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不语一瘸一拐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没一个人敢正眼瞧她。但不敢瞧不代表心里没话,几乎每个人心里都在想:
这家伙怎么又闯祸了。
三三两两走在一起的学生无意识地躲开了她,而关不语本人好像一点儿也没受这些影响。她拽拽裤腿,让校服裤子挡住小腿处的擦伤,那里还有几块青色的瘀血。
大早上的,真晦气。
关不语此刻的念头也只有这个。
今天她难得起个早,想按时到校少听点老师们的唠叨,然而麻烦总是会主动找上她。
“你就是二中那个关不语?打架最厉害那个?”
拦路虎是个虎头虎脑的傻大个,也不知道听谁怂恿了一句就跑到关不语面前说是要干仗。关不语视力不好只能眯着眼睛看人,她努力看着那人然后说:“我不会打架。”
拦路虎没想到关不语会这么说,他再一次从头到脚地仔细瞅了眼这个小姑娘,挺高,看起来好像有点儿阴郁,可能是因为头发散着,挡住了她半张脸的缘故。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打架的人。
而关不语虽然是说了那样的话,但她半眯着的眼睛里好像凝着一股分外惊人的气势,换句话说就是——
“老大,我觉得她在瞪你。”
旁边小弟一出口,那傻大个的火气就冲了上来。他是来竖威风的,怎么能因为对方是个小姑娘就放弃?同时他又觉得自己被个女的小看了,心里于是更加不舒服。
傻大个捏捏拳头说:
“关不语,你可别小看我,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让整个唤江都知道知道谁才是最厉害的人!”
最厉害的人。
关不语挠挠脸颊,起早的困意还未消去,她感觉自己还在做梦。如果不是做梦,现实里怎么会出现这种傻子,觉得会打架就能成为最厉害的人?
她低头又看看时间,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她这段时间的目标可是当个普通学生。
好学生是指望不上了,但起码不能再被全校通报。
关不语叹口气,她朝傻大个走过去,边走边点点头说:“好,那快点。”
“现、现在就开始?”
傻大个心里其实还没做好和女人打架的心理准备,但关不语朝他走来,他心里因为一些传闻忐忑得直打鼓,而身边小弟又一直在怂恿他快上,所谓冲动就是在这些因素都聚集齐了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只是,关不语并不给他冲动的机会。
“三。”
关不语不回答他,只是继续走,傻大个反而下意识退了两步。
“二。”
关不语站在他面前,傻大个看着这个瘦削的女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没脑子?为什么不动。”
她歪着脑袋疑惑地问,下一秒傻大个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了领子,他的下巴差点磕到了地面,而关不语的腿已经直击他两腿之间的要害。傻大个嗷呜一声想,真他妈痛,要没孙子了。
他在恍惚中扔出几个拳头,小弟们一拥而上,混战中也不知道是关不羽的拳头还是哪个小弟的拳头闪到了傻大个的鼻梁上,血腥味儿瞬间占领了他的所有感官,倒下前他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这女的就是个怪物。
几分钟后几个小弟和傻大个都趴在地上直叫唤,而关不语本人揉着发疼的拳头,却开始眯着眼睛在地上寻找着什么,她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正要放弃的时候有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掌忽然出现在关不语眼前,掌心里还躺着一个发圈。
关不语愣了一下,附近的路人看见他们这仗势早就跑远了,怎么还会有人擅自接近她?
“在找这个?”
给她发圈的好人是个女孩子,声音非常温柔,细声细气的,直接钻进了关不语心里头。
她心里更加疑惑,一个女孩子怎么会主动过来接触她这种小混混,不怕危险吗?但时间紧迫,关不语只是接过发圈说了声谢谢。
接着关不语就挺直了腰板,天色亮起来了,光洒在她脸庞上。她甩甩头发,刚才还把一群人打趴下的手舒展地穿过了发丝,将黑发缕起来,绑成了清爽的马尾。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关不语的脸庞称得上英气十足。
绑好马尾后她还想对那个好人说些什么,但那人却已经匆匆走远,而关不语压根就没有看见她长什么样子。
但是,她穿着的好像是一中校服。
一中还有这种好人?
校门口前,关不语心里还挂念着这件事。好人心善,声音还那么好听,估计长得不咋地,不然这世界也太不公平了。
可是声音一好听,关不语就容易勾勒出一个仙女般的长相,然后就擅自为自己没看清她长什么样而后悔。
稍一出神她就已经走到了学校里头,有人挡在自己面前,关不语抬头,这才发现今天值班的老师是秃顶了的教导主任。
靠。
关不语心里叹口气,面儿上不动声色。
秃顶见了她果然就发现了不对劲:“关不语,你腿怎么了?”
还没等关不语说话,秃顶就自顾自继续说:
“你怎么又打架了?刚开完家长会,你就乖了几个星期?我给你数数啊,一、二......就俩星期!你起码得坚持一个月吧?我不是我说你,我们二中虽然包容性强,但是你要是这么......”
之后的话基本上就消失在了秃顶锃亮的脑门上,关不语盯着那块脑门,觉得秃顶的口水已经可以把她淹死了。
她早已听惯了这些话,放在以前还会解释两句,现在的她也压根不想说什么了。
她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大人们只看结果,至于到底是谁导致的?不管,早点把麻烦解决掉就是了。
学生们从旁边陆陆续续走过,关不语知道他们虽然不敢看自己,但肯定都在留意这边。
真丢人。她默默地想着,心里却毫无感觉。
毕竟这些东西已经算是她的日常了。
正当关不语这么想的时候,耳朵里却准确捕捉到了最不该被她听到的那一句:
“所以你爸妈才会那样,你如果乖乖的,家长省心,没准就不会——”
话未说完,秃顶就感受到一股极其强烈的视线。关不语那双放空的眼睛忽然就半眯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视力不好了,她是真的在瞪他。
十七岁的关不语就站在那,手攥着书包带子,另一只手则紧握成拳。
这样一个看上去甚至有些孤单的女孩子,却让秃顶忽然有点难以直视。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总觉得如果再说出点什么,他就会被关不语揍。但身为大人的尊严却使他再一次张开嘴巴,而关不语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秃顶开口,关不语抬起手,而方然然则若无其事地出现,轻轻地拍了拍关不语的肩头。
“要迟到了。”
关不语回头,方然然那张冰山脸一下子就让她冷静了下来。
她抬起的手放回原处,秃顶顿了一下,背起手说:“你先走吧,中午的时候再来我办公室,我们好好谈谈。”
关不语越过他和方然然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低声说:
“老子死都不去。”
“要翘?”
方然然对这些好像习以为常,她淡淡地问,关不语哼了一下说:“吃完午饭就走。”
因为今天周一,食堂午饭有水煮鱼套餐。
“......倒是挺爱吃豆芽菜。”
方然然用一种不大不小的声音这么说,被揭穿的关不语脸颊瞬间上了层红色。
“在豆芽菜里找肉也是一种乐趣!”
“还有,我都说过别擅自分析我在想什么了。”
关不语抱怨起来,方然然却不以为然。但她忽然又想到什么,于是冷不丁地说了句:
“准确率99%。”
“什么啊。”
她们俩人进了教学楼,走廊里一些人一看见她们就纷纷让出一条路,非常方便。
所以每天早上掐着点和关不语一起进学校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方然然心想。
就跟遛狗似的,这儿有恶犬,离我们都远点。
关不语并不知道自己在方然然心里已经变成了一只功能性的恶犬,她扬起眉毛问了一句。
方然然耸耸肩:
“通过分析预测你的行为,毕竟你脑子小脑回路还直,所以基本没出过差错。但偶尔还是会出错,就比如刚才。”
关不语一点儿也不反驳方然然对她脑袋的恶劣评价,因为她自己也承认自己是个笨蛋,不然也不会混到今天这个地步。更何况说这话的人是方然然,脑子好的人好像说什么都是正确的。
“刚才,我以为你会和以前一样无视秃顶,但我没想到你真的打算要揍他。”
她们在教室门口站定,关不语弯下腰瞅了眼自己的伤口,不怎么痛了,但还是要注意一点。方然然追问她:“所以秃顶说什么了?把你激成这样。”
关不语没回答,她只是问:“你有创口贴吗?我怕血流出来。”
方然然于是就伸手掐她后颈,妈的,怎么跟拎小猫似的,而她关不语还偏偏吃这招,因为方然然不仅是个冰山脸,手的温度也是四季如冰,每次都能把她掐出一堆鸡皮疙瘩。
关不语甩开她手,方然然跟变魔术似的用另一只手递给她创口贴。
真不愧是方大人。
关不语撇撇嘴,她接过创口贴,贴的时候闷闷地回答了方然然的问题:
“他说了我爸妈的事情。说我爸妈离婚都是我造成的,你说,大人为什么总能找到一堆借口把事情都推到小孩子身上?”
“噢,就因为这事。”
关不语起来的时候听见方然然这么说,差点就想要挥起拳头揍她,而方然然脸上总算出现了点变化,但这变化却是懊悔的神色。
“失算。我该猜到的。”
“我真的要揍你了啊?”
关不语作势举起拳头,方然然立刻先她一步进了教室,留下一句:
“别。你关不语天生怪力,我体质贫弱,我有设想过,你一个拳头就能把我送进医院。”
你知道就好。
关不语嘟囔着也进了教室,坐到座位上后她才发觉不对劲,她猛地用手指戳前桌方然然的后背问她:“不是,你平时设想那种事干什么?”
预备铃响了,教室里的吵闹渐渐歇息下来,班主任走了进来,关不语记性不好,又不怎么听课,所以到现在也记不住班主任的名字,但她爱给别人取绰号。
比如傻大个,比如好人,比如秃顶,比如大嗓门就是班主任。
大嗓门的声音特别洪亮,他一开口关不语就听不见方然然的回答了。
据她对方然然的了解,这家伙肯定是故意掐准时候说的,也就是说,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关不语在后头自顾自气成一个刺猬,而这一次,她对方然然的分析也是准确的。
因为方然然说的确实不是什么好话。
她说:“毕竟养狗的话得提前给狗打疫苗,防止咬伤。我没那个条件,所以只能确保自己被你这只恶犬咬到的时候能及时打一针狂犬病疫苗。”
换句话说就是:哪天我要是被你揍了(根据我的性格,这个可能性有点高),我得确保我能好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