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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谚青摇头:“国子监我倒是站门口看了两眼,但几位皇子我是一面都没瞧到。”
  见盛言楚满脸失望的坐回去,钟谚青嘴角含笑:“盛小兄弟难不成对某位皇子有了儒慕之情?”
  盛言楚眯眼看过来,顺着钟谚青的话悠悠道:“儒慕?谈不上。说句大不敬的话,宫里的皇子才学出色的唯有太子和四皇子,其余三位……上不了台面。”
  钟谚青很是赞同:“你说的对,虽说都是天家的孩子,但国子监的三位皇子属实难登大雅之堂,我是去年进京的,恰好年底国子监选馆,几位皇子的学问都没过关,此消息传出来后,据说宫里的皇上气的好几天没吃下饭。”
  “竟这般差劲吗?”盛言楚五指收紧,试探道,“三位皇子不会都还待在称颂馆吧?”
  嘉和朝国子监沿用的是分馆积分的教学制度,也就是说进到国子监的学生,会按资历分到国子监下边的六馆学习。
  六馆中最为初级的三馆分别是尚文,高节,称颂,这三馆别看是同一层次的学馆,实则亦有高低之分,备受唾弃的就是称颂馆。
  称颂馆里的学生都是一些纨绔子弟,把他们放在称颂馆纯粹是为了让权贵子弟在国子监镀一层金罢了,要说做学问想都别想。
  “六皇子有点出息,去年侥幸升入了廉明馆。”钟谚青捡起桌上的干果吃的欢,边剥壳边道,“其余两位还是老样子,呆在称颂馆已经成了老人了。”
  在尚文、高节、称颂三馆修业一年半或者一年,娴熟四书五经的学生可以跟祭酒大人申请升馆,经过司业官考核通过,就可以正式进入凛然、廉明二馆继续深造。
  凛然、廉明还不是国子监的顶级学馆,学了一年半载后,若经史兼通,学子性情襟怀坦白,便可以进到国子监最高级的学馆——赤忠馆。
  只有进到赤忠馆的学子方有入朝为官的机会,要么走祭酒大人的推荐前往朝廷六部任职,要么肄业后不做官,而是继续走科举之路。
  一路攀爬到赤忠馆的学子,大抵都会选择前者,毕竟赤忠馆的存在就是为了给官宦子弟开做官的后门,真要下场科举,这些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未必能考中科举,所以想做官只能走赤忠馆这条路。
  当然了,如若家族有人是朝廷重臣,族中子弟想入朝为官,重臣去吏部说两句就行,也就没必要这么麻烦了。
  不过这种靠山制度近几年不太好使,试问皇上的儿子想步入朝廷当值都要一层一层的在国子监考试,那些大臣的孩子哪里还敢越过赤忠馆直接进到朝廷?
  只要三位皇子苦逼的待在国子监,那京城权臣的孩子就只能跟在后边一级一级的考,谁要是敢耍小心思,立马有御史官上奏朝廷。
  思及此,盛言楚突然有些想阴谋论了,老皇帝甘心将自己的亲儿子丢在国子监,莫非是为了洗清朝中那些闲散不干事却领着俸禄玩乐的世家子弟?
  “六皇子倒是争气。”盛言楚夸了一嘴,却没往下说,而是问起五皇子。
  “五皇子?”
  钟谚青以为自己听错了,略带讽意的笑:“京城人送‘小霸王’,这称呼可不是喊着玩的,知道路家吗?路家嫡长女属意他,他倒好,将路大小姐的荷包牵了绳子仍在路上钓鱼,然后放出消息让京城那帮爱慕路家大小姐的公子哥前往京城最大的花楼等他,你猜他怎么着?”
  盛言楚斟酌着语气:“他用路大小姐的荷包钓权贵世家公子哥玩闹?”
  “正是呢!”
  钟谚青气得将茶盏往桌上一掷,“那天我正好在京城,五皇子手中拿着钓鱼竿,鱼线底端缠绕的荷包一会甩向这边,一会甩向那边,那帮纨绔子弟刚开始是有些意拿到路大小姐的荷包珍藏,越到后来却起了玩心,和五皇子打打闹闹开起路大小姐的玩笑,说什么谁拿到荷包就去路家迎娶路大小姐,你听听,这些混账话是一个皇子该说的吗?可惜了路大小姐一片芳心,怎么就偏偏喜欢上那种人。”
  “慎言。”盛言楚板起脸,“到底人家是皇子,你心中对其不满我能理解,但这种话可不能再说了。”
  自从有了印章后,盛言楚谨慎了很多。
  “多谢盛小兄弟提醒。”钟谚青掌掌自己的嘴,小小声道,“我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了,真要我当着外人的面说,我自是一个字都不提。”
  盛言楚腹诽:我不是外人?可别把我想的太正人君子。
  钟谚青是个话痨,在客栈跟盛言楚说了大半天的话,直到郡守府过来寻钟谚青时,钟谚青才恋恋不舍的跟盛言楚告别。
  送走了钟谚青,外头的天都已经黑了,盛言楚一天里吃了好多补品并不饿,便没叫孟双和他吃饭,洗漱过后就栓好门窗进了小公寓。
  一进小公寓,盛言楚就疾奔二楼书房。
  小公寓的灯很亮,几乎和白昼没区别,光线打在锦盒中的印章上,印章鎏金的‘盛’字看的盛言楚心脏一股一股的跳跃。
  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找来一幅诗卷和红泥,然后小心翼翼的举着印章烙在诗卷上,一抬手,一个硕大端正的‘盛’字跃然纸上。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字,盛言楚却越看越觉得神圣不可侵犯。
  品味一番后,盛言楚将烙了印章的诗卷用金线做了装裱,旋即高高的挂在书房墙上。
  望着墙上的字画,盛言楚莫名领悟了外头那些书生热衷于落印的原因,一个字,爽。
  一副字画没有烙印,总感觉少了什么东西,现在想想,可不就是少了彰显身份的印名灵魂吗?
  一想到这印章不能随便乱用,盛言楚就跟瘪了气的气球一般瘫在沙发上。
  早知道要藏着掖着用,京城老皇帝还不如随便赏个东西给他呢。
  ‘难过’了几秒钟后,盛言楚收敛情绪,坐到书桌前开始整理白日从钟谚青那打听来的消息。
  他用素纸做了好几个笔记本,之前春娘锅子铺营业的时候,他每日都会在笔记本上记下当天的营业额以及家里拿出去的成本银子,久而久之他养成了每晚写日记的习惯。
  翻开笔记本,日期停留在几天前,看着缺失的日记,盛言楚对书生谭讷的反感猛然冒了出来。
  这几天没记录是因为车轿里有谭讷在,而只要他醒着,那谭讷就不会睡,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时间进到小公寓来。
  这些空白的笔记无不在嘲笑盛言楚多管闲事半路招惹了这么个烦人精,越想越气,气到最后盛言楚索性拿起笔将‘救’谭讷的蠢事写进了日记里,一写就是四五页纸。
  写完后,盛言楚心中对谭讷的那股恶气终于消散了些。
  在笔记里吐槽完谭讷后,盛言楚往后翻了一页,开始记录有关五皇子的内容。
  钟谚青说五皇子是个斗鸡走犬花中消遣的浪荡子,然卫敬对此人评价颇高。
  五皇子今年十四,是老皇帝一次宫宴醉酒后强了宫娥后生下的孩子,五皇子一出生,皇后便下令杖杀了隐瞒身孕的宫娥,那时的皇后手中已经有了嫡子四皇子,所以五皇子就成了皇后的眼中钉,生母死后不久,五皇子险些也遭了歹人的毒手。
  后来居后宫礼佛的太后看不惯皇后毒杀皇上的子嗣,便将五皇子抱去养着了,五皇子俏母,老皇帝看一眼就会想起自己醉酒后做的失德事,所以很不待见五皇子,五皇子长到七岁的时候,太后薨了,五皇子连最后一点温暖都没有了。
  宫里的人都长了一双势利眼,见五皇子没有太后庇佑,宫妃和宫娥见到五皇子的时候都爱冷言冷语的说几句,全然没把五皇子这个皇子身份放在眼里。
  这样的日子直到老皇帝立了太子,其余皇子出宫开府后才结束。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一向寡言少语的五皇子突然变的嚣张跋扈起来,一度成了秦楼楚馆的常客。
  盛言楚写到这笔顿了一下,假若五皇子真如卫敬所言这般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是为了保命演给他人看的,那他不得不佩服五皇子了。
  因为五皇子演戏演的很逼真,一想到钟谚青说起五皇子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盛言楚忍不住想笑。
  合上笔记本前,盛言楚在五皇子的名字上着重划了三道杠。
  相比较受宠的太子和四皇子,他觉得追随五皇子挺好。
  能在诡谲多变的后宫安身立命的人,想来不会是个只会斗酒纵马的无用之辈。
  他今年才十岁,又不是簪缨世胄子弟,虽因为御寒之技得了老皇帝的赏识,但以太子和四皇子身边的幕僚以为,拉拢他恐怕还不到时候,真要拉他站队大概也要等他殿试结束。
  毕竟在太子和四皇子的眼里,他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秀才罢了,倒不至于让他们大费周章的拉拢。
  太子和四皇子两方人马的确是这么想的,皆认为盛言楚太小,没什么利用价值,真要用盛言楚也要等盛言楚人到了京城才行,到那时盛言楚若没有泯然众人矣,他们再过来说服也不迟。
  可惜,有一人不这么想,那人就是被盛言楚写进笔记本的五皇子。
  盛言楚到达临朔郡城的第二天,卫敬身边的侍卫神色凛然的进了客栈。
  第59章 【二更】 崔方仪她娘嫁的……
  自打年后雪停后, 盛言楚就恢复了之前清晨慢跑的计划,等他回到客栈时,等在那的孟双头发都急白了。
  “你跑哪去了?”孟双大步走过来, 焦急道, “卫大人找你呢!”
  “找我?”盛言楚擦擦额头的汗,一手换衣一手套裤子, “大清早的找我干什么?”
  卫敬昨天还说忙的很, 说让他这两天在临朔郡城随便玩玩,等卫敬忙好了再招待他。
  “我哪知道?”孟双像养儿子一样在衣篓里找盛言楚的衣裳,拿了件黑色的,孟双嘴一扁,放下黑色拿了件水红的棉袍, “你也别磨蹭了, 去了不就知道了?”
  换好亵衣套上毛衣的盛言楚刚抬起手,孟双就拎着棉袍轻松的往盛言楚肩上一套, 盛言楚傻愣愣的由着孟双举着他的手穿进衣袖, 等衣裳穿好后他才回过神。
  “孟双大哥,我自己来。”抢在孟双前头,盛言楚忙将床边的棉鞋拿了过来。
  孟双讪讪的收回手, 他从前服侍刘县令惯了, 别看他长得威武雄壮,实则心细的很, 刘县令的生活小事都是他来打点,猛然跟着盛言楚来郡城,他是下意识的将盛言楚当成了自己的主子。
  穿好鞋子后,盛言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孟双,见孟双低着头只顾看自己的手, 他顿了顿,迅速道:“孟双大哥,你想什么呢!不是说要快些去郡守府吗?”
  孟双快速的收敛起脸上的尴尬,应声道:“走吧。”
  两人之间的小插曲很快过去,进了郡守府后,一向忙的不可开交的卫敬竟然还在府上。
  “跟我来。”卫敬面色凝重,交代一句后大步往书房走。
  盛言楚和孟双相视一眼,两人目中均多了一份探究的意味,尤其是盛言楚,在盛言楚看来,能让卫敬撇下修缮民宅这等大事候在家中等他,可见接下来要说的事很重要。
  孟双没有进来,依然守规矩的等候在门外。
  进了书房,卫敬像昨日一样神神秘秘的拿出了一样东西,只不过不再是昂贵的锦盒,而是一封薄薄的书信。
  “谁寄来的?”盛言楚低头一看,信封上署名‘梅自珍’,这人他压根就不认识。
  卫敬大马金刀的坐那,闻言简短道:“早上驿站送来的,五皇子生母是个宫娥,据说姓梅。”
  盛言楚忽觉手中轻飘飘的信似有千斤重,反反复复的念叨‘梅自珍’三个字后,他才抬眸跟卫敬求证:“这信是五皇子给学生的?”
  “正是。”卫敬起身背手行至窗前,声音很轻:“这封信是以好友之名从京城驿站寄来的,里面旁的东西没有,有的只是一份科举书单。”
  “书单?”盛言楚脸上绽放出神采,看完信后他下意识的感慨:“我还有好多书没看哇——”
  上面罗列了一堆科举能用到的书,除了书名,再无其他话语。
  “学生多谢五皇子。”盛言楚含笑鞠躬,“学生近些时日苦于遍寻不得好的书,如今有了这个总算不用盲目的乱看书了。”
  卫敬看过来,纠正道:“是多谢梅自珍。”
  盛言楚捧着书信连连改口:“对对对,是梅自珍。”
  收好书单后,盛言楚这才问起最关键的问题。
  “大人私下和五皇子莫非有联系——”
  卫敬又转头看向窗外的春色,良久才道:“本官只跟梅自珍有来往,和皇五子并不熟。”
  盛言楚了然笑笑,走上前赔罪:“是学生胡言乱语了,这信是梅自珍寄来的,学生该问梅自珍为何要寄信给学生才对。”
  卫敬微微叹息:“梅自珍爱才,但苦于在京城托不开身,听闻你过两年要下场乡试,便亲自择了科举书单送给你。”
  盛言楚恭敬的站在那静静听着,卫敬回眸看了一眼少年,少年年方十岁,身材纤瘦脊背却挺的直,丝毫没有因为陡然拿到京城陌生来信而惶恐。
  他们两人都清楚,梅自珍就是五皇子,皇家之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施了好处肯定有所求。
  然而面前少年脸上没有丝毫焦虑,不骄不躁镇定的可怕。
  想起昨晚夫人杜氏说的话,卫敬看向盛言楚的目光越发的满意。
  “你且回去吧。”卫敬道,“梅自珍知道你年幼,寄来科举书单是想让你好好的学,等回了静绥,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千万别让梅自珍还有本官失望。”
  盛言楚眼底闪过一缕诧异,梅自珍,也就是五皇子,寄来这份书单很明显就是在喊话,让他好好的考,若来日考到京城,他得替五皇子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