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闲:?
怎么也想不到闻倦会说出这句话,谢闲心头很是哭笑不得,但也不太敢笑出来,怕伤了闻倦的自尊。
所以这回他默默憋了片刻笑,才恢复了平静的神情,无奈地低声道:“前辈,其实我那日说那句话不过是逞口舌之快,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您别多心。”
闻倦:……?
闻倦这时皱眉冷冷看了谢闲一眼:“我看你是故意耍我吧?”
谢闲连忙认真道:“晚辈不敢。”
闻倦有意想呵斥谢闲一下,让谢闲长长记性,但这时看着谢闲偷偷藏着笑意的明亮双眸,沉默了一下,闻倦终究还是心软了。
不跟小孩子一番计较。
闻倦如是想。
所以闻倦并没有再批评谢闲,只是别过眼淡淡道:“算了不说了,你赶紧收拾一下,明天就回宗内。”
谢闲愕然:“这么快?”
闻倦道:“按宗内规矩,如果我在千雪崖下一个月还没出来,我的位置就该换人了。如果你想跟我一起喝西北风的话,我不介意再晚几天。”
谢闲先是一怔,接着他就不由得眉眼弯弯道:“没想到前辈也会讲冷笑话。”
闻倦:?
他倒是知道什么叫笑话,但冷笑话是什么?
但闻倦总觉得这个时候从谢闲嘴里说出来的,八成不是好词,他眸光沉了沉,正想告诉谢闲需要尊重前辈,谢闲却已经低头从靴筒里抽出了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来。
闻倦当即冷声道:“你做什么?”
谢闲微微一怔,便笑着把那匕首在一旁的石板上磨了磨道:“既然明日就要回去,那今日我得取血给前辈驱除魔气啊。”
这下子轮到闻倦愕然了,闻倦方才自己编了一通谎话,自认为圆上了,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又把自己绕了进去。
闻倦看着那寒光闪烁的匕首,眉头微微皱了皱,心里想要拒绝,毕竟谢闲才刚筑基,这时又放血,实在是不利他后续修行。
但闻倦前面已经说了那些话,现在想要拒绝却根本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一时间,他沉默了。
看着闻倦沉默的样子,谢闲只以为闻倦关心他,这时他就默默笑了笑,轻声道:“前辈不必担心我,一点血而已,又不会死人。可若是前辈的护法位置丢了,那就真是亏大了。”
说完,谢闲还悄悄眨了一下眼:“我可不喜欢喝西北风。”
闻倦看着谢闲此刻灵动清俊的眸子,目光微微深了些许,而他这时又沉默着思索了片刻,便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枚丹药递到谢闲面前。
谢闲:?
“止痛补血的,吃了一会取血的时候损耗会减轻一些。”
谢闲不疑有他,立刻接过那枚丹药就放入口中,咽了下去。
闻倦见到谢闲这么干脆的动作,目光不自主地柔和了几分,嘴上却淡淡道:“你就不怕这药里有毒?”
谢闲:“噗——”
闻倦:???
谢闲被这经典台词给莫名戳中了笑点,可等他抬起头,对上闻倦骤然黑沉下来的脸色时,又立刻噤声收住了笑意。
“抱歉前辈,只是你这句话让我突然想到之前看过的话本里的内容了。”谢闲连忙解释道。
“话本?”闻倦不悦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闲心头又是一阵好笑,但知道闻倦是关心他,所以这会就很快收敛了笑意,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前辈,时间也不早了,前辈我们尽快开始吧。”
闻倦淡淡瞥了谢闲一眼,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看到谢闲那双晶亮的漂亮眸子时,他却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出来,半晌,只说出了一个字。
“好。”
得到了闻倦的同意,谢闲立刻就着手准备起来。
这一个月来,谢闲也给闻倦放过几次血,除了先前那两次回忆不算太愉快,之后的放血过程基本都是很快速的走流程。
除了有点痛,倒是也没让谢闲留下其他深刻的记忆。
这次谢闲有了之前的经验,特意先把匕首磨得锋利了些,这样也可以减轻一点放血时的疼痛。
不过饶是如此,那锋利冰凉的匕首贴到谢闲温热的掌心上时,谢闲那处的皮肤也还是不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但谢闲却已经学会了隐藏情绪,这会他仍是那副轻松淡然的表情,稳准狠地便对准掌心狠狠割了一刀,刹那间,鲜红的血液便从他白皙掌心的伤口处淌了出来——
疼还是疼的,但谢闲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笑了笑,便迅速把渗着血的掌心递到了闻倦面前。
闻倦这时眸光闪烁了片刻,方才凑过去低头含住了谢闲掌心的伤口。
温热带着一点甜香的血液涌入闻夜口中,闻夜深红色的瞳眸瞬间变色了好几次——即便现在不是魔气发作的时候,谢闲的血对他也还是有着致命的吸引。
要不是他自制力够强,可能前几次都已经把谢闲吸干了。
这次也是一样。
而谢闲的习惯向来都是别开眼不去看闻倦吸血时的模样,一方面是尊重闻倦,不去看闻倦这时失态的神情,一方面也是有点小孩子打针的心态——看不见,疼痛好像就能减轻一点。
只是这一次,谢闲感受有点微妙……
他明显地能感觉到这一次闻倦吸血时的力度并没有先前那几次猛烈,也没有用力去咬他的伤口,只是十分平稳地喝着血——甚至都不太有点像喝血,倒像是在含住他的伤口给他止血?
谢闲心头微微生出几分疑虑,忍不住就回头看向闻倦。
可没想到他刚一转过头,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就袭击了他。
谢闲:……
要不是谢闲意志力尚在,猛地咬了一下舌头,暂且清醒了几分,他可能刚才那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但即便如此,源源不绝的眩晕感仍是朝谢闲袭来,谢闲只道是方才进阶筑基消耗过大,也并不担心自己,反而竭力定了定神,晕乎乎地看着闻倦的方向急切道:“前辈您稍等一下!我头好晕,可能是方才进阶消耗太大了……”
话说到最后,谢闲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
而这时闻倦目光动了动,却并没有抬起头,只平静地淡淡道:“没关系,我也快结束了,你要是困了,就睡吧。”
谢闲:……?
闻倦低沉的嗓音带着一股魔性的力量,谢闲只是稍稍一怔,便不受控制地听从了。
而且本来,他现在也很信任闻倦。
所以闻倦这句话出口之后,谢闲只是表面性地挣扎了一下,便不自觉地垂下了头,身体慢慢歪了过去。
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在这时从谢闲身后绕了过来,轻轻搂住了谢闲倒下去的清瘦腰肢。
沉睡过去的谢闲就这么一脸安静地倒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细碎柔软的黑发覆在他额头上,遮住了一半清俊的眉眼,反而衬得他愈发温顺安和了。
有一双暗红色的瞳眸静静注视着眼前这张极为俊逸清秀的面容,眸子深处,似乎藏着一团火。
紧接着,有修长的手指伸出来,轻轻撩起谢闲额前的碎发,停在了他此刻柔软静谧的眉眼上。
略带薄茧的指腹就这么静静摩挲一下,却又很快退去。
若是有心人仔细观察,便会愕然发现谢闲方才还流着血的手早就止住了血,伤口似乎都变小了几分。
而闻倦这时却又回过头,寻出一点纱布,将那只手拉起来,放在怀里,又仔仔细细把那柔软掌心都已经快消失的伤口给慢慢包扎住了。
做这件事的时候,他血红色的瞳眸中没有丝毫杀意也没有丝毫戾气,有的只是平静与温和。
这么曲折又深沉的温柔,大概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出现吧。
可惜,此刻的谢闲早已陷入了香甜的梦境,丝毫都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的这一切。
太阳下山了。
·
谢闲再次醒来的时候,清晨清亮的日光已经透过稀疏的窗棂洒在了他的脸上,隐约还印出了窗花的图案。
窗外带着竹叶清香的风静静吹入,夹杂着几丝玲珑悦耳的鸟鸣声,钻入了谢闲耳中。
谢闲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看到头顶柔软雅致的绣花床帐时,还觉得有些恍惚。
他这是在哪?
不过等谢闲慢慢坐起身,观察了一下周遭的环境之后,便意识到自己这是回到了天魔宗了。
下意识低头抚摸了一下身上盖着的柔软锦被,再看着床榻边放着的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崭新服饰,谢闲不由得便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里环境这么好,一定是闻倦的住处,没想到闻倦居然第一时间就把他带回了自己的住处,连衣服都准备好了。
也想得太周到了。
思维到此,谢闲的心情愈发愉快了几分,这时他也没有拖延,迅速便翻身下床准备穿衣。
不过刚一动,谢闲就牵扯到了掌心的伤口,不由得微微抽了一口凉气。
可疼痛过后,谢闲又骤然惊奇起来——因为这次的疼痛对比先前几次实在是不太严重。
难道是进入筑基,恢复都快了些吗?
想到这,谢闲正有点惊奇地想要掀开掌心包裹着的纱布看看,门外就传来一个侍女的柔柔嗓音。
“公子起床了么?可要洗漱用膳?”
谢闲听着侍女的问话,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就只觉得闻倦实在是把他照看得太细了。
但此时谢闲也没介意,笑了笑就道:“早膳若是准备了,就放在门口吧,其他的我可以自己来。”
那侍女听了谢闲的话,果然就照做了。
谢闲这时听着侍女的脚步声远去,便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迅速地换好了一旁的一套雪色云纹新衣,先出门洗漱了。
天魔宗位于灵山之上,几个长老护法的住处都有清泉溪流。
谢闲在屋后找到一条在竹林掩映下的小溪,便走了过去,俯身开始洗漱。
天魔宗所在的灵山虽然气候严寒,但宗主和几个护法长老的住处都设下了十分庞大的聚灵阵,聚灵阵常年运转,能保证聚灵阵内一直维持在一个比较惬意的温度。
闻倦住处这附近的溪水也受到聚灵阵的影响,只是微微带一点清新的凉意,并不冷,刚好可以驱散酣睡一夜之后的昏沉感。
谢闲洗完脸,便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这时他看了看四周,见到四下无人,忍不住就想在这洗个澡。
谢闲在千雪崖下住了快一个月,日常清洁都是用涤尘咒,虽然涤尘咒也能弄得挺干净,不过他内心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总觉得还是用水洗洗比较好。
只是他这边刚刚解开外衫,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交谈声。
谢闲眉头一皱,立刻不动声色地拢起了外裳,走上了岸,暗暗摸出了靴筒中藏着的匕首,放进了袖子里。
不知为何,他隐约听到那交谈的人声便觉得来者不怀好意。
很快,谢闲的第六感便被验证了——来的人果然不怀好意,而且这里面有一个还是他这辈子最不想再见到的人,慕容旭。
不过现在的谢闲也没有以前那么恐惧慕容旭了,一方面是因为他现在境界稳定,有了一搏之力。另一方面则是背后有了靠山,当然底气足些。
所以谢闲也没有躲避的意思,就这么静静站在那,等着慕容旭一行人走过来。
慕容旭来的时候趾高气昂,眸光阴暗沉冷,但在见到谢闲之后,他的神情忽然微妙地变了。
从前他总觉得谢闲是仗着一张脸才得了萧雪堂的另眼相待,没想到谢闲大难不死之后,气质居然都修炼得同那个人那么像了。
慕容旭心头愈发沉了几分。
不过想到自己此行来的目的,慕容旭忽然又笑了笑,道:“恭喜谢公子,谢公子好福气啊,大难不死,还有闻护法替你求情。”
谢闲本来都不想搭理慕容旭,但听到慕容旭这句话之后,他脸色骤然就变了,这时他才想起他当初被打下千雪崖的“罪名”。
那可是试图谋害宗主。
闻倦如果为他求情,岂不是……
想到这,谢闲果断沉声问:“闻前辈和宗主在哪?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慕容旭眸中阴毒的光闪了闪,末了又笑了一声道:“不着急,这次我来,本就是宗主要召见你。”
谢闲:?!
萧雪堂要见他?什么意思?
谢闲真的想不出萧雪堂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要见他?
慕容旭这时看着谢闲眼中隐忍的疑惑和猜忌,不由得勾了勾唇,才语带嘲讽地道:“宗主说,你人是他带回来的,闻护法不能这么自作主张地就把你要过去。所以,让我带你去大殿,要亲自问问你的选择。”
谢闲骤然沉默了,一股凉意瞬间从脚底攀援上了他的脊背。
这时他抬起头,冷冷看着慕容旭眸中那诡异的笑意,终于明白为什么慕容旭今天没有对他动手,还这么客气了。
萧雪堂这么堂而皇之地请他去大殿,还要让他在萧雪堂和闻倦之间做选择?
这不就是个必死题吗?
区别只在于,是他死,还是他和闻倦一起死。
古来抢主人东西的下属都没有好下场,闻倦的做法恐怕是触了萧雪堂的逆鳞。他也高估了萧雪堂的善良……
此刻的谢闲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的高兴是多么的愚蠢。
不仅把自己害了,还害了闻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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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倦:必死题,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