幼崽。
他恐惧得无以复加,颤抖的手摸上了混血魅魔幼崽惨白却还温热的脸,他真的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死了。
不应该是这样,他们才刚刚见面,还没有交换过彼此的姓名,他就这样死去了。
也许他们本可以成为朋友,也许他本性难改最后成为了他的敌人,但死亡抹去了所有可能的未来,为这个孩子的人生画下了苍白的句点。
灵魂中仿佛被凿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深藏的怨恨、痛苦、恶欲呼啸着涌出,宁舟湛蓝的眼底浮现出了淡淡的猩红……
就在这时,被他抱在怀里的混血魅魔幼崽突然散发出了微弱的光。
那淡淡的光芒中,一股充沛的力量包裹住了他,那力量是如此神奇,能让流逝殆尽的生命力重新回归身体,它令死者复生。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已经停止了呼吸的苍白尸体重新有了血色,噗通,噗通,噗通……心跳声再一次从他的胸腔中传来,他开始呼吸。
死去之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澄澈而懵懂的焦糖色眼眸对上了那双暗藏着猩红的蓝眼睛。
混血魅魔的幼崽微微惊讶地瞪大了眼,随即绽开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是你救了我吗?”他这样问道,微微发冷的小手紧紧握住了宁舟的手。
宁舟的脑海中无声地浮现出了一个回答:
不,是你救了我。
第114章 诺亚方舟(十二)
“全新的本源,蕴含着强大的生命力,是‘重生’。”审判席上,主教们为这种全新的本源力量惊讶。
“重生吗?”教皇沉吟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毁灭与重生本是一体的。”
一位资历尚浅的主教疑惑地问道:“恕我孤陋寡闻。”
教皇的手在桌上的《教典》封壳上轻轻抚摸:“太古世界的那条魔龙,并不仅仅只有毁灭本源。”
年长的主教低声说道:“在教廷口口相传的秘闻中,那条魔龙其实兼具了毁灭与重生两条本源。它是两位一体的存在,既是毁灭,又是重生,在这种平衡之中,太古世界像是天平秤一样均衡。”
“那为什么最后天平倾倒,毁灭的那一半摧毁了太古世界?”年轻的主教困惑不已。
“因为野心家们夺走了它的另一半,重生。”教皇说道。
年轻的主教震惊不已:“那这个孩子……他为什么会觉醒重生本源?他可是恶魔的后裔啊!”
是不是恶魔的后裔并不重要。
教皇俯瞰着年少的宁舟,那也是一个恶魔的后裔,而且是毁灭魔王的后裔。
本源力量很少会因为血脉而代际传承,但是总有万一,如果这个孩子的父亲曾经在无意间对自己的子嗣施加过影响,他极有可能会觉醒同样的本源。
玛利亚寄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中说过,这孩子的心脏里封印着毁灭魔王三分之一的恶魔结晶,这是魔界三分之一的王权,在他还在母亲的子宫里时,就与他一起长大,早已不可分割。
她恳求教皇,加固对这个封印,引导这个孩子走向光明,除非……
除非他下定决心离开教廷。
这一刻,教皇心中有一种冥冥的预感。
终有一天,深藏在这个孩子体内的毁灭力量会觉醒。
庭中,死而复生的混血魅魔幼崽在少年宁舟的怀里醒来,他紧紧地攥着宁舟的手,感谢他救了他。
“我没有……”少年宁舟窘迫而沮丧地说道,“我没有帮到你什么。”
混血魅魔幼崽甜甜地笑了起来:“但你在乎我。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你却关心我,这是你心地善良的证明。”
少年宁舟被夸得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愧对这样的夸奖,可是在场的主教们却纷纷微笑着点头,赞许玛利亚之子赤诚的仁爱之心。
应该圆上了吧,齐乐人心想,宁舟冲动地跑下审判席前来关心一只陌生的混血恶魔,这很容易引来教廷的警惕。万一教廷觉得他很危险,以后禁止两人接触,这就糟糕了,他可不想在教廷的眼皮子底下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半夜爬露台去找小宁舟幽会。
齐乐人站了起来,他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可是身体已经不再流血了。那条魅魔的尾巴被丢在了血泊中,成为他重获新生的证明。
他怀着兴奋,满眼都是宗教狂热的光彩:“冕下,我已经剔去了恶魔的血肉,主没有叫我死,祂仁慈地宽恕了我的罪!”
这是在所有人面前上演的神迹,无人胆敢质疑。
教皇站了起来,将右手放在《教典》上,左手放于胸前,他宣布:“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恶魔的后裔,你是人类,你属于教廷。”
笑容在混血魅魔幼崽的脸上绽开,他喜悦地回过头,看向少年宁舟。
他突发奇想地向审判庭提出了一个胆大妄为的建议:
“冕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
庭审结束了,异端审判庭对第一起人类与恶魔混血后裔的案件做出了宣判,齐乐人被定性为人类,无罪释放,但是教廷只允许他暂时留驻在永无乡。不久之后,他会随他的父亲齐钰修一起前往两界边境。
在那之前,他有了一个小监护人,自己苦苦要来的那种。
他的小监督人将他领到了自己的住所,一本正经地告诫道:“从今天起,我是你的临时监护人。在你停留在教廷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监督你的一举一动,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危险的念头。”
他故作严肃,声音里却还带着一点奶音,齐乐人被萌晕了,满脑子都是危险的念头,比如把这个小宁舟抱起来举高高,看他气咻咻地要他把人放下来的样子。
但是……
齐乐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现在是个五短身材的小家伙,再看看宁舟,他好像……比他还高一点。
如果真的玩举高高,谁举谁还不一定呢。毕竟宁舟从小就接受了严苛的武技训练,而他在这个世界里,是一只从小就被关在家里不能出门的混血魅魔幼崽。
“我保证会乖乖的。”混血魅魔幼崽在一番心理挣扎后,乖巧地说道。
宁舟满意了,他这才用钥匙打开了自己房间的大门:“进来吧。最近你就跟我住在这里。”
门还没推开,这只混血魅魔幼崽就急吼吼地从门缝里挤了进去,那急迫的劲头,让开门的宁舟莫名其妙。
“哇,这就是你的房间啊,好大哦!”混血魅魔幼崽莫名激动,在他的房间里跑来跑去,一会儿跳起来看书架上的书籍,一会儿趴下去检查他的床底,“咦,没有……”
竟然没有藏酒瓶。
宁舟突然有点后悔,这只混血魅魔幼崽在庭审上明明很乖巧,为什么现在突然调皮了起来?
齐乐人参观完了宁舟的房间,感到心满意足。
从房间的布置来看,教廷对宁舟很不错,没有让他缺衣少食,所有的家具和用品都是朴素但舒适的,看得出来宁舟被照顾得很好。
齐乐人自嘲了一下,他这完全是不必要的担心,教廷在物质上绝没有苛待宁舟的动机,相反,他们在允许范围内尽可能地关照他。
几小时前的庭审中,教皇和主教们对宁舟的态度他也亲眼看到了。宁舟在教廷中有着特别的地位,因为他的母亲是打败了老魔王的圣修女,他在教廷享有着微妙的特权。
但这正是年少的宁舟苦闷的根源。
他在神术上毫无天赋,这一点就连远在静海荒漠教区驻守了十几年的主教齐钰修都听说了,这也间接说明了教廷高层对此的忧虑。
齐乐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好奇地问宁舟:“你今年多大了?”
宁舟:“下周过完生日就十四岁了。”
齐乐人歪了歪脑袋,今天是12月15日,再过一周就是建立日了,也就是说,宁舟现在其实才十三岁。
他顿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哇哦,我的生日在六月的最后一天,我比你大半岁哦!”
这只混血魅魔幼崽的笑容过于得意了,这激起了少年人的好胜心。
宁舟审视地看着他:“可是你看起来比我小。”
说着,他用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足足差了半个手掌那么高。
齐乐人的笑容僵住了:“我会长高的,我以后会长得比你高!”
事实上,他以后也没有长得比宁舟高,最过分的是宁舟二十二岁那年去了魔界,竟然不科学地迎来了二次发育——他的身高又窜了一截!
宁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这只混血魅魔的幼崽,并不太相信他的吹嘘之言。他看起来太小只了,脸蛋圆圆,眼睛圆圆,一团孩子气,怎么看也不像是能长得很高大的类型。
“不相信吗?我可以长到这么高哦!”混血魅魔幼崽把手举得老高,还踮起了脚尖。
似乎还嫌不够,他跳到了椅子上,成功把自己的未来身高虚报到了两米以上。
“你小心一点,不要摔了。”宁舟好心地提醒道。
原本在凳子上站得稳稳的混血魅魔幼崽,突然被什么咒语击中了似的,两脚不稳地摇摇晃晃了起来:“哎呀,哎呀,我要摔倒了!”
混血魅魔幼崽从椅子上掉了下来,心机地朝着宁舟摔了过去,宁舟赶忙去接,从小训练得来的敏捷和力量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他的双手托住了混血魅魔幼崽的腋下,把他举了起来,像是大人举小孩子一样,举得高高的。
这一刻,假摔未遂,还被十三岁的宁舟举高高的齐乐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丢人,实在是丢人!
齐乐人决定把这件事当场忘掉。
夜晚,永无乡中一片寂静,这里正是极夜时分,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冰天雪地之中的世界都罕有生气,黑暗与寒冷令人绝望。
但是宁舟的房间却是明亮而温暖的,壁炉烧得很旺,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也可以舒适地洗澡,这种现代人习以为常的生活条件,在工业化普及之前,其实是一件极少数人才能享受到的奢侈。
齐乐人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背后尾巴的伤口已经在重生本源的滋养下消失了,他看起来完全是人类的模样。
他摸了摸伤口的位置,从拿到【sl大法】那天起,他就习惯了死亡与疼痛,但这一刀下去的疼痛还是超乎了他的预计,也许是因为魅魔的尾巴太敏感了。
“生孩子大概也就这么疼了吧。”齐乐人一边嘀咕着,一边推开浴室的门走了出来。
刚刚铺好床的宁舟,闻言惊恐地回过头,看着这只混血魅魔幼崽:“雄性魅魔……也会生孩子吗?”
当然不会!
齐乐人刚想反驳,可宁舟现在的表情太有趣了,他禁不住内心小恶魔的诱惑,作出一副深思的表情:“我不太确定,也许会生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