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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不是考前焦虑,那月惊鸿就不用多费口舌去安慰盛言楚,甥舅两人闲散地说了会话后,盛言楚缓步往屋内走。
  等盛言楚屋里的灯灭了,月惊鸿找到程春娘,将盛言楚的状态和程春娘一一交代,程春听完眉头依旧蹙着:“然哥儿,你说他不会是思…春了吧?”
  月惊鸿在男女情.事方面是行家,故而程春娘才会问这话。
  “思春?”月惊鸿诧异万分,结巴道:“不、不可能吧?”
  夜色太浓,盛言楚半张脸都隐匿在黑暗之中,月惊鸿一时半伙还真的没怎么去注意盛言楚脸上的神色。
  “咋不可能?”
  程春娘既当爹又当娘,儿子的人生大事程春娘一直留心观察着,“白天我就瞧着他不对劲了,那应家儿郎找他下棋时,我瞄了他几眼,嗬,他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脸红彤彤的,我瞧他定是在想哪家小姑娘!”
  月惊鸿哈哈大笑:“姐,楚哥儿成天都跟书作伴,哪来的小姑娘让他想?”
  “咋没有?”程春娘反问,“他前天不还去那什么华家吃席了吗?华家办得是生辰宴,听说来了不少待字闺中的姑娘呢!”
  月惊鸿托起下巴沉思:“难道楚哥儿在华家见了什么妙人?”
  程春娘重重点头。
  姐弟俩相视一眼,忽而齐齐嘿嘿发笑,儿子/外甥有心上人好哇!管他是谁家的女儿,只要儿子/外甥喜欢,那他们就算是倾尽所有也要将人娶回来。
  -
  公寓里,盛言楚死活睡不着,既没睡意,他只好坐到书桌前看书。
  翻了两页笔记,盛言楚心燥得看不进去半个字,躺回柔软的床上后,盛言楚睁着大眼直直地盯看着天花板。
  他今夜的确在想姑娘,但并不是什么心上人,他想得是五皇子的未来正妃金玉枝。
  金玉枝的身份毋庸置疑,肯定和他一样来自别的时空,以他对金玉枝的了解,他觉得金玉枝应该是半道魂穿。
  胎穿会呈现必然性的同化现象,就好比他已经适应了嘉和朝的方方面面,有时候翻阅朝廷律法书籍时,见到上面所写得那些苛刻条陈,他会下意识的觉得就该这么惩治。
  但半道魂穿不会,金玉枝就表现得格格不入,会大大咧咧地将各种跨时空的点子用到嘉和朝,和很多古早文中的穿越女一样,金玉枝会毫不犹豫地将另一个时空的成果揽到了自己身上。
  盛言楚叹了口气,金玉枝如果不是五皇子的未来正妃,他自然不会跟金玉枝有任何瓜葛,可坏就坏在金玉枝的身份。
  若有朝一日金玉枝识破他的身份,他该怎么办?
  金玉枝能因为毛衣而兴冲冲地从京城跑到临朔郡当面质问他,若以后金玉枝知晓嘉和朝还有一个跟她一样特殊身份的人呢?一山不容二虎,他担心金玉枝会对他下手。
  就古早小说的套路而言,五皇子登基后势必会恩宠金玉枝一人,届时金玉枝想除掉他这个异类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
  “金玉枝…金玉枝…”盛言楚哑着嗓子呢喃了两声,暗暗抑郁。
  金玉枝若是穿成旁人都好说,为何偏偏是金家?金家于他有大恩,他真心下不了手……
  许是白天忙碌过分,盛言楚竟躺在床上直接睡着了,夜里盛言楚做了一个梦,梦见金玉枝坐在皇后位置上阴恻恻地冲他笑。
  一下惊醒后,盛言楚恶心的厉害,慌忙跑到卫生间干呕起来,洗了把脸,望着镜子里略显苍白的脸,盛言楚唇角绷紧。
  出了小公寓,盛言楚往院中凉棚躺椅上一瘫。
  此时天将亮未亮,盛言楚叹了口气抬头望天,只见天上的月亮斜挂在半空,而东面旭日却慢慢得涌到了地平线,日夜光辉齐聚倾泻到盛家小院中,径直落到盛言楚脸上。
  鸡鸣三声后,程春娘打着哈欠走出屋子,乍然看到盛言楚睡在院中躺椅上,程春娘忙叫醒月惊鸿。
  “不得了,不得了,”程春娘指指睡得迷糊的盛言楚,脑子一片混乱,“这孩子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好端端的睡这干什么?”
  月惊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给盛言楚盖了床薄被,见盛言楚睡得安稳,月惊鸿朝程春娘摇摇头:“不像着了梦魇,倒睡得挺香。”
  一旦脑中有了盛言楚思春的念头后,程春娘现在哪怕多看盛言楚一眼都觉得儿子在暗暗地想着别人家的姑娘,待盛言楚洗漱完毕去殿试后,程春娘偷偷跑出去打听华琦云生辰宴上都来了哪些闺秀。
  -
  这边,睡了一个回笼觉的盛言楚神清气爽地跟着一帮贡士往皇宫方向走去。
  “盛贤弟——”
  忽听身后一声叫唤,一看,竟是李兰恪。
  盛言楚含笑行礼:“李兄。”
  李兰恪大步过来:“听宓姐儿说,十九那日你也去了华家?”
  听华宓君说?
  盛言楚心思百转千回,他是被唐氏早早赶出去的,按说华宓君并不知道他去过华家,难道唐氏将此事拿到筵席上说笑了?
  李兰恪微微一笑,和盛言楚并肩走在贡士队伍里。
  “唐氏欺贫爱富,殊不知盛贤弟是华正平请来的贵客,你走后,华正平揪着唐氏狠狠地扇了一巴掌……那唐氏得知你是卫大人义子后,吵着嚷着要来盛家赔罪,哼,这种不要皮子的事也就唐氏做得出来,她能拉下脸找你,自然是看中卫大人手中的权势……”
  顿了顿,李兰恪话锋一转:“卫大人下月就要上任漕运总督一职,兰恪在此先恭喜卫大人了。”
  盛言楚笑而不语,义父升迁漕运的事,他早在年初就听到了风声。
  李兰恪也笑:“华正平不知从哪得知了贤弟的家室,便上杆子想在华琦云的生辰宴上与你结秦晋之好,可惜,唐氏的骄纵直接断送了这门好亲事。”
  在李兰恪眼里,盛言楚不可能原谅唐氏在华家门口羞辱自己的行为,如此这门亲事成不了。
  盛言楚没想到华正平竟打他的主意,皮笑肉不笑地哼:“华正平身为读书人做出杀妻灭子这等丧尽天良的恶事,如今扭头又想给自己的宝贝女儿找一个读书人,他就不担心我步他后尘?”
  李兰恪一愣,旋即朗声而笑:“华正平哪里会考虑这些,他一心只想着他的女婿是漕运总督大人的义子就行。”
  视线一斜,李兰恪睨向身边高高瘦瘦的少年,试探道:“像贤弟这般岁数的儿郎,想必家中已经有了青梅相伴吧?”
  盛言楚想都没想就摇头,李兰恪顿时舒展开眉眼,笑笑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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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晷针指向辰时三刻时,盛言楚等若干贡士齐聚金銮殿外,贡士们皆神采奕奕,到了这一关,三百名贡士终于不用再惴惴不安,毕竟殿试几乎不淘汰贡士。
  不过也有人此刻焦心不已,尤其是那些殿试考在榜尾的人。
  殿试出三甲,一甲二甲自然不必多说,对于三甲同进士,贡士们憎之厌之。
  同进士,如夫人,一听称谓便知矮了一甲二甲一大截。
  有些人宁愿自己会试落榜来年再考也不要考中榜尾,因为杏榜榜尾几人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如夫人,一旦做了同进士,日后升官遇到的歧视会比进士多得多。
  盛言楚倒不担心自己会被丢进如夫人行列,华宓君说老皇帝亲自赐他会元,可见老皇帝很满意他答得那道西山书院时务题,如此一来,只要他再努力些用心些,说不定鼎元之位他都能肖想片刻。
  -
  贡士们大多是首次面见圣颜,为避免逾礼,礼部便安排人在殿外好生教导了一番后才领着众人步履沉稳地往金銮殿上走。
  经过诸多繁琐的跪拜,盛言楚由着一侍卫将他带到正中一排小案边。
  金銮殿出奇的大,三百张小桌摆上后,底下的贡士依旧和龙椅上的老皇帝隔了一大截距离,盛言楚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大家都在偷窥老皇帝的真容。
  盛言楚拢拢身上的贡士服,坐定后借着研墨的空档,他悄咪咪地抬头看了眼玉龙盘卧的台阶,只这一眼吓得盛言楚险些打翻砚台。
  龙椅上,一圆脸银灰胡子的老者正炯炯地看着他。
  盛言楚心咯噔一下,慌忙低头掩盖震惊。
  须臾,老皇帝浑厚如古钟般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礼部得令,立马有侍卫官分发考卷。
  盛言楚余光不敢再乱瞟,定了定心神后,他将卷轴打开。
  随着绕起的丝线一跟一根掉落,盛言楚一颗心紧跟着提到嗓子眼,就在卷轴彻底摊开时,盛言楚默默闭上眼,手下的动作不减,哗啦一下打开后,盛言楚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
  殿试只考一天,且要赶在日暮前交卷,故而题目不多,只有两道。
  望着白纸上两道时务题,盛言楚大喜过望——他押中殿试题了!
  一道是谈嘉和朝税收的利弊,另外一道很新颖,是一个算术题,当然了,嘉和朝重文,便是算术题,最终也会往文史方面考。
  猜中考题后,盛言楚小小雀跃了一番,窥见右手边的应玉衡已经执笔书写,盛言楚立马乖乖研墨审题。
  第一道赋税时务是以去年秋税起得题,只看了第一段,盛言楚便知这道题说得是咸庆郡百姓去年冬天起义控诉朝廷收税高的事。
  好巧不巧,盛言楚对咸庆郡十分熟稔,当然了,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钟谚青。
  钟谚青是咸庆郡本地人士,这两年他跟钟谚青时常书信联系,去年冬天钟谚青就跟他说过咸庆郡农民起义的事,那时他还在上京的船上,闲着无聊他便从小公寓中翻找出有关咸庆郡的地理志。
  一看不知道,看后盛言楚直呼好家伙。
  咸庆郡整个郡有七成都是荒山,当时他看完地志,第一个反应就是怪不得钟谚青能有一手绝世无双的石上作画本领,一个山里娃成天跟枯石打交道,闲到发慌后自然要钻研一些趣事。
  既然是荒山野岭,若再以平原山丘的比例收取春秋两税,这跟吃了咸庆郡百姓的肉后还熬他们的骨头汤喝有什么区别?
  盛言楚梳理了一下思路,下笔前他下意识地往龙椅方向看,这回他没有大胆到和老皇帝四目相对,只一味盯着明黄色的龙袍看。
  皇上明晃晃地将咸庆郡这道税收实务题搬到殿试,应该不单单是想知道他们这些贡士对朝税的看法吧?
  盛言楚提起一支笔,饱蘸黑墨,沉思几息后,他一手撩起宽袖,一手笔走如飞,半炷香不到,一篇锦绣文章跃然纸上。
  搁下笔,盛言楚谨慎地将书写好的纸张用小木夹子夹好放置一旁晾干。
  写第二道算术时务时,盛言楚心绪逐渐静下来。
  第二道算术结合的是三月份的一桩事——国子监优监生(进国子监读书的地方廪生秀才)不满监中权贵子弟歧视他们的贫民身份,一行人便使用激将法和权贵子弟去赌坊打赌,谁料权贵子弟下手更狠,直接伙同赌坊的人骗得优监生连亵裤都不剩就算了,还倒欠赌坊好些银子。
  欠多少银子?对,没错,殿试考这个。
  盛言楚看完考题后,嘴角不由一弯,不止盛言楚一人发笑,周围贡士们皆摇头笑叹,有憋不住的竟当众笑出声来。
  “肃静!”礼部主事官冷着脸看过来,话落立马有侍卫疾步走到那位笑出猪叫的仁兄面前。
  侍卫一下场,大殿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盛言楚揉揉脸打起精神继续审题,优监生们欠赌坊多少银子早已不是秘密,现在去外边随便揪一个小孩大抵都能说出具体数字。
  想来是披着算术的皮子考旁的知识,盛言楚紧了紧笔杆,将国子监案子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后,忽而灵光一闪——
  对哦,撇开赌资,他该着眼于国子监优监生和那些权贵子弟身上才对,思路一打开,脑中的想法就跟高山上的水一样,一开闸哗啦往外倾泻。
  写第二道题时,盛言楚明显感觉殿中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就着蘸墨的空隙,他余光往前方探了探,果不其然,老皇帝走下来了。
  底下的贡士们均不敢抬头,只顾垂眸沙沙写个不停,有胆大的贡生故意凹出别致的姿势静候老皇子过去观阅,谁知白费了一番功夫。
  因为老皇帝下来压根就不是为了看贡士们,而是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金銮殿。
  有人失望,亦有人擦擦额角的汗水松了口气,盛言楚则目不斜视地答题。
  一炷香后,礼部派宫中的内侍给每位贡士倒了一盏热腾腾的清茶和一碟子饱腹用的糕点,有人不敢伸手吃,唯恐逾礼或是紧张打翻茶盏湿了考卷,盛言楚倒没想太多,抄起松软香甜的糕点就往嘴里塞。
  脑力费神,书生们大多体虚,若中途不吃点东西很容易目眩。
  吃完糕点,盛言楚端起茶水咕噜咕噜地喝起来,仰头咕到第三口时,盛言楚险些呛口。
  此时墨玉般光滑的大殿砖石上印着一道人影,盛言楚眼一斜能看到人影停在他身侧,就在他端着茶盏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时,老皇帝的手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