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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言楚无话可劝,只道:“季大夫迟早要回京城,京城地界封大哥你又不敢踏足,江南府的大夫您定也不敢请来给小长生医治,难道就这样拖着?还不如咬咬牙跟我去南域,适才季大夫也说了,小长生越长大一天,拔鳞的危险就越高一分。”
  封定海吸吸鼻子,楞了会后看向陶娘子,夫妇俩眼神交流一通后,终于点了点头。
  敲定要去南域,封家人赶忙回屋收拾包袱。
  盛言楚则回了趟钟家,临走前背着钟谚青给小耳朵和小豆子平日喝的水壶里掺了些白雾水,又仔仔细细的给两个小孩落疤的地方涂抹上白雾,如此他还放心的和钟谚青告别。
  -
  钟谚青清晨往墨石铺子溜达了一圈,就一圈而已,附近的书生就皆知道盛言楚来了江南府,一个个拿着纸笔跑到钟家请盛言楚帮忙指点课业,盛言楚哪有时间,只能一笑了之。
  拥挤的人群中一书生铆足了劲冲到盛言楚跟前,脸上挂着笑,高举着一本小册子,大叫:“盛大人,学生知你着急去南域上任,学生不敢耽误你的路程,斗胆想请您留一二墨宝给学生就成,就写这书上。”
  要签名?盛言楚一下乐了。
  接过小册子一看,嘿,正是去年钟谚青找孙家印刷出来的《状元语录手札》。
  只看了扉页,后面的内容夸得他都不太好意思继续看,接过书生欣喜若狂递过来的毛笔,他随手勾勒几下,写出几句鼓励的话后还给书生。
  “我也要!”
  “盛大人,给我也留一句吧!”
  “一个字也成,回头我裱起来挂床头,好叫文曲星保佑我来年高中!”
  ……
  盛言楚的耳膜险些被江南府书生们热情的话语冲破,草草写了几句签词后,他不敢再耽搁,抱头从钟家后门逃了出去。
  后门也堵了几个人,紧追着盛言楚一路跑到城门码头,盛言楚于心不忍,只好在等官船的空隙又和书生们唠了一磕。
  官船到来时,盛言楚所站的码头边围满了清一色裹布巾的宽袍书生,齐齐拱手拜别盛言楚后,盛言楚感动的热泪盈眶。
  -
  江南府的官船在静绥码头停靠的时间并不长,接到早早候在岸边的华宓君等人,盛言楚挥别程有福一家,继续往南域方向去。
  越往南边,气温越高,跟着程春娘学女红和厨艺的棠姐儿因晕船吐了好几回,从京城过来的大夫早他们一步去了南域,当下程春娘找不到大夫替棠姐儿看病,只好用土方子。
  新鲜的橘皮清香,程春娘便买了一箩筐放在棠姐儿住的船舱里,起先还有效,过了两天棠姐儿便又开始恹恹的上吐下泻,不得已,盛言楚只好拿出自己平日吃的薄荷糖给棠姐儿。
  薄荷糖爽口开胃,又在小公寓白雾中泡了很久,棠姐儿吃下后,晕船的不适感渐渐好转。
  这天晚间,棠姐儿惨兮兮的小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才吃下一顿饭,突然又有人开始犯呕。
  华宓君难受地捂住肚子就往外跑,桌边的程春娘忙催促盛言楚过去看看。
  “姑姥姥,表舅婶子也跟我一样吃坏了肚子么?”棠姐儿仰头问程春娘。
  程春娘愣了下:“些许吧。”
  盛言楚追出去时,华宓君半边身子都探出了船鞘,难受的干呕半天也没吐出什么。
  轻拍了拍华宓君的背,盛言楚拿出水壶:“喝点水润润,会舒服些。”
  “不太管用。”吐得眼角起泪的华宓君折身环抱住盛言楚的腰,嗔笑横眼:“我天天都喝,但就是压不住恶心。”
  盛言楚:“?”
  难道白雾水过期了?
  第160章 【二更合一】 到了陵州……
  夜里歇下时, 盛言楚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但事实的确如华宓君所说,白雾水解决不了华宓君的恶心犯呕。
  船桌板上的油灯还燃着, 盛言楚缓缓欺身俯看卧睡在那的华宓君, 这几日的晕吐使得华宓君全然没有前些时日康健,睡梦中华宓君秀眉微蹙, 显然睡得不舒坦。
  盛言楚慢慢的去抽压在华宓君脑袋下发麻的手臂, 可才一动,匀平气息熟睡的华宓君就醒了。
  不是被盛言楚弄醒的,而是不舒服的胃,没等盛言楚说话,华宓君就捂着嘴跳下了床。
  拼命扣着嗓子吐了几回, 只吐出了点酸水。
  吐累了, 华宓君双脚一软瘫在船板上喘气,神色憔悴, 手却一直来回抚摸着平坦的肚子。
  “宓儿…”
  盛言楚心口有句话呼之欲出, 第一个反应就是凝视华宓君的肚子。
  “你、你不会是有了吧?”
  华宓君一手撑着地板站起来,有模有样的摸着并未孕显的肚子,走近揪起盛言楚的耳朵, 含笑地质问:“楚郎, 你这些天当真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婆母是知道的,老祖宗也知情, 就连丫鬟山栀,小厮阿虎都瞧出了端倪,怎么偏偏始作俑者毫无作为?
  盛言楚睡意一下全失,跌坐在床上起不来,痴楞的视线慢慢从肚子聚焦到华宓君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庞上, 情绪又惊又喜。
  屋子里顷刻间陷入一幕诡异的安静之中。
  华宓君垂眸,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男人孩子气般的抿唇,这是她婚后在丈夫身上发现的细微小动作,若此刻靠近些,几乎都听不到男人的呼吸声。
  盛言楚两辈子都改不掉这个小习惯,遇大事不知所措就会不自觉的微抿唇,同时提着气屏住呼吸。
  “你咋不跟我说啊?”紧张之下,盛言楚满嘴的静绥乡话,“这么大的事…”
  躺进被窝,华宓君幸福满满。
  “娘叫我别说的,说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自个瞧出来。”
  说这话时,华宓君郁闷地瞪了一眼盛言楚:“你好歹也学了几年医,竟连这个都发现不了?”
  盛言楚瞬间翻身坐起来,唯恐伤到华宓君,他忙双膝跪在床上躬身给华宓君把脉。
  来来回回探了四五次,探知脉象滑动如珠往来流利后,盛言楚脸上震惊的神色渐渐转变成狂喜,如猛虎一般连手带脚将平躺在那的华宓君扑倒,呼吸放粗。
  华宓君抬手圈住盛言楚的脖颈,揶揄的发笑:“你可得悠着些,娘说我这还不足半月呢,你若敢胡来——”
  “不敢不敢。”
  盛言楚喜不自胜,大手将华宓君抱起来用力的亲吻着,身子愈发贴近华宓君,夜里船上水气重,盛言楚脚一蹬,卷起被褥将两人裹紧。
  阵阵闷笑声从被子里不间断传开,或大或小,华宓君怕痒,忙抬手推开半趴在自己肚皮上作怪的男人。
  “够了啊,”华宓君将盛言楚毛茸茸的脑袋揪出被窝,开玩笑道:“这孩子倒挺会挑日子,若早半个月来,咱们家哪里能要他。”
  盛言楚舒展胳膊躺好,闻言喜色不减,被窝下的手欣愉在华宓君小腹上打圈圈,神情雀跃的夸赞:“孩子还没出世就知道疼娘了,咱们身上有国孝,嘿嘿,迟半个月来刚刚好。”
  老皇帝是五月初薨逝的,华宓君七月上旬怀上孩子,刚好过了两个月的国孝期。
  年轻的小夫妻俩都是头一遭当爹娘,两人窝在一块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往后的幸福日子。
  “宓儿,南域的水你千万不能喝…”
  “好。”
  絮絮叨叨一堆后,华宓君渐入梦乡。
  盛言楚忽一个激灵:“宓儿,这是大事!从明天开始,你得听我的,只喝水壶里的水…”
  才有睡意的华宓君没好气的去捶打盛言楚,见盛言楚一脸慎重,华宓君免为其满的点点头,拖长声调:“知-道-啦!啰嗦。”
  “还有!”
  盛言楚一腔话语没地说,觑见华宓君在打哈欠,盛言楚赶忙掖好被子,按捺着激动,吻了吻华宓君的额头,轻声道:“先就这样吧,你先睡,睡好了我再跟你细细说。”
  华宓君头埋进盛言楚怀中,喃了声好。
  -
  盛言楚上任的地方并非南域宋城,而是南域内港一座叫陵州的地方。
  陵州的知州掌管一州的事宜,老百姓常常唤其为知州事,不过州的实际管理者应该是通判。
  一州文有通判,武有权知军,盛言楚上任的职位正是陵州通判官。
  通判是州郡官的左膀右臂之一,但权力比武官权知州要大,甚至能越过一州的州郡官。
  从前朝开始,各地方的通判都是由京城朝臣出任,宝乾帝和先帝一样,只在边陲地界才设置了通判一职。
  边陲山高皇帝远,总得派一个人辖制住州郡官才好,这个人就是通判。
  盛言楚此番赴任陵州,虽只升了一级,正六品,但职权上远远超过他原先想去的江南府。
  通判又称‘监州’,几乎州郡的事情他都可以管一管,且为了监察州郡官,所有公文都必须经由他这个通判签署后方能执行,若州郡官胆敢作奸犯科,他则可以制约和检举州郡官。
  由此可见,通判官至关重要,宝乾帝正是因为清楚这点,所以才将盛言楚调至过来,旁的人,宝乾帝暂时信不过。
  -
  七月十六,盛言楚搭乘的官船终于进到陵州码头。
  南域这两年来战火纷飞,又因毒水的缘故死了无数孩子,盛言楚一行人下船时,陵州的七月半祭祀事宜仍在进行。
  华宓君怀孕后对气味极为敏感,漫天的香烛和烧纸气味呛得华宓君呼吸难受,盛言楚便做了个简易的口罩给华宓君戴着。
  浓烟滚滚,别说华宓君一个孕妇承受不住,就连盛言楚都被熏得睁不开眼睛。
  摇着扇子挥散开烟雾,盛言楚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陵州依山傍水,此刻靠近码头那一片山路上隔几步便有人跪在那烧纸,悲哀的哭泣声细碎的往盛言楚耳朵里钻。
  华宓君等人先一步进城,他则牵着盛小黑往最近的一条山路上奔。
  一路上,盛言楚拧起来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跪在崎岖山路边烧纸的都是陵州百姓,男女老少皆有,盛言楚卷好盛小黑的绳索,弯腰去问跪在路边的小男孩。
  “后生,你怎么没去墓碑前烧?”
  七月半的的确确要给孤魂野鬼烧一圈,祈求来年平安,但小男孩跪在那都烧了好半天了,不太像是给飘零在外的野鬼烧的。
  小男孩蓦然抬眸,耀眼的阳光刺得小男孩都睁不开眼,只能半眯着,直愣愣地仰视盛言楚半天后,再看到一旁庞大的盛小黑,小男孩瘦弱的身子猛地往边上栽倒,好在盛言楚眼疾手快接住才没摔过去。
  “它不咬人。”盛言楚蹲下身,笑着薅盛小黑软和和的白毛,盛小黑舒服的眯眼。
  小男孩这才战战兢兢地靠过来,黑瘦的小手颤巍巍的朝盛小黑脑袋摸去,临门一脚时,小男孩还是怕怕地缩回了手。
  注意到小男孩破烂的衣裳和鸡窝般的发髻,再看看小男孩面前还在燃烧的黄纸,盛言楚怔松片刻。
  祭祀所用的黄纸可不便宜……
  旁边几个大人见到生面孔,还没等盛言楚问候便挎着篮子急匆匆的往山下跑,看盛言楚的眼神就跟看洪水猛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