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师赶到别墅。
隔着帘子, 里面传来闻景修怒不可遏的质问:“她为什么又忘记往事, 甚至连幽闭恐惧症都消失?”
最关键的是, 意识错乱的云乔唯独记得沈湛。
该死的,沈湛到底做了什么, 让她在短短一年之内对他死心塌地。
闻景修始终不肯相信云乔真的移情别恋。
他对云乔用过手段, 也坚信沈湛对云乔用过手段, 或许对方比他更狠, 才让云乔念念不忘。
催眠师抬手擦汗:“闻先生, 所谓篡改记忆只是在暂时性扭转病人对某件事情的认知,并不能完全颠覆事实。”
他对云乔进行催眠,仅仅是诱导云乔潜意识去相信某件事,并不代表能够控制云乔的行为和思想。
“想办法让她安静下来。”闻景修闭上眼,“用你认为最合适的办法。”
他这满身的伤痕真是耻辱,而制造出这一切的竟是曾经一心一意喜欢他的女孩。
一连两次,闻景修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云乔面前这般狼狈,更无法接受没有从前记忆的云乔居然对他这么狠!
望着被送回卧室躺在床上昏睡女孩的恬静小脸,闻景修眼中闪过痛苦和不解:“是我对你太仁慈了吗?乔乔。”
自认为已经足够纵容,甚至为她一再违背自己的底线,哪怕云乔令他浑身负伤都没舍得让人伤她分毫,难道还不够让她回心转意吗?
*
宁城
机场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语音播报着航班信息,云业成跟王曼芝成功通过安检,进入机场仍然提心吊胆。
云业成观望四周:“闻景修要是知道我们今天才离开,会不会……”
“怕什么!钱已经到账,山高水远谁也管不着谁。”王曼芝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强迫自己壮胆。
三天前,他们昧着良心替闻景修办事,现在想来仍心有余悸。
提起这事儿,云业成又惋惜被带走的侄女:“那乔乔现在……”
“你还有心思担心她?”王曼芝紧握着行李箱拉杆,嘴里嘀嘀咕咕:“我们给过那丫头机会,是她不肯帮忙,非要断我们后路。”
原本他们计划着从云乔那里拿到一笔钱,就可以拒绝闻景修提出的要求,谁知那丫头丝毫不心软,分明不管他们死活,那他们也不必顾念亲情。
反正闻景修喜欢她,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曾经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妻要真能破镜重圆,说不定还要感谢他们的撮合。
夫妻二人拎着行李箱准备托运,前路突然被人阻挡,俩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只见沈湛与周围几人结成排拦住去路。
“两位,打算去哪儿啊?”沈湛在笑,眼神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凌厉,锋利似剑,让人不寒而栗。
王曼芝躲在王业成身后抖抖身子,王业成紧张握拳:“沈湛,你凭什么拦人?”
沈湛没应,旁边那两位身材高大的男人举起手中证件:“有人告你们涉险一宗绑架案,请跟我们走一趟。”
警察一出现,心虚的云业成跟王曼芝瞬间吓破胆,色若死灰。
刚开始两人嘴硬不肯承认,开口没说两句就被套出话,于是他们开始推脱责任,企图把自己从这件违背法律的绑架案中摘除。
在审问之下,夫妻俩不得已交出跟闻景修的秘密联络方式,但当他们尝试联系,那张卡已经报废。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现在要是好好配合,事后还能减轻罪行。”
听说要判刑,吓得两人一哆嗦。
对付这种既没骨气又不够聪明的人易如反掌。
沈湛全程没说几句话,只对上那道幽幽的眼神王曼芝就觉得骇人,完全不明白跟他们家几乎没什么关系的人怎么会带着警察找到这?
直到那天被她忽略的记忆重回脑海,王曼芝想起去墓园祭拜云老爷子时,沈湛在场,他跟云乔关系匪浅。
王曼芝不敢多问,只看到他单耳一直挂着无线耳塞,手机扣向桌面。
信息源源不断传入,夫妻俩几乎把自己能想到的全部交代,沈湛注视着两人一举一动,直至耳机里传来闻彦泽严谨的腔调:“沈湛,找到了。”
沉静坐在那里的男人忽然伸手,手机一瞬消失,他站起身,夺门而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姜思沅没有等到云乔赴约,几次联系不上就立即打给了沈湛。
当天下午,沈湛找到闻彦泽,两人通力合作加速搜寻闻景修的消息迟迟没有结果,显然闻景修早有预谋。
闻家跟沈家联手在宁城能顶半边天,沈湛负责带人在外行动寻找踪迹,闻彦泽负责搜寻信息,事半功倍,最终根据夫妻俩透露的资料找到蛛丝马迹。
贪婪的云业成跟王曼芝是闻景修悄无声息带走云乔最强助力,同时也是最大阻力。
出发前,沈湛往兜里揣了两颗糖。
闻彦泽挑眉,竟觉得稀奇:“你居然还喜欢这个。”
沈湛面不改色:“乔乔喜欢。”
之后再没有多余的话。
幼年的记忆早已在闻彦泽脑海中模糊,只是当他长大被找回来后,家中老人欣喜若狂,总是在他耳边念叨小时候:“景修喜欢吃糖,喜欢吉他。”
但其实不是。
糖是沈湛硬塞给所有伙伴的,吉他是沈湛心血来潮撺掇他们去学的。
人长大都是改变,同龄人中,不忘初心的竟只剩幼时最顽皮的沈湛。
闻彦泽余光一扫。
这两天的沈湛仿佛变了个人,亦或者说,沈湛从来都是扮猪吃老虎。
刚回到闻家时,他不断熟知周围人的信息,都说沈湛“无所事事”是个典型不求上进的富二代,直到前日与他联手才发觉,沈湛拥有的经济人脉之广,在这偌大的宁城仿佛不受限制。
他们小时候是有过交集的伙伴,时间过得太久,等到重逢早已疏远。而如今,共同的敌人将他们重新绑在一起。
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身份,沈湛要人。
*
环境清幽的小岛四面环海,云乔站在落地窗前,放眼望去是一片静谧的海水,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穿上女佣送来的婚纱,长裙曳地,雪白的礼服在灯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这是多少女人曾经的梦想。
“你们先出去吧。”
打发掉帮忙穿戴的女佣,云乔静坐在更衣室的化妆台前。
她不同意订婚的态度很坚定,闻景修退而求其次让她试穿婚纱,对方用那种语气跟她说话,云乔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点头答应。
大多数女孩都曾想过有一天能穿着洁白的婚纱跟心爱之人一起跨入婚礼殿堂,云乔也不例外,但那庄严一刻还不曾到来,她的心里竟已经失去期待。
沉寂如一潭死水。
情绪没由来的低落,她努力回想着最近发生的所有事,似乎只有爷爷去世这一噩耗会让她伤心难过。
隐隐作痛的心脏在排斥她的想法,望着这身似曾相识的装扮,面前的镜子仿佛变成放大的摄影镜头将她框住,画面定格,她的身旁似乎缺少一个人的影子。
“沈湛。”
喉咙一动,云乔抬手掩唇,镜子里的自己流露出惊讶眼神。
她刚才在喊什么?
沈湛?
她跟沈湛已经许久不见,怎么脱口而出喊他名字。
脑子里紧绷着一根弦在拉扯她的神经,桌面滑动的手肘撑起,张开的五指紧按住头,那道刻进骨子里的熟悉声音在耳边回荡。
医院门口,男人笑着揶揄:“云小乔,你是在跟我撒娇吗?”
诊所室内,男人疼痛轻哄:“保护你,不是应该的吗?”
除夕夜晚,他们在璀璨盛大的绚烂烟火下十指相扣:“乔乔,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她拼命地想要冲破束缚抓住眼前闪过的一幕幕画面,头疼欲裂,挥手间,梳妆台前的瓶瓶罐罐散落一地。
女佣闻声推门,云乔怒斥她离开。
女佣退出房间,云乔努力回想刚才那恍若梦境般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哪里不对,哪里出了错?
她开始变得急躁不安。
“咚咚咚——”
不知哪个方向响起一串敲打玻璃的声音,沉浸在混沌意识中的云乔恍惚望去,明亮的落地窗外紧贴着一道身影。
待她看清那人模样,睫毛轻颤,眼睛一眨,一滴晶莹眼泪蓦然滚落。
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哭,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手指摸到眼泪那刻,云乔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提着蓬松裙摆来到落地窗前,玻璃窗外的男人站在狭窄阳台对她比划手势。
其实那一刻她没有心思去判断手势代表的含义,却义无反顾的打开落地窗,向他敞开进屋的门。
男人头发凌乱,嘴角挂着血迹,看起来有些吓人。
意外之余,云乔却一点都不怕,下意识就问:“你又去打架了?”
话音刚落,男人突然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云乔蓦然睁大眼,仿佛被点住穴道无法动弹。
“对不起,我来晚了。”男人喑哑的嗓音像羽毛挠动云乔的耳朵,她仰起脸怔怔的望着沈湛,从这紧贴的角度看见他削尖的下巴。
一时间竟忘记推开。
“乔乔,还好吗?”这一路上他设想过许多场景,一边告诉自己“至少闻景修不会伤害云乔”,又怕失忆的云乔和夜晚乔乔被闻景修用来做文章。
直到这一刻,他亲手抱住温软的身体才安心下来。
沈湛抱得紧,低头时灼热气息喷洒在她颈窝,云乔敏感到全身汗毛竖起。
惊觉场合不对,云乔试探性推动他胸膛,脱离怀抱,拧眉问道:“沈湛?你怎么在这?”
四目相对,两人都因对方的语言行动感到困惑。
云乔不明白他为什么用这种态度和语气称呼她,沈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视线移到她身上,洁白的婚纱十分刺目,沈湛拧紧眉头,眼底怒气翻涌,脱口而出认仍是关心的话:“闻景修有没有伤害到你?”
以他对云乔的了解,无论云乔是否拥有记忆都绝不会在闻景修做出那些事后跟他复合,唯一的可能就是闻景修使用手段逼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