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饿死也不吃!”
孩子犟了一句,又开始“邦邦邦……”敲起来,看得边上的女子也是白了白眼,反正真饿了自然就吃了。
……
三天后的雨夜,均天府同西宁府交界位置的蕉叶山上,计缘正撑着伞走在山道上。
蕉叶山因在最高峰眺望整体山势仿若蕉叶而得名,其山峦规模并不算太大,还不如当初遇上玉怀两童子的老桦山,在两府之间延绵三十多里,所占方圆十几里而已。
计大先生有个习惯,一旦天下雨了,走路总是喜欢慢下来,因为雨天他能清晰的“看”见山水美景,随雨声一起“触摸”大地上的万物。
此刻也是如此,一场雨从入夜前一直下个不停,计缘也就慢悠悠走了这么久,前方“听”到了一座房屋所在。
走近一看,嗅着一丝丝檀香味,在看看内里陈设,果然是一座山神庙。
撑伞入檐,收伞甩水,推开庙门的计缘一脸放松的观察着这不大的小庙。
这山神庙不过几丈见方的纵深,虽然显得破旧也没有庙祝之类的人常住,但应该算不得一座荒庙,毕竟供桌还算整齐,也有贡品残留,像是当地山边百姓节日或者有事会来祭祀一番,当然了,大部分时间还是无人的。
再细看过山神像,刻画的样子有别于常人,虽然穿着衣袍,但面部骨骼都较为突出,额头上面更是有两个鼓鼓的包,雕刻匠人在那两个包上画了几个回旋云纹,让计缘吃不准这两代表的是犄角还是肿块。
山神像上并无金身法相的神光痕迹,但确实有香火之力留存缠绕,只是异常微弱,一看便知并非正神,结合那不似常人的模样,应当是有天生地养的精怪想要借香火愿力辅助加速勾连地脉山脉成就山神之位。
依照天性,此类精怪身的小神在庙中是待不住的,只有感知到乡人祭祀的时候才会回来取香火尝贡品。
计缘双目法眼张开,只不过几眼之间就透过神像看出这所谓“山神”,道行还差得远呢,而且蕉叶山虽小但毕竟是一座山,也有方圆十几里,可不是小小庄园村落当土地那么简单。
以这小庙的薄弱香火,经年累月之下收集并维持,还要加上自身修炼不懈怠,加上是精怪身,百载以后历劫才能有一定成果,但也只是一定成果,嗯,不小心中途夭折的话则万事皆休。
“修行难呐!”
计缘感叹一句,关上庙门后冲着神像告了一声罪,拖过一块蒲团到角落就坐下来休息了。
从怀里摸出《外道传》,在这雨夜看“写实小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山神庙内是有一个铁火盆的,应当是烧纸之类所用,边上还有柴枝炭火,似乎是能为临时歇脚的乡人香客行个方便,但计缘根本不需要火光也不觉冷,自然不需要生火。
看了小半个时辰的书,又换成《通明策》,正巧翻到书上对于拘神术的猜测和理解,讲到了可能真正的拘神也同高人法令有着共通之处,显然成书作者并不了解拘神术。
计缘下意识的就望了一眼庙中山神像,此前玉怀山裘风送过一篇拘神残篇,他也早就研究透了。
残篇经过裘风十数年参悟,有诸多心得记述,完成度其实已经挺高,但偏偏少了关键的神髓,所以除了作用自身帮助收神修行外其他没有太大意义。
可是实际上,自从计某人缘法不浅的得到了“敕令”这个万金油的奇异神通,某种程度上已经具备了还原拘神术的能力,毕竟真正的敕令可比高人法令还高上一档。
但理论归理论,可行性再高终究是没经过事实证明的。
当然计缘看归看,可没有真的试一试的打算,他又没什么事,淫祠小神也是神,不能随便仗着道行欺负神啊。
正想着事情呢,计缘突然心中一动,听到了一些特殊的响动。
没过多久,庙门从外面被“砰~”得一声推开了,七个湿漉漉的身影冲入庙内,匆忙间扫视了一圈庙内,居然没能看到在墙角夜色阴影下融于自然的计缘。
“嗬……嗬……应该没追上来吧?”
“应该没有……少主怎么样了?”
“还昏迷着呢!”
“莫同,你的伤怎么样?”
“不碍事!”
计缘看看那边湿漉漉一群狼狈男女,还有一股血腥味飘来,不论人数还是状态都差了不少,正是之前在茶棚内遇上过的那群人。
第0120章 庙中再遇乃是仙
计缘看着这群人喘着粗气手忙脚乱的样子,再一瞧那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脸色苍白的昏迷在其中一女子怀中。
在计缘眼中看起来可不像是简单昏了过去,竟是失了魂,但从肉身上时不时会抖动眼皮皱起眉头来看,所失之魂应当并未受到损伤且同肉体联系未断。
虽然计缘唯一见过的一次失魂症是在当初岁远县上河沟村对付完美女蛇的时候,那会一个商客惊吓过度,短时间被吓得魂魄离体,但也认为现在这孩子的失魂状态似乎有些特殊。
‘有点意思,好像是自己跑出去的!’
计缘法眼张开之下,没有在这孩子身上看见惊厥痕迹,更没有中什么邪法的气息残留,细想之下,也就有了其魂自己跑出体外的推测,毕竟这孩子之前看确实也有些特殊。
人数少了一多半,又是这种状态,不知是遇到什么袭击了。
若是遭遇强人匪徒凶戾恶人追杀,计缘觉得可以管一管,可若是江湖世俗的恩怨情仇之类的,说不准当个看客更合适。
不过比起好奇他们的遭遇,计缘更好奇这孩子到底有什么特殊的,然后想到一会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在这又要起什么幺蛾子,所幸还是自己跳出来吧。
“咳……咳……”
轻轻咳嗽两人,立刻让本就神经紧绷的几人条件反射般做出自卫反应。
“噌~”“噌~”“噌~”
当即有三人抽刀。
“谁?”“谁在那?”
计缘动了动,摆摆手,好让他们看到自己,却也没有站起来,省得刺激到这群惊弓之鸟。
“计某真是躲哪都不得清静,这次可是你们打扰的我,刀剑无眼,可不要伤了好人啊!”
“是你!你专门在这里等着我们?”
那位名叫莫同的汉子又是惊异又是戒备的喝问道。
计缘的声音正中有力,也是有很高辨识度的,所以一下被人认了出来。
被这样问计缘也早有预料,摇摇头笑道。
“呵呵,我不过是一个路人罢了,不想引起误会方才出声提醒,若真心怀歹念,偷偷动手岂不更好?”
说罢计缘指了指边上的火盆和角落的柴碳。
“几位要不生火烤烤?一场秋雨一场凉啊,当心染了风寒。”
计缘几句话中正平缓温和有礼,且也有理有据,算是让几人的戒备放下了一些。
那壮汉莫同犹豫片刻,才歉意的朝着计缘拱拱手。
“是我等误会先生了,还望海涵,不过此刻我等可是不方便生火的,说不得一会还得离开。”
几人收起兵刃离门边稍远一点,走到山神像后计缘对角的位置,也把剩下的两个蒲团拖过去,让那男孩躺在上面。
两名劲装女子照顾男孩,其他人则各自处理伤口。
“少主没有伤到更没有磕到碰到,怎么会昏过去呢……难道是被吓到了?”
“姐姐,别多想了,少主没受伤,总会醒过来的!”
“能不急嘛,怎么叫都叫不醒,掐人中输真气都没用,你叫我怎么能不急嘛!”
“哎,稍安勿躁,如今只能事后找大夫了!”
莫同也只能这么说了一句。
一旁一个武人用身上撕下的布条帮莫同将胸口的刀伤扎好,后者看看计缘的方向,又看看山神庙庙门处。
“今夜这场雨帮了我们大忙,若非如此还不能轻易摆脱纠缠,只可惜折了十几名弟兄!”
莫同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望向计缘,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不过似乎是因为所处阴影较为昏暗,没能看出计缘对死人是否惊慌。
计缘注意力基本都在那男孩身上,看着他眼皮细微跳动的特征,此刻魂魄似乎是在到处跑,并且距离肉身应当也不会太远。
‘奇了,既然魂魄能动,又距离肉身不远,为何不回来?’
计缘也有些纳闷,魂魄在外面瞎逛可不是好玩的,而是一种很危险的状态,一旦回不来,时间久了同肉身断了联系,那肉身不是真死了就是痴呆了。
‘难道另有原因?’
想到这,计缘觉得还是先搭个话找机会开口问一问好了。
“诸位应当是江湖客吧,我们两次碰面也算是缘分一场,可否告知计某是遇上了什么贼人匪寇?方才计某听你们所言,觉得这孩子怕是得了家乡老人口传的失魂症了!”
“失魂症?”
女子中年龄大一点的人疑惑声起,望向计缘,从字面意思上不难理解这病症是什么原因导致,但多少有些难以置信。
“不错,得了失魂症的人也是这样怎么都叫不醒,或者整天浑噩疯癫药石无救。”
“那该怎么办?”
关心则乱之下,莫同也下意识问了一句。
“在我家乡,得了失魂症的人,要么是家人去病患常去的地方喊魂归来,要么就是去拜土地公,没有土地庙就去拜城隍,恳请神灵帮助寻回病患魂魄。”
计缘这说得可都是寻常百姓真的在用的土法,且也算得上行之有效,前提是那失魂症没有特殊因素。
那边几人听闻之后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当然,求山神也是有用的,土地山神等山水神灵之流在自身管辖范围最善此道。”
计缘这话说得就已经不像一个斯文先生和乡人老者能口传出来的语气了,只是这些武人也分辨不出来罢了。
几人听闻此言下意识的望向庙中神像,在夜间,这神像看起来反而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外头的大雨一直“哗啦啦……”的下着,山神庙内一时间陷入安静。
莫同刚想说什么,却看到那边角落的先生突然站了起来,并且伸出手势制止了自己,仿佛知道自己马上要开口似得。
计缘吸气嗅了嗅,眉头也在此刻皱起,然后转头望向那边昏迷的男孩。
“看起来倒确实非寻常江湖事,那就得管一管了!”
计缘这低语细不可闻,几人不知道他嘀咕什么,还没问就见他朝前走了几步到了神像供桌前,中正的声音淡淡的开口询问。
“护住你们家少主,我去会会外头的东西!”
计缘话音刚落,山神庙的大门却“砰~”得一下,自己让风雨给刮开了,只是雨水吹进来却从计缘身边划过,只是夜色昏暗中旁人看不清楚,可外面的人却看得真切。
外面的雨中有三个人,都是一副江湖劲装打扮,佩刀带剑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但计缘却清楚这三个虽是人身,却并非纯粹的“人”。
“先生,此事与你无关,赶紧退回来,他们一共四人,个个武功奇高,我们折了好些兄弟了,先生不要做傻事!”
莫同和身边几个武人一下站了起来,纷纷拔出武器。
只是令莫同等人奇怪的是外头三人居然没第一时间杀进来,在昏暗中隐隐有种戒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