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幽若走出申城机场时,一眼就看到了等候在出口处的林昙。
申城下着小雨,潮湿阴冷,同父异母的兄长穿着暖软的羊绒外套,用平和温柔的微笑扫去了天空中的阴郁。
“坐飞机很累吧。”林昙接过拉杆箱,交给身旁的司机,亲昵地拉住林幽若的手, “今天爸也在家,让厨师做了你最爱吃的水晶虾仁和芙蓉蟹斗,今晚先好好吃饭,公司里的事情明天再说。”
林幽若不记得她喜欢吃这些,看了看跟在身后约莫40岁出头的陌生面孔,还没开口问,林昙就好像会读心术似的介绍道:“这位是咱们的新司机,从公交系统挖角请来的,我们都叫刘哥。”
“你好!”林幽若礼节性地微笑问好。
刘哥将行李放进阿斯顿的后备箱,职业周到地为林家兄妹打开后座的车门。
林昙在嘤国的名校读的金融学的硕士,耳濡目染了几年绅士的礼仪,凡事都彬彬有礼,女士优先。他对刘哥点头微笑,又温柔似水地看向妹妹,示意请林幽若先上车。
看着宽敞的车内,豪华的座椅和精致的苏绣靠垫,林幽若迟疑了几秒,没有立刻进去。
“怎么不进去?”林昙委婉地问。
林幽若不想失礼,但仍艰难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哥,我想自己开车。”
刘司机刚来没多久,对林家的事不太了解,听到这位大小姐破天荒的要求,也不知自己那里没做周全,惹雇主生气了。
“好吧。”林昙宽慰地拍拍妹妹的后背,“你来开吧,今天路面有点滑,要小心啊。”
又朝司机致歉道:“不好意思,刘哥,你坐后面吧。”
由女司机驾驶的阿斯顿suv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林昙坐在副驾驶,一路上兄妹俩投合地聊着天,后座上的老司机则全程懵圈,呆若木鸡。
林家宅邸距离申城市区不远,仍是寸土寸金的地界,位置交通便利,松风水月,绿树成荫。从大门进入庭院后又开了两三分钟,道路两旁的洒金梅花开正盛,玉白色的重瓣上点缀着红斑,像是白净的姑娘羞红的脸颊。
林幽若回家后做了spa放松紧绷的身体和精神,小睡了一会儿,直到晚饭时间才起来。
因为女儿回家,林元柏几天内没有太多工作上的安排,大概是穷养儿富养女的观念作祟,林元柏舍不得林幽若吃一点苦头,公司的大小事务,大多交给儿子和准女婿打理,不过在股份上分给女儿的很是大方。
父爱大多不善言表,不过,从打扫得一尘不染的豪宅,到满桌的山珍海味,足以证明林元柏深沉含蓄的关怀。
餐桌上,就像迎接去外地大学后第一次回家的游子。
“小若,来,吃个蟹腿。”林昙剪开帝王蟹的壳子,将一块散发着鲜味的白嫩蟹肉拨出来,放进妹妹面前的餐盘内。
“不用了,哥,我自己来。”
“我负责处理和搬运食物,你只要负责吃就好了。”林昙说完,又夹了个晶莹剔透的虾仁,像个担心孩子在学校吃不好饭的老妈子。
“哥,你这样以后交了女朋友怎么办,人家会嫉妒的。”
“那我必须找个,比哥哥我还疼你的女朋友。”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哥哥嫂子在妹妹这里争宠的感觉,夫妻之间不是应该最重视彼此么。
林元柏看着笙磬同音的儿女,心满意得,他更关心生活和工作方面。
“小若,在绿城还习惯么,要是不适应就尽早回来。”
林幽若喝茶顺了顺嘴里的食物,赶紧回答道:“习惯啊,我觉得绿城挺好的,我都喜欢上那里了。”
林元柏无奈地摇头,“我看你是不想回来,让我管着你吧。”
“爸,我都多大了,能独当一面了,您老是不给我锻炼的机会,我在绿城分店这一个多月,做出的成绩您也不是没看到,都上微博热搜了。”林幽若半埋怨半撒娇,“我还有工作跟您汇报呢,现在是用餐时间,聊工作容易消化不良,等下周去总部咱们公事公办。”
“我女儿真的长本事了。”林元柏忍俊不禁,“好,到时候爸可不和你讲情面了啊,咱们就公事公办!”
“一言为定!到时候可不许耍赖哦!”
在林元柏的眼里,女儿始终是个爱撒娇耍赖的小丫头,如果他提前知道,林幽若所说的公事公办指的是什么,恐怕不会笑得如此轻松。
从佣人旁观的角度看,豪门父子兄妹三人谈笑风生,欢聚一堂。
而身处其中的林幽若,却不能完全沉浸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她对父兄的关怀并没有感到虚夸和违和,只是他们隐瞒陈斌肇事真相的事情还压在心里。
晚饭后,林幽若打发佣人回去休息,终于鼓起勇气,收起娇嗔,郑重而严肃问道:
“爸,哥,我有事情要问你们。”
林元柏很诧异,女儿突然这么严肃,应该不是不痛不痒的小事,试着问道:
“关于你和周涣的婚事?”
“不是。”林幽若简单地否定,“是关于我三个多月前的那场车祸。”
林元柏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小若,这种不愉快的事,还是别再提……”林昙和声劝道。
“对外公布的结果是,陈斌肺癌晚期,精神压力过大,导致交通事故。”林幽若果断地打断了林昙的劝解,“但是,我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样?”林元柏强颜欢笑,回问。
林幽若掷出答案:“因为吸毒,并且很可能是由于毒瘾发作时产生的幻觉。”
“你们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听到女儿义正辞严的质问,林元柏刚刚还如沐春风的容颜,立刻就像秋风少落叶似的,凄冷难看。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愧疚,“小若,爸并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又转过脸对着林昙,目光夹杂着些不满,“这件事,你自己跟你妹解释吧。”
说完,林元柏回了卧房,客厅里只剩下兄妹两人。
“小若,对不起。”林昙语气温吞,“是我让爸瞒着这件事,没有追责,也骗了你。”
面对林昙自首式的道歉,林幽若说不出太多指责的话,她只想知道原因。
“哥,你跟我说实话,我是那场事故的受害者,我有权知道真相。”
林昙望向窗外,避开林幽若锐利的目光,“你回国时,斌叔载着你从高速上冲下去,我们都不敢相信他能出这么离谱的事故。也曾经怀疑过,会不会是针对你的谋杀。”
“但是车已经严重损毁,无法确认是否做过改动,后来,在收拾斌叔遗物的时候,发现了注射用的针剂。他的遗体被送去尸检,然后在血液里查出了,甲基|苯丙|胺,大约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样子。”
“爸知道后很生气,打算向斌叔的家人追责的,是我阻止了他。”
“你为什么要……”林幽若忍不住问。
“斌叔和我的私交很好,我从小都是他接送的。”
“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全是,感情只是一方面。”林昙苦笑道:“斌叔的儿子今年要考大学了,如果我们追责后,爆出他父亲吸毒肇事的新闻,可能会毁掉一个寒窗十年的学生的前途。”
“还有一个原因,白帝为所有的司机都上过保险,如果只是精神压力引起的事故,是可以拿到赔偿的,所以,我才想办法买通了关系,修改了验尸报告。斌叔的母亲住在养老院里,每个月的花费有小一万,如果失去了儿子又失去了经济来源,一家人的生活难免陷入困境。”
“爸肯定不会同意拿家里的钱去资助斌叔的家人,毕竟,是斌叔自作自受,还牵连了你。所以,我也只能用这个办法帮他们一把。另外,让八十多岁的老人接受儿子因病痛和压力而死,相比接受因吸毒肇事而死,总是更容易些。”
林幽若不可思议地看着林昙:“哥……你还真把自己当菩萨了……”
“你别讽刺我了,是哥有错在先。”林昙本就带有些忧郁的容颜,此刻愁苦更重,“斌叔一直为我开车,我却连他的异常都没有发觉,让他去接你,牵连你出车祸失忆。事后还瞒着你,就更不对了。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一定都胡思乱想了很久吧。”
林昙不再回避,对上林幽若渐渐舒展开的眉目:
“哥向你真诚道歉,小若能不能原谅我。”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算了,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林幽若展颜,“下次可不能再骗我了,不管什么原因。我早就不是一点挫折都接受不了的小孩子了。”
林幽若躺在卧房柔软的大床上,解开了心中的疑虑后,心情也像落在海绵上,轻松舒服。
手机震动了一下,林幽若抓过来期待地滑开锁屏,是个app毫无价值的推送,她有点失望,点开设置关闭通知发送。又看到微信图标右上角的红点,有十几条未读信息,打开后除了公众号的推文,还有周涣套路式的嘘寒问暖。
青色的小竹子头像,安静地待在置顶的位置,一点动静也没有。
林幽若失落地把手机丢在枕头边。她忙不忙,顺不顺利,怎么也不主动关心自己一下。林幽若用被子蒙住头,也不知道生的是哪门子闷气。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中,枕边的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林幽若有些不耐烦地拿起来,是微信的视频申请,上方是色彩鲜明的青色小竹子。
林幽若揉揉眼睛,仿佛在梦中
。
陆青筱从来都是发文字聊天,语音和表情都很少,打视频通话还是头一次。
拇指在同意图标上悬停了一瞬,林幽若已经洗漱过卸了妆,她好像从没有在陆青筱面前素颜过,会不会和平时差别很大,会不会很奇怪。
可林幽若更担心长时间的等待让对方挂断电话,赶紧点了同意。
陆青筱:“喂,到家了么?”
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画面上,大概离得太近,只显示出一对凤眼、直挺的鼻梁、和一颗尖尖的虎牙,看着有点搞笑。
林幽若:“早就到了,现在都准备休息了。”
陆青筱把手机拿远了些,恰到好处地露出锁骨和肩膀,跟证件照似的。
陆青筱:“咦?你那边怎么是黑的?”
林幽若按住前置摄像头,“有点不方便……”
“你该不会又哭了吧,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画面里略带紧张的关切神情,林幽若心里像浇了蜂蜜牛奶,“没有啦,事情都问清楚了。”
“真的?你怎么不露脸?”
林幽若温吞道:“我没化妆……”
陆青筱调笑道:“我连你哭花妆的样子都看过,没化妆算什么,又不是网友见面。”
“好吧。”林幽若打开壁灯,直起身倚在床头,理了下头发和睡衣的蕾丝衣领,调整好距离后,手指从摄像头移开。
橙黄色的暖光照在她姣好的容颜上,温柔似一江春水,清丽似月下芙蓉。
“林幽若?”
“嗯?”
“你不化妆的时候,比化妆时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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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阅读。
陆青筱:为什么这章我只在摄像头里出现啊,我还是不是主攻。
黑小莲:心累鸭,你下章可能都出不了场了,我想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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