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入耳,不听也罢。
蒙焰柔捂住肚子笑了会,见谢辰吃瘪她就痛苦,跪过去拉开她的手,乐道:“羞什么,又不是小姑娘了。”
“不想跟你说这个。”
“不说就不说。”蒙焰柔往她嘴里塞了块果干,认真交代:“你要记着,下回备些避子的汤药或药丸,若没有,就不许跟他胡闹。到时候闹出麻烦,倒霉的还是你。”
谢辰心有余悸,“知道了。”
行至西山脚下时,半山腰上的古寺现了个影,钟鸣声回荡在山间,佛光普照,没由来的让人心里安静。
已经有人提前将他们落脚的院落打扫好,就等着贵客前来。
沙弥在前面引路,谢辰静静跟着,她住的是间大窗朝南的屋舍。屋子并不大,古朴清雅,无半件多余之物。
素织往香炉里扔了几块香片,拿出自带的被套替谢辰铺床,嘴上劝谢辰多出去走走,把这西山游一遍。
谢辰正整理带来的书,放在床边的桌几上,“好,带你去。”
素织立刻说“姑娘真好”。
谢辰笑了笑。
好眠后,翌日一早,她陪蒙焰柔去了山里的观音古洞。山洞不深,挂了几幅送子观音娘娘的画像,有许多人虔诚跪拜,嘴里默念着愿辞。
大多是丈夫陪妻子过来,两口子心诚则灵,谢辰与蒙焰柔一同,就很不合时宜,于是先退出去了。
蒙焰柔拜完出来,“还是要一同才好,可惜江鄞忙,得闲才能过来。”
谢辰道:“我陪你多住一段时日,不急。”
蒙焰柔牵她往寺庙前殿去:“既来了,带你去求个签。”
谢辰投过香火钱,替亡母烧了柱香后,又求了个护身符,仔细地放进荷包里。
蒙焰柔不用问,就知道她要带回去给谁,于是也替江鄞求了个。
谢辰问她:“我求什么?”
这求签问卜之事,她并不热衷,有个神神叨叨的命格司,就够她敬而远之的了。但既陪蒙焰柔来一趟,就像蔺长星送红绳,在猎宫夜里对孔明灯许愿一般,宁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蒙焰柔提示道:“缺什么求什么。”
她话音刚落,“姻缘”两个字便钻进谢辰心里,她如今最期盼的事情不过如此。然而难如登天。
谢辰诚心默念着词,摇动签筒,出了一签,候在一旁的僧人便弯腰去捡。
谢辰盯着那木签,心里道,她不该贪心,只要不是下下签就好。
僧人还未说话,她接着想,如果是下下签呢?
她脑海里浮现出蔺长星的脸,想起今早他穿着盔甲,神气十足又装委屈的模样,轻笑了一下。
佛定不下她的事情。
“命由天定,运在人为。”
第54章 心切 她不晓得他这些天怎么过来的……
殿内的香气浓厚, 烟雾缭绕,那支签对的签文甚巧, “枯木中借逢春时,如今且在暗中藏;宽心且守风霜退,还君依旧作乾坤。”
“中上签。”
僧人面容平静,缓声道:“此签道出女施主所求之事已有转机,还需等待,如今尚在孕育时不可操之过急。”
“心想之事将成,这么说是好签了?”蒙焰柔即便不听这签文, 也知谢辰求的是何事,火急火燎地问道:“为何只是中上?”
“有定数亦有变数。”僧人有着一张白净普通的面容,脸上的笑意叫人安心,不急不躁地回她:“凡事忌满,满后便亏, 这位女施主心中所想之事, 得中上已是大好了。”
谢辰若有所思, 静静听完,恭敬道:“有劳小师父。”
二人从签殿中退出, 并肩往住处去, 秋末的风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各自拢紧了衣裳。远离前院后,人声逐渐隐下, 直到周边幽静地再听到鸟鸣声。
蒙焰柔道:“你不信。”
这话说得慢悠悠的, 却不容置喙, 并非是疑惑。
谢辰也没否认,笑了笑,“佛口慈悲, 凡事给人念想,只要人多多行善积德。然而我的事情,你不是不清楚,如何能有‘转机’?”
这签文太巧了,像是有问必答般为她定下,她承认,方才初听到时满心的欢喜几乎藏不住。
反倒那僧人越是解释劝慰,她越是平静,她虽诚心交过香火钱,然而不愿信这些东西。
陆千载自诩得道高人,还不是用茶渣子待客,想方设法攒银子,命格司尚且如此。
蒙焰柔也被她说得沉默,一路上都是小径矮墙,连盆花都见不着,她叹息着问:“若往后都没有转机,你会如何,就跟蔺长星这样下去吗?”
她侧身去看谢辰,想从她的脸上瞧出真意来。若谢辰心里难过,至少要让她知道,别独自去钻牛角尖。
“只要未有人阻挠,他一日不倦,一日不想脱身,我也懒得多想。”谢辰早被蔺长星劝过,反而宽心地开解蒙焰柔,“你不必为我忧虑,该忧的是世子爷,他要担责。至于我,现在没什么不好,别想这些了,我只好好陪你。”
“果真是我的好妹妹。”蒙焰柔挽住她,喜笑颜开地夸了谢辰两句,也不纠结了,“罢,你们俩商量好就成,想洒脱便洒脱,及时行乐嘛。”
“嗯。”谢辰应和。
她本不想挨上蔺长星,她知道这事有多麻烦,她习惯了被人指指点点,却不想他陪她受委屈。但缘分弄人,谁让她无德勾搭上他,在南州时跑掉了,在宴京又叫人堵上。
晾他,拒他,都不成。
索性她也不管了,不就是随心所欲嘛,她被捆了二十年,怎么就不能痛快一回了。
一旦说服自己,她便打定主意往下走,不肯再多烦神,只让蔺长星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说早就做好了。
但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他们俩从来不愿意提。
蒙焰柔说得对:及时行乐。
或许她这辈子,也只能再及时行这最后一回的“乐”了。
谢辰与蒙焰柔所住的院里有颗参天的古槐树,据说已有百年的岁寿。循根望上去,树冠硕大,心境也随之拔至云霄。
谢辰仰头望了片刻,笑对蒙焰柔道:“想起小时候放风筝,风筝断了线挂到树梢上。江鄞沮丧,爬了半天没爬上去,还摔得灰头土脸,最后是你上去摘下的。”
蒙焰柔想起来了,“那时候也不小了,都有人喊你四姑娘了吧。”
“对,十一二岁左右。”男装已是脱下了,开始当姑娘养。
“所以我说,江鄞与我成亲前就是个小废物,指望不上。”
蒙焰柔摇头叹气,似是十分无奈:“要不是我祖父与江太傅定下这指腹为婚的亲事,我看不上他。”
“看不上他,你看得上谁?”
江鄞十年如一日地宠她护她,听话,风趣,又够义气。人品端端正正,官品更好,坊间有“小青天”之称。文武尚算过得去,若他是废物,那宴京城就没几个家世显赫的公子不是废物了。
再说,凭蒙大小姐的本事和脾气,若不喜欢,指腹为婚算什么。还不是边骂边乐地跟江鄞闹这些年,口是心非。
“你啊,四公子还不比他强。”
“多谢。”谢辰眸子睨向她,淡淡地说:“你就过嘴瘾吧。”
“我说真的,”蒙焰柔环顾左右,坏笑又轻浮贴近她,“你没看那话本子里,高门夫人与千金小姐在寺庙里一见如故,彼此倾慕,于是剪烛夜谈,共赴……”
谢辰不等听完,速速退离半步,头疼着问:“我没看过,我为什么要看这样的话本子,你又为什么要看?”
她狐疑地打量蒙焰柔,打算若看出什么来,就立即写信给江鄞告状。
蒙焰柔被风呛得咳了两声,没好意思说的是,那话本子是她跟江鄞的床头读物。前几日,他们俩每晚上一起看,纷纷为神仙般的感情痛哭流泪。
只是继续逗谢辰道:“南州来的本子,还有配图呢,看了长见识。他们南州人啊,风流多情哦。”
谢辰认真地对她道:“南州人没有好东西。”
……
山寺岁月无声,几日一晃而过。谢辰的心随钟声沉下,静然无波。每日都陪蒙焰柔去礼佛烧香,顿顿都吃斋饭也不觉得寡淡,闲暇时间便打坐,抄写佛经。
有时惊觉静过头了,怕下山后不习惯,特地喊素织过来聒噪一阵,说些她从沙弥和过客那探来的新鲜事。最离谱的不过是她拿着真事,去蒙焰柔那换话本子里的故事,被那什么夫人和千金小姐的缠绵惹得落泪。
谢辰:“……”
南州的民风迟早荼毒众生。
这日照常陪蒙焰柔去上香,八成是没看黄历,迎面竟遇着周书汶陪他夫人。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一个冷淡不耐,一个垂首不语。
见到谢辰,周书汶顿时有些难堪,他本不想来丢人现眼,架不住母亲盼孙心切,强迫不行便哭喊。可他也知道谢辰就陪蒙焰柔在山上住,又矛盾地存了想见她的心思。
并非他刻意打听,实在是不想知道也难。
她们出城那日同巡防营闹了一场,这几天茶楼里宴席上,旁人怎么议论的都有。只周书汶明白,不过又是蔺长星在她面前耍宝罢了。
小孩子的把戏,她该生气的。
谢辰将他贬进尘埃里,把蔺长星当成夜空中的真星子,他恼她感情用事看不透真相。可他原谅了她,谁让他曾伤过她,毁过她的痴心。
但原谅她不等于看她继续任性,他比谢辰了解男人,与其看他们一错再错,不如早日揭开秘事,早日让他们各走各的道。
之所以按兵不动,只是不想自揭身份。若才与他吵过架,他们的事情便败露,那就没意思了。
他要再等等。
他目光复杂,思绪游离,全落入了身边人的眼睛里。周少夫人勉强微笑,与谢辰与蒙焰柔客气地互行一礼。
她们俩朝周少夫人打过招呼,看也没看周书汶,便冷淡走开了。周书汶对此习以为常,淡声对夫人道:“快走吧。”
…
很快到了谢辰与陆千载约定好的时日,也是她见蔺长星的日子,她忽然就静不下心去抄写佛经了。
提前与蒙焰柔说时,蒙焰柔含笑摆手,大方道:“你去玩你的,我自诚心苦修,你却犯不着拘在寺里。跟你的好弟弟去玩个两三日再回来,再跟我说说落霞镇热闹不热闹。”
走前且嘱咐一句:“记住我交代给你的话,自己要疼惜自己的身子。”
谢辰起初怔然,紧接着点头,她都记下了。
素织简单收拾了个小包袱,喜滋滋跟跟在后头,太好了!终于不用吃斋饭了!她要吃肉!鸡鸭鱼肉!
卫靖神情不苟言笑,抱紧怀里的刀,实不相瞒,他不比素织期待得少。还好要见世子一趟,否则一个月住下来,人都疯了。
主仆三人皆没想到,才从寺庙侧门出去,便见神采奕奕的少年郎半坐在石头上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