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凝这才道:“当今圣上刺杀先皇时,并未成功杀死前太子,死的是太子的替身,英王若是愿意为太子所用,剩下的事,我们明天可以详谈,若是怕连累家人,不愿涉险,英王可以随时回去,请你对今日的事保密。”
这番话,不啻于晴天霹雳,英王整个人都呆住了,“什么?太子没有死?
他紧紧抓住了陆凝的手臂,“你当真没有骗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子什么时候有的替身?”
陆凝看了一眼,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臂,不悦地蹙了蹙眉,英王着急知晓太子的事,根本没察觉到陆凝的不爽,依然在急切追问着他。
见他眼中都含了泪花,陆凝忍了忍,终究没有甩开他,他寥寥数语概括了一下。
太子有替身的事,除了先皇和皇后知晓,唯一知道的人,便是韩国公,当时先皇其实已经察觉到了弟弟裴献有谋逆之心。
当时,裴献手中有十万大军,风头正盛,他年轻气盛,对先皇也谈不上多敬重,他同样是嫡出,只因不是嫡长子,就要与皇位失之交臂,他自然是不服气的。
皇后也瞧不出了他的不敬,一直在提防着他。
韩国公也有所察觉,他一直在劝先皇,让他不要妇人之仁,让他夺走裴献的兵权,直接将人控制起来,先皇却一直犹豫不决,他总觉得裴献尚未真正做下什么,就这样对他,着实下不去手。
两人毕竟是亲兄弟,他甚至觉得裴献只是一时想差了,应该狠不下心对他动手,便没有听从韩国公的。
皇后也曾劝过他,他却太过仁慈,皇后没有法子,才求到了韩国公跟前,让他秘密给太子找了替身,以备不时之需。
皇后是个很有主见的,甚至想要越过皇帝,联合父兄,解决掉裴献,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他们的计划,才刚刚成型,裴献的人就杀进了皇宫。她只来得及,让人给韩国公递了信,最后只有陆凝逃过一劫。
英王心中大为震撼,得知果真是韩国公救了太子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时竟有些老泪纵横。
他早就对当今圣上有些不满了,刚刚得知确实是他杀死了先皇后,他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惜国不可一日无君,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皆出了事,四皇子年龄又实在太小,根本无法干政,圣上一死,大周必会大乱。
他只得压制住了心中的仇恨,谁料此刻,竟得知前太子还活着,他神情有些严肃,想多打听一下前太子的为人,若也不成器的……英王正想着,却突然想起了陆凝刚刚的话。
他板着脸,询问了一句,“我若不愿效忠太子,只需对今日的事保密就行?太子不怕我出去乱说?”
他今年四十出头,因久经战场,甚有威严,此刻一板起脸,周身更是多了一股压迫感。
陆凝却并未受到影响,只抬眼扫了英王一眼,道:“太子认为,能被先皇信任的人,就算不愿效忠他,也肯定不会出卖他,他相信先皇的眼光。英王既不愿意效忠,今日咱们就此别过。”
陆凝这番话,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他并非先皇,也不像他的父皇,那样容易轻信一个人,若非梦到过英王的忠心,他自然不会放英王离开。以他的性子,英王拒绝时,便唯有一死供他选择。
他转身要时,果然被英王拦住了。
英王心中大为震撼,根本没料到,太子竟有这般心胸,他但凡出卖他,等待他的将是灭顶之灾,他却偏偏给予了他信任,和先皇一样。
等两人谈完事情,夜已经很深了,城门也已经落了锁。英王将他邀请到了自己的落脚处。
陆凝并未拒绝,来之前他就想过,晚上许是回不去,他让人给韩国公和沈娇各传了个消息。
收到他的信后,韩国公才松口气,沈娇却有些放心不下,她是他的枕边人,自然能察觉到一些事,总觉得要变天了。
他在时,她还能安心一些,如今他不在,她在床上躺了半天,也没有睡意,最后忍不住又查了查自己的账本。
前几个月,她一直在变卖自己的嫁妆,原本是想多攒点银子,想着等他快要谋逆时,她就带着白芍等人离开京城,暂时躲避一段时间。
这一世,她无论如何都想护住身边的人。
她的嫁妆不算少,折成银子后,足足有三万两,除了嫁妆以外,她还攒了一万多两,有一部分是庄子的进项,更多的是荣傅给她的分成。
她又仔仔细细数了一遍,一共四万六千五百两。
她将其中五百两银票取了出来,打算交给白芍和半夏,明天找个借口让她们去庄子上暂且避避。
一切都打算好,她有些困,竟是抱着盒子直接睡着了,陆凝一早就回来了,今日无需上朝,他便先回来看了看沈娇,清楚小姑娘应该还睡着,他脚步很轻。
尽管如此,他进来时,沈娇还是惊醒了,小丫头抱着盒子,猛地坐了起来,少女长发及腰,眼神呆呆的,反应了一下,才朝陆凝看了去。
瞧见他平安归来了,沈娇松口气,陆凝扫了一眼她怀里的盒子,微微挑了一下眉,他对府里的事,基本都知道,自然也清楚,盒子里装着她的银子。
他甚至知道,小姑娘变卖嫁妆的事,还让她的嫁妆“卖”出了高价,那时,沈娇对他很是戒备,他便装作不知此事,也没有多问。
他甚至以为她是没有安全感,才想多要点银子,他还变着法地给了她不少贵重东西,谁料这些东西,她根本没有卖掉的意思。
陆凝心思虽细腻,却也不清楚小姑娘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会儿见她将盒子递给了自己,他才愣了一下。
沈娇揉了揉眼睛,才彻底清醒了,她软声道:“这是我这些年,攒的银子,一共四万六千两,虽然不算特别多,也不算少,夫君帮我收着吧,若是需要用钱,手头紧时,可以用我的,反正我拿着也没什么用。”
陆凝心中不由动了动,怎么也没料到,她竟会把银子交给他,这是她全部的家当,女子的嫁妆,一般都会留着,日后给女儿当嫁妆,甚少会有人卖掉嫁妆。
她卖掉嫁妆时,他还以为,她只是单纯地缺钱,便随她卖了,其实她的嫁妆,不过是换了地方,帮她保存而已。此刻,她竟毫不犹豫将所有的银子都给了他。
四万多两,自然不是小数目,曾氏攒了一辈子,都未必有一万两,她不可能不清楚,这些银子的价值。
陆凝心动得厉害,他顺手将盒子丢到了一旁,冲她道:“过来,给夫君抱抱。”
沈娇反应慢了一拍,没有过去,下一刻,男人就长臂一挥,将他捞到了怀里,他抱着小姑娘,亲了一下她的发丝,只觉得心中软成了一团。
第95章 完结下 她心中却甜甜的,好似开了一朵……
陆凝亲了亲小姑娘的唇, 才低声道:“用不着你的银子,你自己收好就行,想买什么可以随便买, 不够了还可以找我要, 你的那些嫁妆,就在温泉庄子上,你什么时候想要了,直接让小厮去拉就行。”
沈娇有些懵,她的嫁妆不是让李智卖掉了?怎么跑去了温泉庄子上?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时,沈娇突然懂了,难怪那些嫁妆能卖三万两银子,敢情竟是他买下的?
沈娇一时失了言语,只觉得心中酸酸的, 她忍不住扑到了他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半晌才低声问他,“干嘛不早些告诉我?”
陆凝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淡淡道:“又不是什么大事。”
沈娇在他怀里蹭了蹭, 倾听了一下他的心跳, 没忍住, 小声问他,“陆凝, 你是不是早就惦记上我了?”
她问完才有些羞,小脸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 瞧着动人极了,陆凝哑声问她,“不然呢, 你觉得我是无缘无故,就无私奉献的人吗?”
沈娇原本还有些感动,听了他的话,又莫名想打他一下,心中这么想,她便做了,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只觉得他挺会破坏氛围。
陆凝含笑握住了她的小手,又将人搂到了怀里,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发丝。陆凝还有事要忙,并未多待,他走后,沈娇才起来。
因着陆凝没要她的银子,她便又取出了五千两,用完早膳,她便将银子交给了白芍,道:“下午二爷想带我出去游玩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暂时不需要你们服侍,你们先去庄子上住几天吧,我不在府里,曾氏难免会刁难你们,正好交给你们一些事,一会儿你们去街上采买几个丫鬟,下午一并带去庄子上,最好买一些识字的,你们先教教她们规矩,等我回府了,我再喊你们回来。”
她神色正常,瞧着根本不像是在骗人,之前陆凝就带她出去过,同样不让她们跟着,白芍和半夏都没怀疑什么,半夏还好奇地问了一句,“主子要丫鬟做什么?”
沈娇笑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在庄子上时,你们只管好好教导她们就行。”
沈娇其实就是想给她们找些事做,免得她们闲下来时,会多想,忙起来估计也没心思胡思乱想了。
两人爽快地应了下来,就这么出了府。
她们跑了一上午,去了好几个地方,才买了几个机灵又识字的丫鬟,沈娇让小厮备了马车,又安排了几个护卫,便让她们离开了。
府里的众人,根本没注意到,她将丫鬟打发走了。唯有陆凝察觉到了,他隐约猜出了她的心思,见她自己反而留了下来,陆凝心中竟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想告诉她不必怕,他会安排好一切,想到梦里,就出了万一,他最终也没承诺什么,只是在几日后的一个夜晚,亲了亲她的唇,低声对她道:“晚上我有事,不回来了,你乖乖睡觉,明日早起后,按时吃饭,午时我陪你回来用午膳。”
他说得轻描淡写的,甚至没提去忙什么,沈娇心中却紧了紧,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这几日,陆凝一直在等英王的人,五万精兵化整为零,已经悄悄围住了京城。陆凝这些年,也训练了一些人,多达两万,这些人还个个身手不错,早在一个月前,他们就分批悄悄潜入了京城。
京城的兵力并不多。这些年,边疆一直不太平,大大小小打了不少仗,兵力远比不上十几年前,包括禁军、锦衣卫、神机营等,总共也就五万士兵,其中陆凝还策反了一部分。
其实英王的人就算不来,陆凝胜利的几率也很大,英王的到来,倒是使这场争斗,变得更顺利了。
梦中,陆凝是直接攻破的城门,当时他心中充满了仇恨,唯有杀戮才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他便带着人,直接杀进了皇宫。
如今他虽然也恨裴献,因着沈娇的存在,冷静了许多,巫夷和南通对大周虎视眈眈,最明智的选择是保存兵力,陆凝近来,便一点点将部分禁军,替换成了自己的人,晚上等裴献睡得正沉时,他的人便打开了午门和东直门。
陆凝直接带兵闯了进来,因禁军中有他的人,晚上的饭菜和宫内的熏香均被调换了,此刻大多数人都睡得跟猪似的,陆凝带着人,一路还算顺畅,遇到巡逻的士兵时,也能很快将人控制起来。
他就这样带着一队人朝乾清宫走了去。
皇上并未被下药,隐约听到打斗声和脚步声时,他便惊醒了。
坐起来后,裴献才发现他并非是在做梦,打斗声竟真是从外面传来的。
他不由有些胆战心惊的,大声喊了一声,“来人。”
赵公公正在外间打盹,听到皇上的声音,连忙蹦了起来,皇上身边的高手,也跃了出来。
皇上身边本有十几个高手,时刻保护着他,见他一声令下只跳出四五个人,皇上摔了手中的杯子,“其他人呢?”
护卫首领跪了下来,请罪道:“外面突然闯入了一群人,属下让其他人出去查看情况了,他们至今未归,望皇上恕罪。”
皇上仓皇下了床,一时间,甚至以为是巫夷国攻了过来,他吓得额头都出满了汗,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连滚带爬地下了床,“走,快护朕出宫。”
他越来越怕死了,这会儿第一反应便是要逃走。
他正想带着护卫离开时,门却突然被人踹开了,瞧见陆凝时,裴献心中不由一喜,“陆爱卿,你来的正好,外面情况怎么样了?是不是你爹带人来营救朕了?”
陆凝似笑非笑扬了下唇。
皇上身边的护卫都戒备地拔出了剑,直指陆凝,陆凝没有动,冲身边的人比了个手势,他身后的人,便冲了上去,这二十多个人,瞬间就将皇上和他的护卫包围了起来。
他们没有动裴献,与护卫缠斗了起来,裴献的护卫虽然是顶尖高手,却无法以一敌五,很快,这些人便落了下风。
见陆凝的人,竟是对他的人出了手,裴献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陆凝,怎么都没料到,他会谋反。
他指着陆凝,手颤抖了好几下,才骂道:“枉朕那么信任你,韩国公真是养了个好儿子!竟是个狼心狗肺的玩意,来人啊,给朕杀了他!能杀掉他,朕重重有赏!”
这会儿大家都自顾不暇,自然没有人来杀陆凝。
陆凝眉眼不动,只淡淡望着他,冷笑道:“再狼心狗肺也不及你,天底下只怕还没人比你更恶心吧?枉父皇那般信任你。”
“父皇”两字却让裴献彻底懵掉了。
他怔怔望着陆凝,试图从他的眉眼中瞧出点什么,却没有找到,半分与兄长相似的地方,兄长的长相很是柔和,像极了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陆凝的五官却很是冷硬。
他甚至与皇嫂都不太像,不,并非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他与皇嫂一样,生了一声内敛的凤眼,这世上凤眼之人着实太多,他才从不曾怀疑过陆凝的身份竟有问题。
裴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陆凝却走了过去,狠狠攥住了他的脖子,裴献反应过来后,就踹向了他,却被陆凝一脚踹在了下半身,他疼得尖叫了一声,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裴献虽然会武,这些年,都不曾练习过,早就荒废了,他又十分重欲,身体也被掏空了,前段时间又被三皇子气吐了血,反应能力大不如之前,对上陆凝后,他竟是毫无反抗之力。
他疼得额头上满是汗,只觉得有些承受不住,那种被踢爆的感觉,狠狠折磨着他,甚至有血顺着他的睡裤渗了出来,他抽搐了许久,才缓过那阵剧烈的疼痛,瞧见裤子上的血痕时,他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这下竟是再也无法撑住,直接晕厥了过去。
外面的打斗声又持续了一会儿,燕溪并未一味地强攻,也会试图说服他们放下武器,却依然有人在拼死抵抗,又过了片刻,才彻底没有动静。
不知不觉就到了上早朝的时间,文武百官从午门进来时,就发现了不对劲,地上虽然没什么尸体,却有不少鲜血,一看就知道,这里曾发生了一场恶斗。胆子小得吓得腿都软了,竟是直接跪了下来,同僚连忙将他们扶了起来。
皇宫的打斗声不算小,巡城的护卫发现不对劲时,就想去借兵,谁料却对上了英王的人。
有个别官员听到了奇怪的响动,甚至让府里的小厮去查探了一下,见是英王围住了京城,他们甚至松了口气,当今圣上在位的这些年,着实算不上明君。
他手段很是狠厉,处决过不少人,还刚愎自用,听不得劝,跟先皇一对比,说他是昏君,都不算冤枉他,其实有不少人巴不得他赶紧退位,见并非敌国围住的京城,有好几个官员,都装聋作哑了起来,权当没听到外面的响动。
瞧见地上的鲜血,那些没听到动静的才隐约察觉到什么,不少官员都变了脸,连忙加快了脚步,他们进来后,才发现皇上已经来了,他就这样瘫坐在龙椅前,竟是只着里衣,头发上还滴着水,瞧着好不狼狈。
裴献是被陆凝拎来的,被凉水泼醒后,他就再次感受到了下身的疼痛,裤子上的血已经干涸了,他却依然很疼,疼得身上满是汗,话都说不出。
大家这才发现,不仅皇上在,陆凝竟也在,他今日并未穿朝服,一身绛紫色锦袍,衬得他格外俊美,他周身的气息也冷得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