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展追已经无影无踪,叶悠居然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丽娘欢欢喜喜的端着铜盆进来,脚步雀跃,若不是手里捧了东西,恨不得跳着进来。
叶悠自行将衣裳穿好,接过她递过来的湿巾子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丽娘笑起来,不忘朝院中瞥了一眼,随之压低声音道:“大喜事儿,今早听人小夫人被发卖了!”
“什么?”叶悠以为自己听岔了,停下手里的擦脸的动作等着丽娘重复。
“小夫人昨天被大人发卖了,”丽娘怕她听不清楚,朝她身边挪了挪,顺手接过手中的巾子摁在水盆里又浸了温水,这才重新递还到她手上,“连带着西院的人,一起卖了。”
“怎么回事?”叶悠将信将疑,这么大事儿她居然一点动静都没听见,就连展追也没透露半个字。
前几日还捧在手里宠着,怎的说发卖就发卖了,着实没什么道理,叶悠捧着手里温热的巾子继续擦脸。
“其中发生了什么,倒是没人说,不过这是千真万确的,”丽娘掰着手指头又言,“奴婢起初也不信,早起偷着去西院看了一眼,果真楼去人空。”
“没听人说是为了什么?”叶悠这会儿倒有几分真信了,还是觉得这事儿蹊跷。
丽娘摇头,也是一脸犹疑:“打听不出来,都说不知道,看样子像不敢说。”
这下,叶悠倒是也信了,一来丽娘没必要说假话,二来以展追现在的性情,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陈双双不知不觉中踩了他的痛处惹的他发了狂也说不定。
“夫人,想来是小夫人惹了你,大人为了给你出气才把她发卖了?”
闻言叶悠轻笑一声,在她心里,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不过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这种事难免引人猜测,觉着或多或少与叶悠有些关系,可她自己清楚展追是个什么人,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撕碎了,哪里会因为这个就发卖了陈双双。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是陈双双自己戳了展追的痛处。
叶悠将巾子丢到水盆里不再接茬:“快去准备一下,今日我们上街。”
“上街?”丽娘闻言眼前一亮。
“带你出去见识见识,”叶悠一笑,“我也好久都没出门了,京城可比郊外热闹许多。”
“好,奴婢这就去准备!”丽娘方才的思绪全被上街这件事打断,将陈双双的事抛到脑后,兴冲冲的出门去,比来的时候还要欢喜。
丽娘初次逛京城的大街,只恨少生了几双眼睛,东瞧西看,什么都想买,什么都想试试。
叶悠心不在焉的带着她买了些香粉首饰,好等到展追回来交差,随后不久便带着她往城东行去。
那边是曾经的叶府所在之处。
这次出门,逛街是假,故地重游是真。
不过叶悠没有想到的事,从他们出门的那刻起,便有一双展追派出来的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叶府今非昔比,门上落了大锁。
虽然依旧是朱红的大门,高垒的院墙,却黯然生出了许多萧索之色。
落叶铺满台阶无人来扫,叶府的匾额也一去无踪。
叶悠垂眸望着地上的落叶出神。
“夫人,这是什么地方?”丽娘打量着她的神色,又四处张望这看起来虽不破败却萧条的宅子问道。
“这……”叶悠抬脸,目光似乎要穿透大门,“这是我的家。”
“将军府!”丽娘挑了眉,表情夸张,接着又仔细瞧看府宅。
她尽力想象着这宅院从前的气派热闹,再将目光移到叶悠身上,想象着这样一个高门贵女住在里面的场景。
丽娘虽然不知道府里的事,可是听婆子们咬耳朵,说将军府和展追之间有过节,她对此知之甚少,又不敢问,这回见了这宅子便更好奇了,若是有过节为何展追大人会娶叶悠,若说没过节为何连最起码的三媒六聘都没有?
丽娘真的忍不住想要问个清楚,可李嫂的嘱咐这个时候稍稍从耳边冒出来。
她说:少打听闲事,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好。
叶悠一声轻叹,眼睑再次垂下来,眉目间凝着彷徨,转身便要走。
没出两步,她见街尾拐角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叶悠眼皮一跳,二话不说朝那身影追去。
这次她在熟悉的家门口,没有再让那身影消失,而是预判了他的行动轨迹超了近路成功在下一个路口堵住他。
“仲庭哥哥!”叶悠挡在他面前唤了一声。
丁仲庭本以为这次还能像之前那样顺利逃开,没成想下一刻她便出现在自己脸前,他一窘,下意识的转身试图离开。
“仲庭哥哥!”叶悠早有防备,一把扯住他的胳膊。
丁仲庭低头看着她的手正抓着自己,步伐迟疑,身子僵硬,觉得一下子就走不动了,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叶悠怕他又跑了,即便他已经停下来,却依旧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我只是路过。”丁仲庭不去看她,只目光涣散的盯着砖墙。
叶悠这才上下打量丁仲庭,瘦的几乎脱相,一双大眼睛眼眶微凹,原本白皙的肤色也变得乌突突的,着一身粗布麻衣,短打装束,嘴周围冒出来一圈胡茬儿,像是许久没有梳理过。
很明显,他这段时间过的不好,十分不好。
丁仲庭余光看到叶悠在打量自己,他憎恨自己此时的窘迫模样,憎恨自己以这副德行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你现在住在哪里,可有去处?”叶悠想问的话太多,一时间不知从何问起,思忖了半天才问出口。
丁仲庭不想告诉叶悠他现在的境况有多么凄惨,只咬着牙微微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即便他不说叶悠也能猜到,展追回来了,能给他什么好果子吃。
“仲庭哥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喝杯茶。”
“改日吧,我还有事。”丁仲庭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他觉得自己的脸是彻彻底底丢尽了。
“你别想骗我!”叶悠斩钉截铁说道,丁仲庭的性子她清楚,这样说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躲开她罢了,“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关于我家的事。”
丁仲庭一怔,终于对上她的眼睛:“你家的事?”
“是。”叶悠重重点头,有太多疑惑和不解需要她去求证,荨薇年纪小,知道的不多,祖母当初与她在一起,自然也不知道,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丁仲庭。
丁仲庭看着她的双眸,清澈明亮,如有星辰,不过相比从前,多了一份隐忍和悲凉。
他心口一痛,盖过他的窘迫和初见她的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