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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言楚:“……”
  一路无言,进了城后,周蜜连帮忙拉运的马车都不要了,闷声唤小厮赶紧回家。
  -
  “爷,”阿虎指着周家的马车,问:“这车要送过去吗?”
  盛言楚拧了拧眉,黯然叹气:“送。”
  不送回头他在周蜜那怕是又要落一个贪小便宜的罪名。
  周家车上,贴身小厮低声道:“掌柜的,那车是东家好不容易从西北淘回来的,扔给盛翰林…”不合适吧?
  周蜜满脑袋糊浆,冷静下来后周蜜咬牙吐出一句话:“先等着,他若不送来,你就抄家伙上门要,忒不要皮,翰林官不是出了名的清贵吗?怎么就有盛言楚这样钻进钱眼的人?”
  小厮:“……”
  顿了顿,小厮泼冷水:“掌柜的您怕是气糊涂了,盛翰林是商户状元,他行商做墨石生意其实没出格…”
  周蜜半阖的眼睛骤然一睁:“你不提醒我,我还真的忘了…”
  “商户子,商户子…”周蜜揪着词不停地说这三个字。
  正欲交代小厮办事,外边响起一道怒吼。
  “怎么搞的?!不是让你们拉二十辆染料吗?怎么就这几辆?”
  小厮半掀车帷,低声对周蜜道:“掌柜的,少东家来了。”
  周蜜烦躁地捋了把头发,静坐在车棚里不动。
  “随他骂,别管。”
  外头骂声持续了大半天,骂累了那人就叉腰吼周蜜。
  “周蜜,你给老子出来,我爹将擒文斋交给你打理,你就这样敷衍行事?你这掌柜的当不了就早早的卸担子走人,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车棚里周蜜脸黑成墨。
  阿虎和盛允南赶着马车过来时,只见擒文斋铺子前挤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一问才知道周蜜和擒文斋的少东家吵起来了。
  “少东家?”盛言楚楞了下,“擒文斋的少东家不就是周蜜吗?”
  “另有其人。”
  盛允南将打听来的消息跟盛言楚说,“擒文斋易过主,当年周掌柜的老爹和如今的东家合伙做生意,期间周掌柜的爹贪赌将家产悉数赔了进去,这还欠一大堆呢,不得已周家只能将擒文斋的分红让出去,就这样,原先的伙伴成大东家,而周家则成了小伙计。”
  “周掌柜的爹不甘心家业败落,竟拿着一条白绫上吊死了,大东家怜惜周家不易,便将年幼的周掌柜带在身边培养,两人亲如父子,只这样一来,那少东家就越发的看不惯周掌柜,这不,当街吵了起来。”
  盛言楚忙问因为什么事争吵。
  盛允南:“叔放心,不是因为咱而吵。那少东家嫌周掌柜擅作主张,周掌柜反口就骂少东家猪脑看不清时局,总之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差点动起手来了。”
  盛言楚瞠目,好半晌才道:“周蜜打人?”
  对着他连脏话都骂不出来的秀气家伙竟然打人?
  “对,”盛允南道,“我站那听了一耳朵,好像少东家馋下半年的院试,便让周掌柜的多拉一批货做墨石,周掌柜的不同意,说擒文斋存货够,没必要再重新制作墨石。何况擒文斋所用的独特染料不足,周掌柜压根就买不齐染料。”
  “那少东家却一个劲地指责周掌柜故意不听他的话,就为这个,两人闹得面红耳赤。”
  “擒文斋少东家委实没脑子。”
  盛言楚听完整件事后不由嗤笑:“太子倒台,擒文斋堆积了很多陈货宿墨,好不容易盼来院试,擒文斋应该全力将陈货摆出来卖掉,这时候制新墨简直是找死。”
  盛允南眼睛亮晶晶:“奇了怪了,周掌柜也是这么骂少东家的,说少东家再胡来就是找死。”
  盛言楚打起哈欠,舟车劳顿,他急需回房睡一觉,便摆手交代:“以后擒文斋的事你多打听,有什么动静立马跟我说。”
  盛允南瞧出盛言楚面上的倦意,忙去打水给盛言楚洗漱,期间问起盛言楚制墨石的事。
  “不急。”盛言楚眯着睡眼道,“周掌柜骂我不要脸,这种话我刚读书那年就听人骂惯了,多他一个周蜜不多。经商的人脸皮若不厚,哼,那还做什么商人?”
  不论在哪个朝代,垄断都不可行。
  周蜜想一家独大是痴人说梦话,他盛言楚若不好意思去争去抢,指不定后边有赵言楚、钱言楚等人物去分墨石这份蛋糕。
  既然别人可以,为什么他要因为周蜜的几句话就放弃墨石生意?他材料都准备齐全了,怎能半途而废呢?
  擒文斋想在八月京城院试中大赚一笔,不好意思,他也想。
  -
  回到京城后,两间春娘锅子铺重新打开大门迎接食客,不过因顾着明日是鬼节,程春娘想了想,索性还是闭门一天。
  嘉和朝的鬼节亦叫中元节,传统习俗是要蒸馍,小辈要亲自动手做羊羔馍,寓意不忘长辈的养育之恩。
  像盛言楚这样的年轻人,有岳父岳母的,自当要亲手捏面人馍送礼上门,寓意儿孙满堂。
  盛言楚虽还没成亲,但他和华宓君已经过了小定,当然也要上门行个礼节。
  但华宓君亲娘已逝,亲爹…
  盛言楚当然不可能去华家,便提着篮子去李家,半道被华家人拦下来了,李老大人似是早就料到华家人会来,命人带着家伙将华琦云未来夫婿狠狠收拾了一顿。
  李老大人不能仗势不让盛言楚去华家,既然华家不要脸抢人,那李家也不客气。
  唐氏得知未来女婿提来的馍馍被人故意捏碎,再看看女婿又青又紫的肿脸,唐氏当即尖着嗓子叫嚣。
  “老爷,有人咒咱们家断子绝孙——”
  望着篮子里不忍直视的面人馍馍,华正平心口疼得厉害,抖着手指向女婿:“你是不是故意的?!”
  华家相中的女婿正是唐氏在外认得侄儿,华正平起初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但谁叫女儿和这人暗通曲款了呢。
  为了女儿的闺誉,华正平咬着牙将亲事应下,同意归同意,但华正平从不拿正眼瞧这人,明里暗里将女婿和盛言楚做比较。
  年轻人为了华琦云不跟华正平计较,但今日馍馍被毁后,华正平连关心的话都没有就一味指责他,年轻人积攒的怒气一下爆发。
  甩开华琦云和唐氏的拉扯,年轻人将面人馍馍往华正平脸上一掷:“华正平,我才不稀罕做你女婿!你用不着像嫌弃狗屎一样嫌弃我!”
  华正平还沉浸在唐氏那句断子绝孙上,一口郁气涌上心头,华正平当即跺脚暴吼:“滚——”
  年轻人眼神幽怨,冷笑连连:“知道我被谁打了吗?你的老丈人!哼,你生而不养还想沾盛翰林的光?”
  拍了拍脸皮,年轻人一脸轻蔑:“要脸吗?活该断子绝孙!”
  华正平圆目怒睁,喉间似有甜腥味往上奔,还没来得及张口骂人,一口血喷了出来。
  唐氏和华琦云吓得惊慌失措,见年轻人要走,华琦云哭得梨花带雨,年轻人冷着脸,但佳人难过,年轻人难受的不行。
  可就在这时华正平幽幽醒来,不顾华琦云的哀求,华正平含血命人将年轻人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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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盛言楚带着华宓君去放荷花灯祈福,华宓君忽戳他的胳膊:“小书生,你看那是谁?”
  河岸对面,一年轻男人垂头丧气的坐着,盛言楚挑眉,这人正是被华正平赶出来的年轻人。
  年轻人名叫严栖江,和盛言楚一样是商户科考出来的进士,但两人一头一尾,盛言楚是头名状元,而严栖江则是三甲如夫人。
  盛言楚认识严栖江并不是因为严栖江是华琦云的情人,而是因为此人的相貌。
  严栖江玉质金相,貌美堪比宋玉。
  不是盛言楚夸大,严栖江比月惊鸿还要俊,狐狸眼微微上翘,只那么淡淡瞥人一眼就能令少女心魂荡漾。
  这不,严栖江落魄的从华府出来后,身边立马围上一群放花灯的少女。
  “小郎君为何闷闷不乐?”有胆大的女子忍不住去摸严栖江的手腕。
  严栖江烦心至极,皱着眉将人往外推,脚下一个不注意踩空掉进了河里。
  岸上的少女们惊得连连后退,谁也不敢伸出援助之手。
  荷花灯寄托亡魂,据说鬼节当天护城河上的阴门会打开,荷花灯会载着世人的思念飘向地狱,而那些枉死或是绝后的鬼因没人祭祀,便会守在水底,一旦有人落水,恶鬼便会抱住那人的脚将其拽下来作伴。
  严栖江不会凫水,灌了几口冷水后手忙脚乱的去抓水面上的花灯,花灯太轻,根本就承不住严栖江,眼瞅着严栖江慢慢往下沉命在垂危,岸上的华宓君叹了口气。
  盛言楚了然于心,忙撇下一摞摞柳枝,华宓君会耍鞭子,柳树枝系紧撮成树藤后,华宓君大吼一声让开,岸上的少女们跌跌撞撞地往旁边跑,华宓君一个用力,粗硕的藤蔓猛地朝严栖江头顶劈去。
  “严栖江!”盛言楚顺手从华宓君手中将藤蔓绳子接过来,使劲地抖了抖,水面顿时激起漫天水花。
  湖水没过头顶的严栖江呼吸困难,某一瞬间似是看到了黑白无常拿着铁链要勾他走,就在这时,一个人站在岸边喊他,那声音他熟。
  是盛言楚!
  华正平日日拿盛言楚说教他,明明都是商户子,为什么盛言楚短短几月就得了官家的青睐,而他却一事无成。
  他不嫉妒盛言楚,他能考中三甲同进士就已经很开心,他为什么偏要跟盛言楚比较?他活他自己的人生不好吗?!
  为什么华正平要逼他,云妹也是,三句话中有两句都是在嫌弃他不如盛言楚…还有唐氏,唐氏当初相中他做干亲,开口说得话是:虽说学问比不过状元郎,但这样貌不错。
  严栖江自嘲一笑,兜兜转转,到头来竟只有盛言楚救他。
  “严栖江!”盛言楚又喊了一声。
  水底的严栖江使出全力伸手去摸索,盛言楚胳膊一挥,将树藤往严栖江手中送。
  几息后,扑腾挣扎的李阅江终于牵起树藤。
  “抓紧!”盛言楚沉声道,一个使劲,严栖江哗啦一下被拽出湖底。
  “咳咳咳…”摊在岸上的严栖江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雪,单薄的衣裳紧贴着清瘦的身子,直叫桥上姑娘们看得小脸羞红。
  盛言楚挡住华宓君的视线,顺手将外袍脱下来扔给严栖江。
  严栖江喝了太多湖水,躬着身子吱哇直吐,这时一件温热得衣裳飘落头顶,严栖江狼狈的抬头去寻盛言楚,却见盛言楚牵着华宓君早已走远。
  严栖江扯掉湿衣上沾起的水草,然后默默的将盛言楚的外衣套上。
  抬腿上桥,人群中辟出一条道,没人敢去碰严栖江,唯恐严栖江从湖底带来的鬼气散到他们身上。
  追过来的华琦云躲在人群中惴惴地低下头,严栖江站定脚,见华琦云躲他,严栖江心中最后一抹犹豫都没了,咬着唇伤心难抑,宛若小兽一样咆哮:“云妹,你刚才是不是就站在这看得我落水?!”
  华琦云叫屈:“我一个弱女子哪有力气去拉你。”
  严栖江冷笑:“那你过来抱抱我,我冷。”
  华琦云霎时变了脸色,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
  严栖江男儿泪顷刻夺眶而出,好哇,这就是他顶着华家人的辱骂和轻蔑也要娶的女子,到头来还不如盛言楚这么一个陌生人。
  踉跄两步,严栖江悲怆而笑,猛地往黑夜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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