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程以贵挥舞拳头,胳膊上的青筋勃.起怖人。
“他有何不敢?”盛言楚正色问,“辛华池的名声不就是被廖夫子给毁掉的吗?”
提及辛华池,程以贵举起的拳头放了下来。
廖夫子为了保全廖家私塾,对外将辛华池的名声毁得一塌涂地,辛家因此连夜搬离怀镇来到静绥县城,便是这样,风言风语依旧不断。
辛华池此生除非衣锦还乡狠狠的抽廖夫子的脸,否则别想走出廖夫子的阴影。
“廖夫子是秀才,又是夫子,他结交的朋友全是文人,上下舌头这么一嘚,有关辛华池的事请轻轻松松的传到了十里八乡。”
盛言楚没好气的哼了声:“赵教谕是书院的老人,他的人脉更广,届时他抓着我不敬他的小辫子不放怎们办?”
忍一时风平,退一步海阔。
他来书院是为了学知识,而不是为了丁点小事怄气结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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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言楚退一步求和,然而赵教谕却陷在小心眼的胡同里没走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盛言楚在课上回答什么,赵教谕总会冷嘲热讽好半天。
“……盛秀才如今是大家眼里的小神童,何须站起来回老夫的话,岂不是折老夫的寿?”
“……盛秀才既说得头头是道,老夫这教谕的位子不若让给你做?来来来——”
诸如此番冷言冷语之外,赵教谕还会故意不批阅盛言楚交上去的文章课业,盛言楚气不过就自学。
赵教谕见盛言楚隐忍不吭声,愈发的得意,开始在课上为难盛言楚,但凡起来回答迟了些,赵教谕就如幽灵一样高高举起戒尺。
一次,两次……才结了疤,赵教谕立马又黏了上来,以至于盛言楚的手掌心整个正月就没消过肿。
程以贵等人实在看不过去,便喊上梁杭云还有赵蜀以及其他和盛言楚交好的同窗去学正那告状,学正听闻此事后勃然大怒。
很快,有关赵教谕被停课的消息传了开来。
盛言楚摊开血肉模糊的手掌,重重的叹了口气。
三月的一天,时隔近两个月,盛言楚在书院再次见到了赵教谕。
那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赵教谕站在院中正在给马明良等人开乡试小灶,盛言楚背着书箱从旁经过时,赵教谕头微偏了偏,待余光看到来人是盛言楚后,赵教谕嘴唇翳动了几下,最终厌恶的别开脸。
盛言楚冷眼瞧着赵教谕,见赵教谕不待见他,便拱拱手告辞离去。
自那以后,盛言楚再也没有上过赵教谕的课,只要有赵教谕的课,盛言楚都会去藏书馆呆着,或是温书,或是查找制蓝墨的法子。
有了事情打发时间,盛言楚慢慢从赵教谕的冷暴力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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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杏花开满园,科举四宴之二的琼林宴和会武宴结束后,题名金榜的三甲进士名单如海中波涛瞬间席卷大江南北。
这天,盛言楚收到了远在京城的夏修贤的来信,夏修贤虽没有摘下一甲头名,但能当上二甲传胪也很了得。
收到信后,盛言楚真心替夏修贤高兴。
二甲传胪虽没有一甲三人春风得意,但夏修贤尚且年轻,若是朝考中能在诗文四六上大风出彩,届时一样能进翰林院当差。
翰林院,多清贵的官位啊,储相之才,只要三年稳妥得当,日后必风光无限。
其实就一个字,熬。
熬到三年后退馆,按夏修贤目前的成绩,肯定会留馆授以编修、检讨之职,只要能留馆,前途就不可估量。
夏修贤还是老样子,人没回来就在信上占他的便宜,什么他已经在京城落了脚,来年盛言楚上京时得记得提前写信,他这个做兄长的也好在京城设下宴席替他接风洗尘。
“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盛言楚照着信呸了声,脸上的笑容却不减。
信的末尾处,夏修贤矫情了一番。
“——代我向书院的同窗好友以及夫子们问好,尤其是赵教谕,我上京的时候,他直哭得像个娘们……”
“赵教谕……”盛言楚轻呢一声,旋即放下信没再去看。
夏修贤是赵教谕的得意门生,可如今他和赵教谕却闹得针尖对麦芒,也不知道夏修贤有朝一日知晓此事会作何感想。
为了不给春风满面的夏修贤添烦恼,盛言楚回信时没有将他跟赵教谕的恩恩怨怨写进信中,反倒是赵教谕听闻爱徒高中二甲没有寄信给他这个夫子后,气得卧床病重了好几日。
好不容易气色好了些,赵教谕气冲冲的提笔写了一封责怪信寄去了京城,言语中还将盛言楚拉出来‘鞭笞’了一顿,说来说去无非是夏修贤认识盛言楚不过才两年之久,他赵嵘教了夏修贤七八年的书,难道都不值得夏修贤单独来一封信?
信的末尾,赵教谕抹泪哭诉,言及夏修贤走后盛言楚对他百般不敬,总之负屈衔冤至极,让人闻之悲怆不已。
五月中,刚进到翰林院的夏修贤前后脚收到驿站两封信,看到赵教谕漫天的怒骂和讨伐盛言楚的话语,夏修贤楞在那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明明他离开静绥的时候两人并无间隙啊…怎们才短短半年的时间,竟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赵教谕在信里铆足了责骂盛言楚目中无人出言不逊,却从头到尾都没说自己为何会跟盛言楚一个小孩闹到这种地步。
夏修贤提起一口气拆开盛言楚的信,本以为也会看到满目的脏言秽语,不料盛言楚在信中只字不提和赵教谕的嫌隙,只一味的交代他安心朝考,以及问候他在京城住得可习惯之类的话。
觑着两份情绪截然不同的信,夏修贤缓缓拿起了盛言楚那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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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教谕私自给夏修贤传信的事盛言楚本来不知情,可耐不住赵教谕见天的在书院炫耀自己教出了一个二甲进士。
“看把他嘚瑟的……啧啧啧。”赵蜀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的哼哼,“夏大人分明是自个聪慧,跟他的教导有何干系?”
赵教谕年轻时考了三四次会试都没中,后来还是老山长怜惜自己这个学生,便让赵教谕留在县学教书,起初赵教谕认为自己好歹是个举人,要教书也该去府学,然而府学岂是那般好进,考了两三回没考进去后,赵教谕只好灰头土脸的回了静绥县学,这一呆就二十来年。
二十年中,赵教谕手中倒是出过秀才,举人却不多,像夏休贤这样一口气做成翰林官得更少之又少。
所以看出夏修贤资历不错后,即便夏修贤在书院横行霸道嚣张无二,赵教谕都不会真的对夏修贤发脾气,因而书院的人有一段时间纷纷谣传赵教谕过分偏爱夏修贤的话。
然而,看人一向很准的赵教谕却跟资质比夏修贤跟胜一筹的盛言楚闹到翻天覆地。
院子里,赵教谕敲敲手中的戒尺,得意洋洋的跟一众书生炫耀夏修贤的事。
有小童生忍不住问:“夫子,夏大人可在信中与您说了京城的事?”
“夫子,夏大人觉得今年的会试难不难啊?”
“殿选能见到皇上吗?”
“夏大人没中一甲,还能留在京城吗?”
……
后边的问题赵教谕尚且还能糊弄过去,只不过唯有一点——京城中的风光。
赵嵘压根就没去过京城,哪里说得出来。
“夫子,您快说说哇,夏大人在信中都写了什么?”
写了什么?写个卵子。
赵嵘在心底又将夏修贤骂了一顿。
可赵嵘将话都放出去了,身为翰林官的恩师,赵嵘就是编,也要编一封信出来。
赵蜀胳膊肘戳了戳背靠着墙默读文章的盛言楚,眼中布满狡黠:“盛小弟,你说夏大人到底有没有写信给赵教谕?”
盛言楚合上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展开,不咸不淡的挑眉:“你见谁给正主寄去一封信后还要问另外一个人有关正主的事?”
当然了,那种男女闹别扭通过第三方问候的除外。
院中的赵嵘还在那侃侃而谈,说得跟真的似的,赵蜀将盛言楚手里的信拿了过来,信中谈及赵嵘的唯有信尾一处问安。
试问,夏修贤为何要多此一举在寄给盛言楚的信中提到赵嵘,还不是因为夏修贤没有单独再寄信给赵嵘。
至于夏修贤为何没有寄给赵嵘,那就得问问夏修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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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蜀的嘴不严,还没半天的功夫,书院里连厨娘都知晓夏修贤没有寄信给赵教谕的事。
望着书院一干人投来的异样眼光,赵嵘再也受不了了,索性抱病在家不再去书院教书。
第100章 【三更合一】 出发临……
没了赵教谕, 盛言楚在书院的日子愈发惬意舒适,每日除了在藏书馆看书,就是和其余教谕还有同窗们在书院谈天论地。
到了五月, 静绥的气温渐渐攀升, 书生们在秀才坊热得喘不过气来,众人便提议去凉亭上咏诗做必, 一行人遂抱着书往凉亭奔去, 半道盛言楚走着走着突然被一人拦住。
“盛小弟。”喊人的是马明良。
盛言楚脚步顿了下,自从他跟赵教谕闹掰后,他就很少再跟马明良来往。
有人跟他说马明良代替了夏修贤成了赵教谕另一个得意门生,他起初不太相信,后来在院中偶遇好几次赵教谕给马明良开小灶的场面。
那时, 马明良分明看见了他, 却垂下脑袋装不认识。
人各有志,盛言楚叹了声气, 何况他跟马明良的交情并不算顶好, 所以旁人跟他说起马明良背信弃义投奔赵教谕帐下时,他只一笑了之没当回事。
本以为他跟马明良仅有的友谊就此了断,没想到马明良竟当众拦住了他。
赵蜀直接拽起盛言楚的衣袖往前拉, 没好气的哼:“你理会他作甚?当初你被赵教谕打得手心发烂, 秀才坊的人都去了,唯独他躲着不见人。马明良, 你可不许说你不知道此事,要知道赵教谕无故惩罚盛小弟可不止一天两天。”
说着,赵蜀还故意用胳膊肘去撞马明良,马明良一个趔趄往旁边倒去。
爬起来后,马明良顾不上拍打身上沾到的泥土, 拱手对着盛言楚结巴解释:“盛小弟,我也是没辙,赵教谕他整日拉着我讲课…我脱不开身呐,若非他…”
盛言楚眉头一皱,打断道:“明良兄,虽我跟赵教谕闹得不合,但赵教谕这半年来对你是真心实意,你怎可在他走后落井下石?”
“我…”马明良脸色难堪起来,‘我’了半天没下文,难以启齿。
“你与这样恩将仇报的人啰嗦什么?”赵蜀斜眼睨着马明良,催促盛言楚:“大家都在凉亭等着你呢!”
盛言楚没有再看马明良,而是径直往凉亭方向走去。
凉亭上,众人笑说纷纭,而马明良却孤零零的站在青石板上落寞的看着,不敢往前走半步。
“哼,本以为你攀上了盛言楚这根高枝此生无忧,没想到竟落了个这样寂寥的下场。”
马明良回头,一见来人,马明良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永年背着手,望着逆光站在凉亭上的盛言楚,王永年眉头轻蔑的一挑,悠悠道:“马明良啊马明良,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赵教谕不过是给你画了个饼,你就拿着啃,活该盛言楚弃了你。”
“你!”
马明良脸红成猴屁股眼神闪烁,忽笑道:“永年兄在这笑话我又什么意思?你得罪了人家小舅舅,论起来你我不相上下,谁也别想在盛言楚那讨到好。但我马明良好歹是个秀才,你王永年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是个小小童生,要说丢人现眼,合该是你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