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韩时凤便蓦然看向悬崖外的天际,仿若是松下了身上的重担模样,分外轻快地向前迈着步子。
“国主!”
“时凤!”
此时的林将军亦是看出了自家国主的心思,奈何自己并不曾有着那般通天的本事,不可能将站在悬崖边儿上的韩时凤换回。而与之相比,凤舞早已经奔向韩时凤所在之处,可就在其伸手想要扯住这人衣边之时,那抹已然污损的衣边便骤然飞离了凤舞的掌控。
“扶然生乱,乃是我韩家之过,林家尽可辅佐韩门灵慧!”
随着韩时凤说出对于这之后的安排,他的身子也飘离于外,再不可能有了什么回旋的余地。或许,早在韩时凤恢复了神智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想好了所有,却独独忘却了凤舞的那番情意。
那一刹那,凤舞亲眼看着自己一生都在追逐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悬崖外的浩渺云烟之中。纵然她心里头清楚,即便自己能够阻止了这一切,也绝对不可能强迫韩时凤对自己生出何等好感。可人若还在,她的心便有归处,不是吗?如今大概凤舞的心,也便只能够落下个漂泊无依的结局也未可知!
呆呆地望着韩时凤消失在云烟之间,凤舞始终没有收回想要拉回他的那只手,可到头来,她却从不曾抓住了什么。即便,如今她这般呆愣,也换不回那个曾经让自己失了心神的存在。
良久,陈靖远身边的一位亲卫来到悬崖边,想要劝说了这位凤姑娘,并将其带回军营之中。
想来,如今钦傲大胜而归,扶然也算是明白了臣下之礼,这场征战杀伐也该是个结束的时候了。
“凤姑娘,随卑职回了营中吧!”
一边如此说着,那名亲卫一边伸手想要将已然趴在悬崖边的凤舞拉起,只是他的手都还不曾触碰到凤舞,便犹豫着又收回了动作。
不论如何去说,这次的事情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原本以为扶然会在这之后尽归钦傲所有,可随着韩时凤的那般吩咐出口,一切也都变得不再顺利。既有着扶然王族的吩咐,想来那位林将军也会尽力推举扶持了韩氏之人承继扶然国主之位,倒也不可能忘却了这般吩咐。
只是,让这名亲卫有些看不通透,究竟是从何时起,军营中这位分外神秘的凤姑娘,竟同扶然的国主有了这等情意。若真有这般感情存在,她又为何要前赴钦傲阵营之中,做出这般讨伐之举呢?
想不通归想不通,眼下的种种,想来这名亲卫想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也是要瞧了如今的局势变化才对。而面对凤舞这般绝望无依的模样,这名亲卫心知,此时绝对不是什么询问了这些的上佳时候。
“罢了!且回了陈将军,此间事了,我也该回了自身所在!”
就在这名亲卫自行设想良多之时,凤舞便已然从那般绝望的神情中脱离出来。可即便她极力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无所在意,其言语之中也还是多少带有些悲凉的氛围。
如今,凤舞都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白,想来那名亲卫心里头亦是清楚。只怕这起子带了凤姑娘回了营帐的任务,他再不可能完成的圆满才是正经。
“凤姑娘,将军的意思是……”
本还想着多说了什么挽留的言语,可当这名亲卫看到了凤舞回转身子后的面容,便也不再多说了其他。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如今经历了这些的凤姑娘,脸上除了淡漠之外,便再没有其他可以明晰的情绪。想来,这次的事情已然了结,他们也不会再有什么相见的机遇才是。只不过,这名亲卫一想到自家将军的嘱咐,他还是于心中小小地计较了一番。
“且回了陈将军,凤舞不便于钦傲久留,此番……便不再当面告别了!”
只淡淡地说了这些之后,凤舞便不再理会了身边这名亲卫的神情,当即越过他就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凤姑娘!”
待这名亲卫回过神来的时候,凤舞早就已经走出了老远,即便能够隐约听到他的声音,此刻又怎么还会回头呢?一个对此间再没了牵挂之人,或许离开此处,脱离如此境地,这是最为恰当合理的应对吧!
然而,令陈靖远等人不曾知晓的是,其实凤舞口中言说会离开钦傲,可心中地想法却并非如此。现下里的她亲眼见到了韩时凤坠崖的景象,又怎么会突然变得那般洒脱,不再去过问了那人的生死呢?说到底,凤舞不过是还放不下心中地那起子执念,想要为着自己的那般心思,再自私了一次罢了。
这一次,无关钦傲、昆仑与扶然的关系,只为着她自己心里头的那点子想法。她想要寻到的也不是什么扶然的国主,亦不是什么昆仑想要问罪的男子,韩时凤便只是韩时凤,再不会有了其他旁的身份勾连。
“走了?当真?”
帅帐之中,听着亲卫的回禀,陈靖远不免有些惊讶。就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当前来回禀的亲卫言说了那般种种,他心中又是何等的震惊与不解。
且不说,韩时凤身为扶然国主,如今神智清明之后又该担负起何等的重担。单就是他与韩姑娘那般剪不断的关系,作为钦傲帝君的云沐阳也绝对不会允许这般不明不白的事情发生。
再者说,韩时凤坠崖之后,扶然究竟又该如何处理了这次的事情,钦傲又该问罪于何人。此番种种,不仅让扶然生出诸多问题,也让钦傲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况且,陈靖远心里头清楚得很,那位凤舞姑娘对于韩姑娘的重要性,如今她就这般飘飘然离去,待得那人转醒,他又该如何同云沐阳两人交代呢?
“是!卑职也想要出声挽留,不过……”
先是干脆利落地回答了陈靖远的追问,而后那名亲卫这才面色上表现得有些犹豫,似乎对于这之后的事情,有着难以起口的困难。
“不过?可是这之后生出了何等事端?”
原本钦傲于长荣岭大败扶然,合该是件大快人心之事。可因着种种缘由的加持,眼下只怕钦傲大军也只能够按下这些不再多提。而此时的陈靖远亦是听出了其亲卫言语中的转机,便不由追问了一分,想要尽快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卑职之后才发现,凤姑娘离开之后,原本那些已然放弃抵抗的扶然兵士,竟都一股脑儿地钻进了密林之中,想来是准备就此逃命!”
“扶然不过是败军逃将,既然他们还贪图性命,便放过他们吧!”
还以为是何等重要事由,没成想自己的亲卫竟是说出这般没了要紧之事,陈靖远眼下倒也是不愿再多理会这些,只如此吩咐下去。
这之后,陈靖远便只专心于休整兵马,毕竟这之后的事情又该如何收尾,他都还要听了云沐阳的意思。只是令他不曾想见,原以为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会对扶然不依不饶,却不想他回到京都之后,竟也下了旨意,着人接替了陈江二人的职位,其余倒不曾提了个明细。
接下传旨之人手中的圣谕,陈靖远与身旁的江宇森相视一眼,这便着人带着传旨之人下去休息。而他们二人也在那人离开了帅帐之后,这才将视线共同落在了那道传他们回返的圣旨之上。此间时刻,一少一老眉宇间尽是不解,似乎对于下达这道旨意的云沐阳,生出了诸多的疑惑与不解。
“江将军,您觉得……我们真的要就此放过扶然吗?”
当陈靖远合上手中的圣旨,这才出声询问着江宇森的意思。毕竟,这次钦傲出兵也是下足了功夫儿,若是不能直捣黄龙,摧毁了扶然的不臣之心,难免会给后世带来无穷祸患。而这个道理他们身为将领尽是懂得,对于本就曾经奉命军前的云沐阳来说,也绝对不会陌生。
待陈靖远一番言语之后,江宇森只将视线锁定于其手中明黄色绸缎的圣旨,良久这才收回视线,抬头看向了身旁之人。
“扶然两任国主尽数身死,或许……圣上是希望给了扶然一个机会也未可知……”
只这般猜测着远在京都的云沐阳用心,江宇森只略显迟疑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可若是熟悉了江宇森性格之人在近前处,便能够发现,当他说出这般言语之时,其心中亦是有所不平才是正经。
“机会?放虎归山便是后患!”
如今的陈靖远再不是从前那般举止略显稚嫩的儒雅小将军,即便他们已经接下了旨意,可对于这场战事的设想,倒也是足够的长远。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呢?说到底,他们只是奉命而为,即便自己心里头认为不该如此放过扶然,却也不得不遵从了帝君的命令不是吗?
“或许……圣上对此有着其他的考量吧!”
只听着江宇森的这般言语,便能够知道,其实在他的心中亦是对此想不通透。可当陈江二人交代好一切,启程回了京都奥良城中,准备面见云沐阳之时,二人也才明白云沐阳的此番心思。
御书房中,陈靖远与江宇森只垂手立在桌案之前,想要听了桌案后安坐之人的想法。只是,当御书房中的随侍之人尽数撤去,云沐阳便立时从座位处起身,迈着极为稳健的步子,向着他们二人的方向而来。
“二位将军很奇怪朕的这番安排?”
纵然云沐阳不生出如此问话,其实,单从陈江二人进入御书房的情绪表现来看,亦是能够获得如此认知。只是,云沐阳想着不该让这二人心中存了疑惑,这才会特意宣召他们来了御书房中罢了。
“臣不敢!”
因着感受到云沐阳逐渐靠近的动作,原本依着陈靖远的心思,是绝对不会做出这般生分的举动。奈何此时有江宇森在身旁,他便也只得随着江宇森的动作,口中直呼“不敢”才是。
而才靠近二人的云沐阳,看到两人齐齐下跪口称“不敢”的情形,他便只无奈地看着二人的头顶,之后这才收敛了方才的情绪。
“朕已经答允了扶然,会迎扶然公主入宫,若是此时再生战火,只怕也会落了旁人口实!”
“扶然……公主?”
面对云沐阳的这番解释,陈靖远与江宇森都是一愣,似乎对于这件事情的发展,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于江宇森而言,他们本就在北疆前线,然而身为领军之人不曾知晓了这些,却要在自己回返之后知晓。只怕,这扶然的想法,亦是不愿意知会了他这等想要征讨其国土之人才对。
然而,这一点情况对于陈靖远来说,倒也是算得上一个惊雷。且不说他本就清楚云沐阳心中只会放下韩姑娘一人,单就是他曾经同自己言说,今生只会有韩姑娘一位妻子的想法,便是与眼前之事生出了枝杈不是吗?即便身处北疆的自己并不知道京都之中这些时日又发生了什么,可他却从不曾听闻韩姑娘生出何等情况。若是如此,云沐阳又怎么会突然答允了扶然的如此请求呢?
“九月十六是礼部已然看好的吉日,想来……两位将军也不会再生出何等疑惑吧!”
虽说云沐阳的这番言语听起来倒是不曾有了什么,可若是细细想了几遭,只怕也是能够让人懂得了进退。
这话在江宇森听来,便俨然成了又一重意思。而云沐阳的这般平和的言语,倒也是成了再次警告江宇森的意味。
直到云沐阳示意陈江二人退下,陈靖远这才怀揣着内心的不明,有些心不在焉地向着宫门处行进。可他都还不曾出了前廷中门,身前便已然出现了个模样清秀的宫中都人,而这人此时也正是为着陈靖远而来。
“将军,我家主子想请您一聚!”
待这宫人拦在了陈靖远跟前,说出了自己前来的用意,这才算是让陈靖远回过神来。
“你家主子?不知这位姑娘侍奉何人为主?”
想着自己并不曾认识了眼前之人,又料想不到如今宫中谁会同自己生出何等联系,陈靖远便免不得多问了一嘴。毕竟,身为外臣,他若是当真失了分寸,随着不熟悉之人出入宫闱,到底是存了诸多的不妥才是正理儿。
“将军不必多心!我家主子乃是将军旧识,自是不会让将军担了那起子不清白的名声!”
只轻笑一声,这都人便将手中的物什略过陈靖远眸前。而当陈靖远看清楚这人手中物什之际,他这才算是安下心来,只痛快地点头应着,随之便与这名都人去往了他处。
反倒是先于陈靖远离开了御书房的江宇森,如今倒是再不会将这般事情放在心中。毕竟,方才圣上已然如此暗示了自己,若是他再生出何等不安的心思,只怕自己未来的岁月也是不好安生度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