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是……”
瞧见了依晴那张混着血污的小脸,韩忠明只睁着一双眼睛,其眸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再加上现下里依晴愈发抬头要让韩忠明瞧个清楚,倒也是不曾想过其他,只向着前头多走了两步。
“你……凤灵你怎么会……你不是已经……已经……”
只瞧着依晴的那张小脸,韩忠明便已经没了再好生思考的能力,眼下除了结结巴巴地从口中蹦出几个字句之外,倒也是再不可能有了旁的神情。
听着韩忠明断断续续地从口中提到了自己娘亲的名字,依晴自然是要激动许多,只想着近前质问了这个才见面的所谓父亲。只不过,当她准备再向前之时,自己的动作已经被他人制止,而那个制止了自己动作之人,除了赶上前来的云沐阳之外,甚至还有仍旧一脸茫然模样的韩时凤。
“晴儿,不要再过去了……那边太危险!”
这一刻,云沐阳紧紧抓住了依晴的手腕,没有一丁点儿想要松开的迹象。再加上他有些急切的言语,或许也是给正处于惊讶之中的韩忠明一个提示才对。
至于与云沐阳前后抓住了依晴手腕的韩时凤,即便此时他的脸上仍旧不曾有了何等变化,可单就这点子行径而言,只怕是深埋于他内心之中的那点意识,驱使着他做出了这般行径也未可知!
“晴儿?你是……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你应该已经……已经……”
自云沐阳的这般称呼之中想到了什么,此时的韩忠明只瞪着一双眼睛看向依晴,口中不由嘀咕着什么。听着他的这般否认态度,或许当初的种种,都是少不得这人在其中的指点才是。
先是递给云沐阳一个安慰的眼神,依晴这才兀自拿开了云沐阳紧握自己手腕的大手,而后才引着一直抓着自己的韩时凤,向着扶然的这些残兵走去。一边向着他们这头儿靠近着,依晴一边仔细打点着她与韩时凤面上的血污。直到二人来到了扶然这班残兵身前,二人脸上倒是显得干净了不少,亦是能够让人瞧出个长相了去。
“我已经什么?已经在几年前便被你派人杀害了?”
只一双眸子死死盯在韩忠明略显灰白的脸上,依晴这才咬着牙质问着。毕竟,谁能够想到,当初三番四次要追杀了自己的人,会是自己认为最为亲近的兄长,而下达了这般追杀命令之人,竟会是自己一直想要寻找的亲生父亲呢?
待站定在这些扶然残兵面前,依晴直接迎上了韩忠明的目光,可下一刻,韩忠明却有意躲闪,不愿多瞧了面前之人。或许从他方才的那起子惊讶之中,依晴便已经能够猜想到所有。
说什么“父亲极为想念你”的言语,到头来,韩忠明这个为人父亲之人,就连他自己的女儿是个何等面貌都不曾知晓。倘若不是自己的面貌与娘亲凤灵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怕依晴也不会在方才,听到了韩忠明那般惊恐状态下说出的真心话。
“扶然将士们,你们好生瞧瞧,站在我身边的人,是谁!”
说着,依晴便转身将韩时凤头上所戴的侍卫头盔摘下,而当韩时凤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扶然方才还一副仇视死敌模样的面孔,亦是有些些许的龟裂。
毕竟,在韩时凤出现之前,扶然的将士们都以为,他们的国主是因着钦傲的缘故,才会失去了踪迹,甚至已经被对方杀死。若非如此,想来他们也不会痛快应下了今日于长荣岭会战之事,更不会倾其所有,以扶然的铁甲骑兵来抗衡了钦傲的攻势。
只是眼下到了这般田地,或许自会战开始到如今的一切,但已经成了枉然。且不说他们的国主不曾受到了何等伤害,单就是瞧着他方才那般血污的模样,只怕还会因着他们的疏忽,而做出了何等罪大恶极的行为来。
眼前出现的种种,与从前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激烈的碰撞,一时间扶然的这些残兵败将倒也不知道该以何等情绪面对这般。而对于说出所谓“国主已然丧命于钦傲之手”言论的韩忠明,或许才是应该被质问的最重要之人。
“国主?是国主!国主怎么会在钦傲那边儿!”
“老大人不是说……不是说国主已经被钦傲伏击身死了吗?”
“可……现在这算是什么?”
一时间,所有的扶然兵士都变得极为焦躁,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将矛头对准了韩忠明。而他们这些人的心思也便只有一个,就是想要要求韩忠明给予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能够让他们明白这其中的一切,不像现在这般跟个无头苍蝇一般,没了任何的章法可言。
“大家不要被钦傲的贼人所骗,这人……这人不过是有七八分像了国主!若是这人当真是国主,他…他又怎么可能不表明自己的身份!”
被自己身边的护卫再三质疑,韩忠明此时也只得死咬着自己认定的一切,想要以此来继续蒙骗了这些不曾知晓真相的扶然兵士。毕竟,他对于自己的手段颇有自信,只要韩时凤一日不曾恢复了神智,那么他便可以继续鼓动扶然兵士为国主复仇。一旦他有东山再起的时候,那么他便能够实现自己的心愿,再不会被什么属国国主的身份所困了!
只这般强调着眼前之人的虚假身份,韩忠明此时亦是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如今眼下他能够依靠的,便只有手上这支几千人的队伍,若是他们能够拼死保护自己回到扶然,想来他也能够有再度辉煌的时候。然而,一旦这些人当真相信了这些人的言语,那么别说他能够安全回到扶然,就算是从这长荣岭离开,想来都不是何等容易之事才对。
即便韩忠明如此言说,可因着先前的事情而产生怀疑的兵士越来越多,纵然他一再强调这人绝对不可能是扶然国主,却也是不曾拿出何等让人信服的证据。一时间,这场本应该向着奋力突围方向发展的棋局,眼下倒是局势越发微妙,而瞧着这般变化的云沐阳,倒是免不得松了一口气才是。
不论怎么说,扶然百姓本不会有了这起子奸歹心思,只扶然王族有了这起子不臣之心,这才会引起此番战火。若真要计较起来,云沐阳身为钦傲帝君,也只会怪罪于怀有不臣之心的扶然王族,却也是可怜了因此而流血千里的扶然百姓才是正经。
“韩忠明,你这等谎言还要说到什么时候?你自己好好看看!所谓被钦傲杀害的扶然公主,不过是你当初妄图控制昆仑,而拥有的一个从不曾过问的女子。而你口口声声说被钦傲擒获的扶然国主,真正对其下手的,却是你这个生身父亲!”
或许是再也瞧不下去扶然的那起子兵士再受了韩忠明的蛊惑,此时的凤舞倒是再不曾顾忌了昆仑的秘辛,只将所有的一切都摊开说了个清楚。至于眼前这些个扶然兵士有多少能够清醒过来,能够看清楚他们誓死也要保护的韩忠明又是个何等嘴脸,她也不曾有了太多的想法罢了。
同这场足够惨烈的会战相比,凤舞更希望能够与韩忠明面对面的解决了恩怨,而不是要搭上这些无辜百姓的生命。
“你……你胡说!本官只是国主身边的官吏,又怎么会是已经去世九年的老国主!你……你不要信口雌黄,也污了老国主的清誉!”
显然,此时的韩忠明绝对不会承认了自己假死、以求控制了自己的儿子登位的事实。想来,事情一旦真的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他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就更别说什么指望着东山再起了。
所以,此时于韩忠明而言,他绝对不可能认下了这些,也自然不会承认自己乃是化名操纵这一切的存在。
然而,当韩忠明如此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钦傲在场的几人都算是松了一口气。说句实话,假使韩忠明方才痛快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倒是被云沐阳几人最不愿意见到的景象。毕竟,只有韩忠明不肯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钦傲才有理由向其追讨了去。而这与扶然的这些兵士无甚关系,也不会让钦傲大军因此而问罪于这些已经逼到末路的兵勇不是吗?
“是吗?既如此,本帅在此言明,此次战乱尽是因着此等贼子存在于扶然王族之中,现如今我上国只求结果这等乱臣贼子,与扶然旁人不曾有丝毫牵连!”
这头儿的韩忠明不过才解释了自己的身份,正于心中偷笑的陈靖远便立时应话,似乎就是在等着韩忠明说出这般解释。
而听到了这般命令,扶然这些被逼至断崖处的残兵,只一个个没了主意,现如今更是四下里茫然相顾,谁也不曾想着再去为了保着某一人而卖命的种种。
“你们……你们一个个儿的都要背叛国主不成?难道不是钦傲欺人太甚,才让你们加以抵抗吗?”
纵使如今的韩忠明如此冲着身边的兵士叫嚣着,却也仍旧躲不过他们这些人尽数退散的事实。若依着寻常百姓的想法,他们又怎么会愿意过了这般深陷战火的生活,他们又哪里不希望能够尽快结束了眼前的战乱局面?说到底,不过是人人都想过安定的日子,这才越发明白先前的种种有多可笑罢了!
直到所有兵士都自动让开了位置,一直被瑟缩在对于最深处的韩忠明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再没有了什么可依仗的力量。自己为着这般计划筹谋了几十年,甚至因此而弄出了种种矛盾,可到头来也只不过是剩下了他这么个孤家寡人而已。慌乱地看了看四周散开的兵士,再抬眼瞧了瞧正怒视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或许他先前的确算得上筹谋多智,可如今也不过是落得个孤寡一人的下场了去。
“韩忠明即便你再生出何等狡辩,都不可能抹除你毁了昆仑的罪过!”
一边如此说着,凤舞一边走上前来,自怀中掏出了那柄依晴交给她的匕首。只瞧着匕首之上的花纹,想来明眼人都瞧得出,拥有这般器物之人,必定是个身份不俗的存在。而彼时云沐阳瞧着被凤舞拿在手中的匕首,他的眸光不觉幽暗了些许,这才于心中定下了其他事务。
“你……你……你不要靠近!你若是一再放肆,本官……本官不介意让你尝尝苦头!”
只如此说着,韩忠明便已然褪去了方才那般隐忍,只眸中闪动着狠厉的味道,想要出手治住了这个自称昆仑族人的女子。不论如何言说,只要他能够毁灭了昆仑,继续以手中握有昆仑一族最后的血脉一个名头,想来也是足以为自己谋得一条生路!
说时迟那时快,彼时的凤舞都还不曾反应过来,她的身前便已经出现了一道身影,而这人也恰好因着这般机缘巧合,而替凤舞挡下了韩忠明以劲力催动的掌风。
“时凤!你……他是你儿子,你居然也下得去手!”
瞧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好大身影晃动了几许,凤舞倒是不由红了眼眶,大吼着想要质问了对韩时凤施加毒手的韩忠明。即便凤舞只一心以为对韩时凤施展这般剥夺神智的行为,不过是有人蓄意为之,目的就是为着能够激起扶然与钦傲之间的矛盾。可她却从不曾想见,这个下手之人就是韩忠明这个韩时凤现实中的生身父亲。
“儿子?他是冒充的!他不是国主!国主早就被钦傲人害死了!”
只瞥了一眼摇摇欲坠的身影,韩忠明的这般言语就如此轻巧地吐出口来。
“你……你太冷血了!你……”
被韩忠明这般不屑一顾的模样所震惊,此时的凤舞只艰难得抱住韩时凤越发向下滑动的身躯,嘴里亦是不曾再有什么言语,对眼前这个已经被权势蒙蔽了双眼之人加以控诉。
想来,于韩忠明这般人物来说,控诉亦不会有何用处,只有那起子虚无缥缈的权势,才是他最向往的真理。
“凤舞……重要……”
就在凤舞想要查看了韩时凤的情况之际,她仍旧能够从其断断续续的声音之中,分辨出几个刻意加重的字句。
“你……你究竟是真的被人夺了神智还是在装出这么一番模样!重要……重要……有什么比你好好活着更重要的!”
纵使知道自己现下里说了这许多,对于没了神智的韩时凤而言不过是虚妄。可凤舞竟也是无法控制了自己的这般情绪,只眼中含泪的“痛骂”着仍旧以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自己的韩时凤。
一时间,似乎长荣岭上的众人都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而真正能够让凤舞记挂在心的,除了方才为自己挡下攻击的韩时凤之外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