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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弯刀我不能要。”
  盛言楚低着头去拔弯刀,巴柳子却按住盛言楚的手,苦笑道:“你就收下吧,你这孩子从小就没个爹照料,你娘只会缝缝补补给你做吃食,男儿一贯向往的刀啊箭啊她想不到……至于你那郡守义父,是个文人,怕是只会看着让你读书。”
  “这弯刀是我常年带着防身的,你年底就要上京,山高水长的,身上总得藏个利器才好,外头看似太平,实则盗贼草莽到处都有……”
  巴柳子还想唠叨,这时酒馆外的商队领头说了句胡人语,巴柳子扬声应了句,拍拍盛言楚的肩膀,叹息道:“楚哥儿,代我跟你娘…算了,你回去时注意些,我得先走了。”
  盛言楚站在酒馆门口没动,直至商队马车渐入夜色后他才往客栈方向走。
  -
  九月初六,客栈住着的书院陆续回家,送走赵蜀等人后,盛言楚回了趟郡守府。
  杜氏围着盛言楚喜笑颜开,一会夸长高了一会又数落盛言楚太瘦,陪着杜氏好好吃了顿饭后,盛言楚去书房找了卫敬。
  卫敬被巴柳子一猜一个准,先是对盛言楚这次乡试大赞特赞,紧跟着便拿出几本书交代盛言楚会试前认真看完,望着怀里沉甸甸的‘关爱’,盛言楚感动不已。
  在郡守府玩了两天,盛言楚提出回静绥,临走前,卫敬将西山书院的一些事和盛言楚说了。
  “此案涉及到兵部左侍郎女婿周松,我既敢让戚大人递折子上京,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将周松拉下来,楚哥儿,你我父子二人早已打开天窗说话,我此番这般做,你该懂得是为了什么吧。”
  盛言楚点点头。
  那日和赵蜀聊起卫敬严惩西山书院,其实他还有话藏着没说。
  卫敬破而后立除了替自己的仕途着想,还为了替五皇子斩断兵部左侍郎和四皇子的这条线。
  见盛言楚明白自己的话,卫敬走过来双手搭在义子略显单薄的双肩上拍了拍:“难为你了,我这一招棋虽毁了兵部和四皇子的联系,只怕那兵部左侍郎会将怨气撒你身上,届时你上京可得多加小心……”
  “我知道。”盛言楚深吸一口气,昂首挺立,一字一句道:“义父常说进了京城就相当于半只脚陷进了京城旋涡,我既然要走科举这条路,一路难免会招人恨,多他一个兵部左侍郎并无妨。”
  卫敬朗声而笑,眼角褶子都跑了出来,又交代了一些上京事宜后才命人驾车送盛言楚出城回静绥。
  第107章 【三更合一】 启程去京……
  马车还没到静绥县时, 程春娘和程有福等人就早早的侯在了官道附近。
  “不知道楚儿来了没?”程春娘望眼欲穿,捏着帕子站在一旁焦心不已。
  这时,程有福家的吉哥儿和祥哥儿从官道那边跳跑过来, 挥舞着手:“娘, 姑姑,我看到楚表哥的车了——”
  程春娘眼泪瞬间盈满眶, 松开乌氏的手飞快的往官道上跑。
  盛言楚离家有一月之余, 此刻归心似箭,马车一进静绥境内,盛言楚就迫不及待的东张西望起来,乍然看到路边的程春娘,盛言楚欣喜的钻出车棚跃身跳下马车。
  “娘!”
  到了十五六岁, 少年的个子就跟河边的春柳一样, 一夜变一个样,才一月没见, 程春娘只觉儿子长高了许多, 不过人瘦了。
  盛允南跟着车夫回盛家小院卸东西,盛言楚则陪着程春娘从官道上一路往家赶。
  “楚哥儿这回真是给你娘挣了大脸!”
  乌氏说话嗓门大,高声道:“你那些同窗先生回来后, 码头上的人没见着你的身影, 那些娘们就跟炸了毛的老母鸡似的,见天的往你娘跟前堵。”
  “说什么盛小秀才咋没回来啊, 是不是没考中躲在郡城义父那没脸见人呐?还有些人假好心劝你娘想开点,哼,打量我不清楚她们看笑话的意思吗?你娘性子软不和他们计较,我可受不了,拿了扫把就把她们轰出去了!”
  “舅娘威武。”盛言楚笑了笑, 转头心疼的看向程春娘:“娘,你何苦受她们的气。”
  程春娘抿唇一笑:“哪里是我要受她们的气,那会子书院也没人给我递个消息,我不知道你考得如何,我一心想的你没跟着书院的人回来是不是因为没考好被扣在郡守府挨训了……后来书院的学正领着一帮人敲锣打鼓的去咱家讨赏,我这才知道你考了解元。”
  乌氏得意洋洋的笑:“书院的人一来,那些想看你娘笑话的娘们一个个酸得牙都快掉了。”
  程有福见外甥中了解元后不骄不躁,顿时宽心不已:“楚哥儿,你可想好哪天去京城?我好替你去衙门要路引。”
  当地的人想要出远门必须手持官府的路引,无路引不可进城,盛言楚年底要上京,这种情况必须报备给静绥官府知晓。
  说起上京,程春娘插了句:“楚儿,昨儿盛家族长过来了,问我你啥时候回一趟村子,他好替你办个举人宴。”
  一听是盛氏一族,乌氏张口想说不去也罢,省得被族人吸血,刚准备说就被程有福拉到了一旁:“你这婆娘,这是楚哥儿的族里事,你掺和做什么?”
  “我是为了楚哥儿好。”乌氏豪不退让,“那盛氏一族咋对春娘和楚哥儿的?你这个做舅舅的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哦,这会子楚哥儿高中了举人,他们就巴巴的凑过来分一杯羹?嘁,天下没这么好吃的馅饼!”
  程有福心里何尝不是这个想法,但……
  拉了拉乌氏的衣裳,程有福睨了眼走在前边比自家妹子还要高的外甥,压低嗓音道:“楚哥儿现在是举人老爷,盛氏一族如今只有仰望他的份,断不会像从前一样还将他当一个小孩看。”
  “我知道啊。”乌氏翻了个白眼,“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让楚哥儿回去,前些年秀才宴上弄得事你不记得了,为了挂田,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愣是将他们的老族长给气死了,如今楚哥儿成了举人,他们惦记楚哥儿的东西怕是越来越多。”
  “惦记就让他们惦记呗。”程有福背着手走在盛言楚后边,唤了声‘楚哥儿’:“那盛族长给你办举人宴,你且大大方方的去,若他们胆敢找你讨要挂田或旁的,你只管过来找舅舅,我立马抄家伙砸了盛家的祠堂,看他们还要不要脸!”
  盛言楚微一挺眉,莞尔笑道:“有舅舅给我撑腰当然好,但盛氏一族有元勇叔在,他们不敢乱来的。”
  “就那个年轻族长?”乌氏表示怀疑。
  程春娘唏嘘:“大嫂可别小看了他,他手段比老族长多多了,老盛家的盛元行咋死的?听人说挨了他的族棍没几天就歇气了,还有楚儿书童南哥儿他那继母,同样被他治得现在连哼都不敢乱哼。”
  “这么厉害?”乌氏哆嗦一下,“听说他那族长位子是从他爹手上抢来的?”
  说起八卦,两个女人能说到天亮。
  程春娘挨了过来,低声道:“确有其事,当年……”
  程春娘和乌氏并肩叽叽哇哇不断,盛言楚则顿了几步和程有福走到一块。
  “舅舅,我打算等水湖村的举人宴办完就带我娘上京。”
  程有福惊讶:“这么快?我还想着喊你去程家庄吃一顿呢!”
  “程家庄就不去了。”盛言楚微微一笑,“回头咱们搁静绥搓一顿就行,前些天我在郡城找北下的商人问了京城的情况,他们说京城现在已经开始发冷,我若要搭船去京城,得早做打算才好。”
  程有福轻皱眉头:“走水路是该提前,若是结冰可就遭了,京城离咱们这远的很,你得跟你娘好好商量,她长这么大没怎么出过远门,我担心她不适应。”
  “我晓的。”盛言楚认真点头,“我这一走,若是高中进士不出意外要在京城多住几年,静绥这边我怕是顾不上,所以舅舅……我家铺子我想交给您。”
  这可是大事,程有福当即嚎出声:“那铺子挣钱的很,你咋能交给我呢?!”
  一声吼叫引得程春娘和乌氏齐齐看过来。
  “咋了,哥?”程春娘问。
  盛言楚欲说,程有福的嘴更快:“春娘,楚哥儿说你们上京后要将铺子给我打理……”
  乌氏瞳孔放大,忙道:“不妥不妥,你娘往锅子铺不知投了多少心血,白白的让你舅舅打理咋行?他一个大老粗……”
  其实铺子的事,早在盛言楚还没乡试的时候,母子俩就已经商定好要交给程有福一家人打理,从前程春娘被老盛家蹉跎时,都是程有福这个做哥哥的大老远从程家庄跑来给程春娘撑腰,这么些年,如果没有程有福和乌氏,程春娘早就熬不住了。
  所以盛言楚想了想,与其将铺子交给不熟悉的人操持,还不如让舅舅程有福来。
  程春娘温声细语的将铺子的事说给程有福听:“……我这一去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哥大嫂你们一家,多亏了你们这么些年照顾我跟楚儿,我没啥好东西给你,就这一个铺子……”
  “铺子我不能要。”程有福说得很干脆,“不过我跟你嫂子给你看铺子行。”
  “对。”
  乌氏身上虽有寻常农家妇人喜欢占便宜的毛病,但春娘锅子铺乌氏不敢一口吞:“春娘,你们只管上京去,铺子我跟你大哥帮你看着!至于银子,每隔三个月我就让贵哥儿给你们寄一回。”
  乌氏这般说当然有自己的小心机,外甥才十五就要上京考进士,而大儿子两次秀才都没考中,原先外甥在静绥的时候,乌氏还能指望外甥在功课上多带带儿子,如今外甥要去京城,想让外甥教儿子大抵是指望不上了。
  但儿子和外甥这根线不能断,所以乌氏宁愿舍弃面前的小利,回头隔三个月就往京城寄封信,这样一来,外甥总不至于忘了老家还有一门穷亲戚。
  既然程氏夫妇百般推辞不要,盛言楚只好改口让两人帮着看点,一应熬制汤底的秘方程春娘找机会和乌氏说了。
  一路从郡城赶过来,盛言楚早已饿得前胸忒后背,回盛家小院洗漱一番后,盛言楚换了身竹青色的长袍往铺子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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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锅子铺的食客知晓盛言楚待会要过来吃饭,一个个顿时打起精神扒着门和窗翘首以待。
  盛言楚一过来,食客们当即欢呼雀跃:“来了来了,举人老爷来了——”
  门口的盛言楚嘴角一抽,理了理衣摆大步往锅子铺走。
  铺子里,程春娘忙招呼苏氏还有萧氏点火烧炉子上菜,赵谱擦了擦椅子笑嘻嘻的让盛言楚坐下,一掀开锅盖,冒着热油的汤底咕噜咕噜的往上翻滚。
  这是家宴,食客们不好上桌,便凑上前问候两声盛言楚便走开了,也有厚着脸皮的人不愿意出去,盛言楚也不恼,他吃他的就成。
  见盛言楚脸上笑容和煦,贴过来的几个妇人越发的放肆。
  “楚哥儿,你咋没跟着书院一块回来呢?我们还以为…嗐,怪我们瞎想,你当年中秀才的年纪时就比旁人小很多,如今十五六中举人想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盛言楚顿了下筷子,瞥了眼说话的妇人,这妇人他眼熟,同在码头做小本买卖,但喜欢缺斤少两,因而家里的炒饭生意远不及他家的锅子铺,要说最嫉恨他娘的人,当属眼前这妇人。
  妇人姓李,家里有三儿一女,女儿年纪和盛言楚相仿。
  这不,李氏蠢蠢欲动的开始打起盛言楚的主意。
  “楚哥儿,你今年十五了,你娘还没给你说亲吧?你婶子家的女儿你是见过的,要不——”
  “婶子。”盛言楚喊住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婚嫁之事自有我娘做主,何况我还要往上考,一时怕是没心思想这些。”
  李氏像是没看到盛言楚言语中的嫌弃,不放弃的继续道:“你考你的便是,回头你娶了我家姐儿,让她一起跟你上京,你课业忙,她来陪你娘正好……”
  盛言楚眉宇拢起,嚼着嘴里的菜不说话,程春娘看不下去了,忙将李氏往外拉。
  “我用不着你家姐儿陪。”
  程春娘拿话堵李氏的嘴,“我家楚儿是读书人,便是要娶,也合该娶一个识字的姑娘,不是我说话难听,李氏你也不回去瞧瞧你那姐儿,论长相,还没我家楚儿俊秀,论人品,码头这一块谁家铺子没遭她抢?女红不行,厨艺也不成……这样的媳妇我娶进门干啥?”
  李氏急了,想替女儿说好话,却听盛言楚轻飘飘道:“婶子就别操心我的亲事了,我一年两年不会成亲。”
  “都十五六了还要等两年?”李氏傻眼,她家姐儿等不了啊……十七还不嫁人官家是要罚银子的,说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程春娘懒得看李氏那副不甘心的模样,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李氏才走,陆陆续续又有一些妇人上门,这些人不仅来了,身后还跟着小姑娘。
  盛言楚心累,喊盛允南将火锅端去后院吃。
  妇人们见盛言楚躲着她们,立马拉着小姑娘往后院冲,有盛允南和赵谱在,岂能让这帮妇人近到盛言楚的身?
  “举人老爷——”妇人们进不去后院,就就能站在外边喊,“我家姑娘比李氏家的姐儿模样不知好多少,你出来瞧瞧呗?”
  一堆妇人里面还掺了一个嘴角长痦子的媒婆,此刻插着腰捏着尖嗓子笑:“哎呦,盛举人娶妻看不上咱们小地方的姑娘情有可原,但小地方的姑娘自有她们的妙处,身段好,模样周正,小曲儿也会哼唱一些,红绛唇杨柳细腰怜人的很……”
  “盛举人既要上京,一路无趣的很,不若带两个软玉温香在路上解解乏?”
  媒婆身边的少女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程春娘之所以由着这些妇人在铺子里,原是想看看有没有上眼的姑娘,没想到带过来的竟是这些货色。
  “走走走,赶紧走——”程春娘脸色黑云成团,拿起扫帚就往媒婆身上打,“我家楚儿还要读书呢,你往他身边安这些贱蹄子作甚!”
  媒婆被打得脸上白.粉往下直掉,仍不死心的冲里边喊:“举人老爷,您哪怕收一个也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