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止一个。
“小黑。”盛言楚拍拍睡迷糊的盛小黑。
盛小黑蓝褐色的眸子倏地望向黑夜的另一侧,在那里,刚有几盏火把隐蔽地溜到了襄林侯府的高墙。
“跟上。”盛言楚从小公寓拿出一件宽袍穿上,边系腰带边贴着墙壁往侯府那条街走。
才走了几步,盛言楚便停下来没动了,就着月光,侯府侧门巡逻的七八个侍卫均被擅闯的几人悄无声息地放倒了。
几人手法狠绝果敢,不像是普通的宵小之辈。
盛言楚顿住脚定在巷子口,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这帮人一道进襄林侯府一探究竟时,侯府大门忽从里边敞开,旋即一堆训练有素的士兵从里边冲了出来,登时就将门口几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士兵后边走出来的人盛言楚认识,是那日在金銮殿上随意扔他考卷的闻人将军。
“小黑别出声。”盛言楚手抵在唇边,盛小黑乖乖地将光秃秃的尾巴竖起来,一般这种情况,盛小黑都是处于备战状态。
盛言楚蹑手蹑脚地趴在巷子口矮墙上看,门口两队人马已经交手起来,坚硬如铁的长木仓短剑在空气中发出刺耳的铮铮声。
寡不敌众,何况闻人将军等人侯在府门后伺机行动良久,很快夜闯侯府的人渐落下风,有几个被闻人将军绑了起来。
盛言楚心一凛,他不认识夜闯侯府的人都是谁,但深更半夜跑来侯府的肯定不是简简单单想上门喝茶,既是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他得出手相助。
思及此,盛言楚找来布巾将脸蒙上,盛小黑身形庞大惹眼,盛言楚便将盛小黑放进小公寓,做好一切,他深吸了一口气,宛若离弦的弓箭一般往侯府大门方向冲去。
陡然出现的人,惊得两方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打斗。
“什么人!”闻人冲利剑唰得一下指过来,旁边一行人目光紧跟着落到盛言楚身上。
在两方灼热而又错愕的目光下,盛言楚稳着自己的慌张,撇下树枝作箭拉弓射向闻人冲,
带着倒刺的树枝从闻人冲耳畔擦风而过,闻人冲怒火和心惊猛地蹿上头。
“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胆大包天的小贼给本将军拿下——”
一声令下,之前和夜闯侯府的侍卫纷纷冲盛言楚奔来,盛言楚递给那些人一个眼神,旋即使出读书时每日锻炼的力气,步伐矫健的蹿进对面黑暗的巷子。
绕了一两条巷子,盛言楚停下来喘了口气,也不带这帮士兵走迷宫了,直接一个闪身进了小公寓。
“人呢!”
“我分明看到他跑这来了!”
“一家一家的搜,切不可放过他!”
“是——”
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四散开,很快就听到敲门扰民搜查的动静。
“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有贼么?”
“不清楚…”
老百姓怯怯交谈中夹杂着侯府侍卫的冷声呵斥,还没等他们将侯府对面这条街的百姓巷子的门都打来,就听侯府里忽传出一声声尖叫。
“走水了——快来人呐!”
“快快快,快救火…”
“水呢!”
“蓄水的缸不知被谁敲碎了!”
……
盛言楚躲在小公寓抱着盛小黑仔细听着,不消片刻,尚在巷子口逮他的侯府侍卫皆冷着脸回侯府救火,此番折腾闹着巷子里的百姓怎么也睡不着了,纷纷探头张望。
趁着混乱盛言楚从小公寓里钻了出来,入目就是一片火红的光亮,是侯府西边宅子。
深更半夜起火还砸了院中的水缸,肯定是人蓄意为之。
至于是谁……
“小兄弟。”
身后有人大手突然按在盛言楚肩膀上,盛言楚汗毛直竖,僵着脖子侧脸去看,橙黄色的火光映照下,盛言楚似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不敢见光,盛言楚盯看过来时,男人瞬间垂下眸子,手搭在盛言楚肩上用力地捏了捏,低声道:“今晚多谢了。”
再无其他话,等盛言楚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迅速转身快步走进了黑暗的深巷口。
盛言楚赶忙往里边跑,却见男人早已消失地无影无影。
和盛言楚溜进公寓藏身不同,男人是实打实的真功夫,略一腾身就攀爬上了墙壁,旋即悄无声息的没入了黑夜中。
身后侯府的尖叫声不绝于耳,见状盛言楚反倒平静了心,看来襄林侯府有的是人想灭了它。
没水救火,府中人便去挑东面院子池塘里的水,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半炷香.功夫不到,西边院子的橼木发出崩塌,‘轰隆’几声巨响后,西苑高大的撑木砰得倾倒,屋子里的火须臾被砸灭了大半。
老百姓瑟缩一抖,谁也不敢在外边逗留,有胆小怕事的小声嘀咕侯府的火会不会烧到他们这来,更有谨慎的人溜进屋子拿桶不停的从水井里挑水备着。
盛言楚抬头望风,今日吹得是西南风,风只会往侯府南边院子吹,不会殃及百姓巷子。
侯府西苑的撑木烧断后,救火的人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西南风一起,倒地的碎火零散地往南边院中跑,这一夜侯府的人想来是睡不好了。
-
盛言楚乘星而归,一进盛家小院就累得睡过去了,早上醒来后才想起没将盛小黑从小公寓里放出来。
心当即往下一沉,跑到小公寓一看,他直呼好几声好家伙。
错过了一次白雾出现的时间就算了,小书房的玻璃门被生生从外边撞开,散了一地的玻璃碎渣。
举目望去,没看到盛小黑的身影。
踢开地上的碎片,他赶忙探头往窗外看,乌黑无边的窗外看不到半点光亮。
“没掉下去就好。”
盛言楚拼命的自我安慰,折回楼下和卧室来回翻找,越找心中的恐惧就跟深海里的海水一样将他淹没,喘不过气来的无助感促使他再次来到窗前。
“小黑——”
窗外空旷,吼起来还有回音。
“小黑…”
喊第二声时,窗下忽起一阵阴风,盛言楚下意识地往后倒退,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亮白的身影从外边飞蹿进窗,下一息,一条毛茸茸的大狗将盛言楚扑倒在地。
失而复得的喜悦使得盛言楚都忘了责骂盛小黑乱跑,手一摸,软和和的,再看,嚯——
“小黑,你长毛了!”
还是那种无暇的纯白色。
盛小黑抖了抖大耳朵,继续压着盛言楚的肩膀舔脸,带着倒刺的温热舌头舔得盛言楚脖子出奇的痒。
“别舔,哈哈哈,乖,让我起来…”
盛小黑骨骼大,比两个成年男人还要重,盛言楚推不开大狗勾只能软语哄着,好在盛小黑听话,舔了几下后就乖乖地坐立到一旁。
望着盛小黑新长出来的一身白毛,盛言楚不由发笑,抬手用力地薅了顿盛小黑手感极佳的绒毛。
得,看来名字取错了,得叫盛小白才对。
一人一兽来到如墨般的窗前,盛小黑一夜长出白毛后似乎比从前更大了,两只前蹄搭在窗前竟有些站不开,盛言楚被挡得看不到外边,只能将盛小黑的爪子扒下来。
因着盛小黑刚从窗外爬上来,以盛言楚对盛小黑弹跳能力的估计,窗外的落地点大概有两丈左右高。
找来台灯,盛言楚大着胆子探出脑袋往下看,台灯的照明度有限,但半丈之内的视野还是能看得清的,可现在他什么也看不到,浓稠的黑色将窗外的一切覆盖的严严实实。
盛小黑仰头叫起来,盛言楚侧开身,只见盛小黑轻松地跳出了窗外。
“小黑!”盛言楚急得伸手去拽,却只抓到几根细毛。
盛小黑在下边吠了两声,盛言楚这才明白盛小黑是在帮他测量下边的深度。
挠头,他好像估计不出来…
回声太严重,一时还真的不好推测下边有多高。
盛小黑爬上来时,盛言楚伸手摸了摸盛小黑身上的毛发,很冰,还有水汽,想来底下温度应该很低。
若盛言楚敢闯,其实大可以骑着盛小黑下去一探究竟,可他惜命的很,有了上回骑着盛小黑游街差点撞飞的经验后,盛言楚着实不敢骑盛小黑去窗外。
歇了心思,盛言楚开始数落盛小黑,盛小黑委屈地贴着墙壁拿眼睛斜睨盛言楚,总之丝毫不悔改,没辙,盛言楚只能认命地去清扫玻璃渣。
玻璃渣用布裹紧,将其用石头砸成粉末后扔进了铺子后厨的灶眼里。
程春娘正在锅灶前熬高汤,见盛言楚将一快成色好的布巾往熊熊大火里扔,当即心疼道:“好端端的烧它干嘛?这么好的料子搁外头卖得好几十个铜板呢!”
用火钳掏了掏,确定烧干净后,盛言楚才小声道:“娘,我烧的是仙人洞里的东西,不能见人的。”
程春娘‘啊’的张大嘴,亦压低声音:“你烧它干嘛?”
盛言楚将盛小黑从小公寓里放出来,乍然看到白毛的盛小黑,程春娘好半天没认出来。
“他将仙人洞的东西撞坏了,只能烧掉。”盛言楚揪着盛小黑的大耳朵把玩,笑道:“娘,我就一夜没看住他,你瞧瞧,他就变了样。”
程春娘轻轻顺着盛小黑长而密的毛发,嘀咕道:“楚儿,你说小黑是不是因为仙气才变成这样?”
盛言楚点头应是,昨夜他心都在襄林侯府,盛小黑撞破玻璃门应该是看到了书房里骤起的白雾,之所以跳下去,应该也是为了追随白雾的去向。
盛小黑突然换毛在盛家闹出的动静不小,为了不惊动外边的人,盛家人决定这段期间将盛小黑锁在家。
“楚哥儿,得闲你去瑶山寺烧炷香拜拜菩萨 。”月惊鸿将盛言楚拉到一旁,嘱咐道,“小黑到底是西北神兽狡,它可不是一般的小兽,一夜之间秃了便算了,这会子竟然又一夜长出白毛,着实诡异,这种异俗的事万不可掉以轻心。”
都说燕子在百姓家屋檐下衔窝是吉兆,猫衰犬旺,盛小黑作为神兽狡的化身,突然秃了又重新长毛,这种征兆不知是吉还是凶?
“我省的。”盛言楚瞧瞧天色,道,“我待会吃了饭就去。”
瑶山寺他是该去一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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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了盛小黑一撮白毛,盛言楚没让盛允南跟着,独自坐马车出了城。
今日天气不太好,灰蒙蒙的,压抑的很,入了夏,京城还没怎么下过雨,此时天边卷起层层乌云,不出意外会有一场雨降下来。
老百姓拜佛讲究吉日,今天这样能见度低的情况委实不是上山烧香的好日子,但盛言楚三天假期一结束就要投身到翰林院忙碌,十天半个月怕是都没功夫往瑶山寺跑,何况他现在心里乱得很,左右没心思看书休息,还不如来瑶山寺静修半天。
盛言楚攀爬上山,一路只零散的遇见几个背着柴火下山的猎户,上山求佛捐香油的人还真不多。
瑶山寺庙的小沙弥以为今日不会有人过来,竖好竹篾扫把合掌:“净真,关寺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