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霸天书 > 奇幻玄幻 > 烂柯棋缘 > 烂柯棋缘 第344节
  “刚刚那人我看着有些面善,是来取信件的?叫什么?”
  “回朱大人的话,那人确实是来领信件的,名叫‘计缘’,是计策的计,缘分的缘,说来也稀奇,那信件啊,厚厚一摞,好些都很旧了……呃,朱大人,朱大人?”
  衙役说着说着,发现朱言旭老大人居然愣愣看着外头在发呆了,这位大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武功是公认的宁安县第一,身子硬朗出手更硬,不可能是犯了痴呆。
  “朱大人?朱大人!”
  “啊哦哦,听到了听到了,你等好生在此看守,我先离开了!”
  朱言旭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随后赶紧朝着外头走去,两名差役赶忙行礼,但之后也面面相觑。
  “这计缘和朱大人很熟?”
  “不知道啊……”
  朱言旭人老却依旧利索,龙行虎步之下很快出了公所门口,放眼朝着大街上望去,除了一片熙熙攘攘之外,并没有看到计缘的身影。
  他面色带着恍惚,口中喃喃自语着。
  “计缘……真的是计缘!还是那般模样,一点都没变!”
  以前在计缘名头正盛那会,县衙里闲着没事也有人猜测过他的年纪,因为其谈吐举止和那股风貌青丝风雅的面容,大多数人猜测应该是四十多岁,但不显老的那种人,反正没人认为计缘很年轻,至少绝对比尹兆先要大一些。
  今时今日,朱言旭再见计缘却还是当初模样,多年前关于计缘的一些传闻也重新涌上心头。
  有时候人是很健忘的,除了和自身息息相关的事情,很多事都会在不经意间淡忘,而同计缘息息相关的人,在宁安县中并不多,加上时间流逝,如今记得计缘的可少咯,跟别提这部分人是不是能撞上计缘。
  但只要是记得的,都印象深刻,一如现在的朱言旭。
  朱言旭在原地站了许久,在后方两个守大门的衙役都打算上前询问一句的时候,他一咬牙快步离开了,令后面两人面面相觑。
  朱言旭到底是武人,年纪大了但武功在,脚程也快,没一会就回到了家中,开始到处翻箱倒柜起来。
  一名老妇人从院里进来,见到自己相公这样,顿觉奇怪。
  “老头子,你找什么呢?”
  朱言旭手上不停,嘴里还忙问着。
  “哎对了,你有没有看到我那方宝砚?”
  “什么宝燕?燕窝不是给咱儿媳才炖了嘛!”
  朱言旭皱眉转过来。
  “什么燕窝,我说得是砚台,云水流墨砚,当初陈大人走的时候送我的!”
  老妇人笑笑。
  “你一个武夫,那般东西当然不可能常用,书房没有?”
  “哎呀,要是有我还会到处找?”
  “那问问你儿子吧!”
  朱言旭的家也不小,分前后两院,但并无一个下人,听到自己妻子的话,就赶紧去了前院,正巧看到自己儿子从县衙回来,捕快衣衫未换佩刀都未解就突然见到自己老爹闪到眼前,被吓了一跳的朱承差点拔刀。
  “爹,您这样会吓死人的!”
  朱承拍拍胸口,不过他老爹没心情和他玩笑。
  “我那方砚台呢,陈老爷当年送给我的!”
  朱承立刻心虚了一下,支支吾吾道。
  “我看您也,也不用,雨秋来咱家见过你的砚台,求了我好几次想借去用用,我就……”
  “小王八蛋!”
  朱言旭骂了一句,眨眼已经没影了。
  下午圭表处于未时申时交替之刻,朱言旭已经提着用檀木盒重新包好的砚台,以及几包好茶叶、两壶花雕酒和庙外楼的几盒点心,带着这些一起快步走向了天牛坊的位置。
  这里他不常来,找了好几人问了路才找到了居安小阁。
  当初宁安县尤其是天牛坊都讳莫如深的凶宅居安小阁,现在在天牛坊都没几个人记得这一茬了,年轻点的只道是“那一处枣树从不开花结果的荒宅”。
  越是接近居安小阁,古稀之年的朱言旭居然开始紧张起来,终于到了院前不远处,见到院门半开,还没走到院门前,抬头下意识想确认一眼,却没看到小阁匾额。
  “是朱大人吧,请进!”
  计缘中正平和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明明朱言旭还没走到门口更不可能被里头的人看到,但既然是计缘,那就什么都不奇怪了。
  朱言旭缓和一下心绪,赶紧走到小阁门前,推开院门走了进去,见到里头石桌上,匾额正横着放置,而计缘则站在桌边,正在摆弄笔墨。
  计缘抬头看了看朱言旭,笑道。
  “朱大人请过来坐,小阁这匾额时间太久,朱漆已落得差不多了,正巧计某对自己的字还有点自信,我便寻思着再写上去。”
  “哦哦,原来如此,对了,计先生,您既然要写字,试试我这方砚台吧,这砚台可有来头了,名曰云水流墨砚,是我宁安县早年一位技艺精湛的老师傅所制,用得也是珍惜材料,是当初陈县令送我的,我一个粗人用它太浪费,就拿来给计先生了,噢,还有这些,都是些小礼品,快过年了,上门拜见带点东西而已……”
  计缘点头。
  “朱大人快请坐吧,东西先放边上,这砚台是陈大人赠予你的,计某也不好收,但其他的这些,我便收下了。”
  “呃,奥哦!”
  朱言旭有些紧张,本想将东西放桌上,但匾额在那,就先放到了桌边,看着计缘在那细细研墨,一股股好闻的淡淡的墨香飘出。
  哪怕朱言旭是个武夫,也瞬间明白这是顶好的墨。
  第0404章 居安之意
  知道计缘这个人已经好多年了,也早就知晓其人非同一般,但这还是朱言旭第一次上门拜访。
  人越老一些事情看得越透彻,比起当年,此时的朱言旭对计缘的感观则更为特殊,仅仅是看着计缘慢慢磨墨,之前紧张和忐忑的心情居然也慢慢平静下来,呼吸幅度也越发平缓。
  “朱大人,计某才煮了水,我这就借花献佛用你带来的茶叶泡茶共饮如何?”
  计缘这会儿正好磨好墨水,抬头看看朱言旭问了一句。
  “那自然是可以的,计先生想喝幽州峰尖茶还是我们稽州的雨前茶?我朱某都带了一些,全是亲朋所赠的好茶。”
  “雨前茶吧,有年头没喝到了。”
  “哎!”
  朱言旭低头弯腰,在自己带来的麻袋里翻了翻,找出一个黄色的竹罐,晃了晃之后拧着打开,一股淡淡的茶香就飘了出来。
  以计缘的嗅觉,自然知道这是上好的茶叶,不比当初魏家送来的差了,看看朱言旭的样子,拿着竹罐的手已经老皮起褶,面色还算红润,但鬓发苍苍斑纹点点,和记忆中那个强悍的朱县尉只剩下七分像。
  计缘从朱言旭手中接过竹罐,道了句“稍等”,就转身走向了厨房。
  朱言旭目送计缘离开,随后才环顾了一下居安小阁,不远处的水井盖着块大石板,周围的房舍也显得陈旧了,漆色暗淡或者脱落,但看着都很干净。
  头顶的枣树比外面透过院子看到的还要大不少,犹如一顶大华盖,遮住了居安小阁大半的院落,但神奇的是冬日的阳光却总能透过树枝投射下来,这使得即便是树荫下也显得十分明亮温暖。
  再看回桌面,居安小阁的匾额谈不上什么精装细裱,只是一块边缘修饰打磨过的木板,所幸木质应该是还行,并无任何开裂也无什么虫蛀痕迹,至于上头的字,确实已经斑驳残缺,根本看不清了。
  因为带来了一方宝砚,所以朱言旭的视线自然也会落到计缘摆在外头的文房四宝身上,当然现在没有纸张,所以只有三宝。
  墨肯定是顶好的墨,陶瓷笔架上的笔好像也很特殊,朱言旭换了几个角度看,感觉阳光落到笔上都有不同的光泽,看着十分赏心悦目,他还头一次在一支笔上有这种感觉。
  但砚台嘛,看起来只是一方普通的黑色老砚,朱言旭自觉应该还是他带来的砚台好,心想着一会还是得在推一推,说不定计先生只是客气呢。
  这会计缘也从厨房端着托盘出来了,上头是茶盏和一壶泡好的茶。
  “朱大人久等了,久未归家又久未待客,有些怠慢,应该你一来就备茶水的。”
  朱言旭连忙站起来帮忙。
  “哎,计先生哪里的话,是朱某仓促拜访,打扰到先生了。”
  两人倒好茶,朱言旭吹着,计缘则放在一边凉着。
  朱言旭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可求的,但见着计缘就是想套套近乎拉拉关系,想当年尹公往居安小阁跑得这么勤,想来是当初早已认定了计先生不凡。
  虽然说朱言旭也明白,尹公能达到如今的地位肯定是自身才学和努力占主要,但不由地会想一想计先生是否也帮了什么。
  朱言旭是个武夫,虽然不是木讷的人,但也不算多健谈,来之前也纠结过该怎么和计缘说话,现在反倒有很多话自己涌现到了嘴边。
  他吹了吹热茶,闻着茶香却没有马上喝,看着计缘在那一点点清理木板上残余的朱漆,略显感慨道。
  “先生有十几年没有回来了吧?”
  计缘用一个小贝壳细细刮着木板,点头道。
  “算是吧。”
  朱言旭浅浅的喝了一口茶水,看了看头顶微微摇曳的枣树枝叶再看看计缘。
  “一转眼我已经老了,计先生倒还是当年风采!”
  计缘笑了笑。
  “朱大人谬赞了,大人老当益壮,风采同样不减当年,想必陈升陈大人亦是如此。”
  若换成计缘上辈子的说法,陈升和朱言旭两人,是这几十年来影响宁安县最大的“宁安县双雄”,后面才轮到一鸣惊人的尹兆先。
  没有这一文一武两个父母官,曾经困苦的宁安县也没有今天,所以计缘对这两位也是很钦佩的,至少他自认论及当官自己未必就能做得比他们好。
  朱言旭喝着茶又试探一句。
  “我听说先生走后,这居安小阁的枣树再没开过花,如今先生回来,是否枣树就该开花了?”
  虽然如今的宁安县人未必有多少人记着,但当初这特殊的枣花香曾经几乎弥漫半个县城,朱言旭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它开不开花自然是看它自己的意思,不过朱大人言之有理,若计某来年花季还在这的话,它应该是会开的。”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几句话计缘都没和他打马虎眼,算是问什么答什么,朱言旭心中也已经明悟,暂时也没有再开口,一直时不时抿一口茶看着计缘手上的动作,但抓着茶盏的手一会用力一会放松,显然心中有事在犹豫。
  约莫一刻钟之后,朱言旭喝了两盏茶,而计缘也终于将木板上原本的朱漆清理干净,拿着在桌下轻轻一抖,那些漆屑就纷纷落入了地下,未飘起一丝沾到桌边两人。
  等计缘将木板放回桌面,伸手轻轻一捋之后再拿起笔,朱言旭的心神也不由被其吸引。
  牵袖提笔,沾墨点点,好似一种特殊的韵律隐含其中,朱言旭看得认真,都没注意到本就已经十分安静的居安小阁,此刻周围的声响都在远去。
  “朱大人,写字能令人心静,观人写字同样如此,朱大人且细观,一会还要请大人评判计某的字。”
  计缘声音平静有力,将沾了墨的狼毫移至木牌之上,随后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