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的阁楼经年不打扫,到处都漫着一股土味,呛得人直咳嗽。谭溪庆幸自己没有哮喘,不然可能等不到人来就要在这里嗝屁。
“伯父早年拍摄的作品我也收藏过。”申雁山坐在旁边,手指点着屏幕滑动,“可惜有几套残次品,如果谭鸣那天没带你走,藏品二次创作,应该就圆满了。”
又是谭金明。
她好像一辈子都逃不开这个字眼,让人发疯的粉红裙子、摄像机、父亲。她爸在她身上挖了一个洞,她哥用了五六年来补,没用的,谭金明好像是住在那个窟窿里的穴居怪物,每次在生活要变好的时候就跳出来咬她一口,活着的时候这样,死后八年了还这样。
迷药的药劲过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谭溪被反捆着手坐在窗户边上,窗棱很低,几乎是挨着地板完全敞开的,椅子就放在边缘上,稍稍往后仰身就会跌下去。
脖子上还有根麻绳,另一头不知道拴在哪里。申雁山挑的地方不错,寺庙废弃的藏经阁,没有监控系统,没有人,现在这个时间已经闭庙了,山路难走,即使报了警也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而且她相信申雁山有能力威胁她哥不能报警。
“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露脸绑架,不怕被抓吗?”谭溪嘴里的布条被人抽走了,她和对方讲话,喉咙哑得发不出声。
“会有时间证人证明我不在场。就算无效,我也不是凭着证据就能被判刑的人。”申雁山笑了,“官场啊名利场啊,你呆在监狱里太久,出来后都没听你哥讲过吗?”
“那你绑我做什么?”谭溪从干涩的嗓子眼里挤出来话,有人绑架是要钱,申雁山不缺钱,有人绑架是要索命,她的命对他不重要。那到底为了什么呢?
“谭鸣搜集了你家制药厂造假疫苗的证据,一旦曝光,叁天后上亿的筹资就泡汤了。你二叔刚接手公司,哪能让它出现这事……他自己又没那个本事,打听到我和谭鸣结过怨,就摸到这里来了。”
“谭金义?”谭溪愣了愣,想起来那个笑容和善的中年人。
天色变成了蟹壳青,夕阳已经沉下去了,每过一分钟天色就要暗一层。申雁山看了看腕表,还不到时间。
他抬头,像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和谭溪闲聊,“不过我和你二叔的目的不一样,他只是想用你来威胁谭鸣撤回诉讼。”
“那你呢?”谭溪摸着手腕上的绳子,眼睛盯着申雁山。对方的脸色已经隐在晦暗中了,看不分明,但目光没落在她这儿。
谭溪试图解手上的绳子,她在监狱里呆了七年,遇到过不少旁门左道的能人,有位教过她怎么绑人更牢固,会绑便自然会解,只是好多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记起。
“我么?”申雁山似乎被提起兴致,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转头说了另一句话,“伯父是个悲剧艺术家,我最欣赏他那句,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别人看。”
“原本以为那个美好的东西指的是你。”他顿了顿,转头看她,“后来谭鸣抢走你的那天晚上,我觉得悲剧的内核应该换成他。隐忍、克制,没人能拒绝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发狂,当然也有我私下想要报复的心理。”
“疯子。”谭溪啐了一口,绳子太硬,指甲崩断了,钻心的疼像小蛇一样在咬她。
“家里成堆的画作,最让人快乐的不是占为己有的时候,而是亲手把它们划破。想要撕裂谭鸣,就要先毁掉你。”
“你太高估我在他心里的份量了。”
“是你看低自己了。”申雁山纠正她,“谭鸣冲到火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会来,你二叔也知道。”
归根结底就是自私,不把人当人看,谭溪想着申雁山那句,“法律制裁不了我,有些人不是凭着证据就能被量刑”,他就是那一小部分人,站在法律之上、疯子当道的世界里,不把别人当人看。
“庙里的菩萨看着呢。”谭溪闭上眼,“你会遭报应。”
“你和谭鸣不会吗?”申雁山笑得毫不在意,腕表的指针指向了整点,天空变成了灰蓝色。他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男人坐直身体,眼里闪着雀跃的光。
“嘘,你哥来了。”
谭溪闭着的眼猛地睁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申雁山身边的打手重新把她的嘴封上,破烂的布条卡在舌头上,霉味呛的人发呕。
门外的楼梯咯吱咯吱地响,门里的人握着木棍站在阴影里等他自投罗网。谭溪着急的两眼要流泪,挣扎着发出尖叫。她想要她哥快走,可谭鸣却只听见了她弄出来的响声,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紧,一声一声好像重锤砸在她身上。
“小溪!”
——
那句“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不是我说的,是很多年前在网上看见的短评,忘记出处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