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又添一句,把她沉迷的心思浇灭。
“我学会了,谢谢。”
范佑其很快直起身子,将她的手别开,扭皱的领带从她手指滑开在空中晃了下,他后退,低头把它系回去。
关诗妤早有预感他不会有所行动,懒懒拿起笔,坐回椅子把玩,一直看着他系,笑着打趣:“我这算是调戏你吗。”
范佑其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没有否认:“我从前同您说过很多次,性压抑达到一定程度会加重病情,但是不代表您要在我这发泄,不合适。”
关诗妤“啪”的一声放下笔,“言下之意,我要去找你父亲发泄咯?”
范佑其把领带塞进西服的手一顿,直视着开口:“您喜欢就好。”
关诗妤听这话瞬间特别不开心,她刚才应是看错他为她流露的欲念,迟迟说道:“我喜欢就好……你又不是不知,怂死了你。”
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薄如蝉翼,他一直不逾越与她的距离,即使真的因为她的举动愠怒烦躁了,也只是发作一会儿便即刻克制。
她没了心机,低下头继续画,然而这思路被打断着实要紧,满脑子都是他的模样。
关诗妤画着画,画了个七八总觉得还不满意,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或许是田亦柔正在把弄打字机,隐隐约约又听见她喊,“谁叫你手脚不灵活,做事马马虎虎!我这一身墨水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出门见人!这还是贵价货,狗东西。”
田亦柔来不及道别,收了东西直往报社外走。
外面的声响终于停了。
范佑其仍在写几句心得,笔迹由黑至浅,最终成尖锐的划痕,他干脆放下笔,问道:“可有墨水?”
借的是派克钢笔,对标用派克墨水,乃文艺界顶爱用的一款牌子。
最可怕的是这支笔在范佑其手上,明明纯黑雪茄型,却庸庸碌碌无光辉。
关诗妤望写字台上的一切,灯,纸团,骆驼牌烟盒,还有一套胶盒名片,就是没有墨水。
“可能在抽屉罢,”她放低手,捏着如白桃木纽扣般大小的把手,先是轻轻往外,没反应,再用力使劲拉,依然如此。
“锁了。”
范佑其只好起身开门,往外面找去,此时职员都下班了,外面只留了一盏灯,而田亦柔不敢怠慢回家,比他们先一步搭车回宅,最近地痞无赖层出不穷,总得提防住这帮人。
刚走出一步,看见地砖上有零碎的黑影,灯火阑珊鬼鬼祟祟。
范佑其往前进,手里握着那支笔,笔头锋利尖锐,足以刺死一个人。
眼睛突然被人蒙着,听见清淡的一声“嘘”,如要吹嘘烛火一般虔诚。
“你在找谁。”
范佑其的身子僵了僵,放下戒备松着握笔的力道,把她的手放低,转过身子与她对视,低不过半个头,柔软的鬈发与他齐肩。
“没,请您别再这样。”
不知为何,只要范佑其在,关诗妤便觉得心安,开始说着:“你走了我有些害怕,我方才的玩笑,你会当真吗?就是……”
她踮起脚尖,双手压他肩膀,唇送往他的耳边,捏细了声音道:“吃人肉那个玩笑。”
她说完,眉毛掠过他的颧骨。
范佑其望着她,眼带同情:“表情无法在别人面前出卖您,但在我面前,我知道这不是玩笑而是认真的。”
包括,她喜欢他这件事。
关诗妤看清他的眼神,落地退开,压低声音:“别再这样看我!也别叫敬称!还有,作为医生,你要给病人保密她看到的任何世界。”
反应如此大,大得他突然想要捏她下颌回到身前,然后推开,看她眼睛如此利落明亮还揉了几分刻薄,如星辰在阴郁黑夜要他执迷不悟,可他忍着,并且答应,以职业道德。
周围再无人影,二人回到房间,把任务都做完。
“画完没,我送您回去。”
“刚刚好。”
他们踏出报社大楼那刻,里面终于有人现身,他望着二人的背影远离,火急火燎地冲进房间,拎起一串钥匙,哆嗦着转一圈,找到后捏起钥匙头对着孔插,死活插不进去。
满头大汗。
抽屉开了之后,翻箱倒柜地找,找墨水瓶,里面一点墨水没有,有的都是被剪碎的纸片。
范佑其把关诗妤送进副驾驶坐着,他关门那刻,说:“等等我,还笔。”
关诗妤看着他离开,心中有异常感觉。
再次回到报社,脚底静静地碾过地砖,范佑其推开门,见到一张惶恐颤栗的脸,那人正抱着墨水瓶。
范佑其走近,越来越近,那人退后,眼睛瞪得越来越大,汗珠从额边滑过。
“不必紧张,我来,是想还笔的。”
男子正是报社编辑,被这一番无温无火的话弄得差点要神经衰弱。
范佑其把笔放下,手指骨点在写字台,有节奏地敲着,突然轻笑,不知是讽笑还是什么,笑得肩膀都抖了两下,“您知道笔没墨水了,真周到……”
他摆了个似乎很懊恼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说道:“忘记介绍自己。您好,我是范佑其,精神病医生,看您浑身在不可控制的情况下颤抖,初步判断为焦虑,害怕,如果有需要可以到静安寺路找我治疗。”
男子一听名字,吓得嘴唇上下发颤,“我真不是故意看见的。”
范佑其盯紧他的神情,面上却是温和的,他过去,从西服里的内置口袋掏出手帕给他擦汗,慢腾腾地问:“看见我和谁了。”
“你,你和关诗妤……夫人。”
他一说完,范佑其就掐他喉咙,五指合拢箍着他,“监视?”
男子被弄得无法呼吸,脸红得好像醉酒一般,发出急促又无力的咳嗽声,“我真不知道。”
“说。”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和突如其来的松手,男子紧闭着眼,褶皱和睫毛黏成一块。
“是…是陈先生叫我看着田亦柔,说她最近花天酒地找男人,极其伤他面子,所以托我跟着她。”
“您撒谎的时候似乎很喜欢闭眼。”
“我真不知道啊。”
范佑其拿他手中的墨水瓶看,里面都是纸片,各种数字,应是摩斯密码。
然而,这男子不可能是特务,特务不会是他这副怕死的模样,他如此紧张定是要把这东西交给谁,不成,便是死路一条。
这本是与范佑其无关的事情,可他又见到墨水瓶上面的字,不是派克,竟是本土产的簇新的墨水,而且这办公室的一切都是簇新的,皆有这个标志。
他想起今日报纸刊登一则新闻,公共租界东区有一座新起的实业社,专门生产这些轻工业作物,而这实业社的所有人,在报纸上有一张极美的照片,剪彩时笑容可掬,穿金丝红梅旗袍,绘细腻的嘉宝眉,是范若婷。
如此下来,应是与这有关。
范佑其松开了他,“走。”
男子听见这话腿都软,怕不是已经被发现,都怪这田亦柔和阿兰,非要召集如此多人在办公室聚着,使他迟迟不敢公然打开抽屉。
“不如还是杀了我罢。”
范佑其朝门口走去,没有回头:“告诉她,我替她监视关诗妤的一举一动。”
男子豁然开朗,此话道明立场界限,松下一口气。
车窗外有一根燃着的女士烟,关诗妤戴上了皮质手套,一颗珠宝戒指圈在手套外。
范佑其稍皱眉,绕到主驾驶位进去,门一关,这狭窄的空间满是茉莉花香和烟味。
“不是去还笔罢。”
范佑其松了领带,把手表也摘下,手腕处有一道近乎微不可见的痕印,那是昨晚他没控制住自己用针加的一道伤,在黯淡的光里近乎看不见。
“姑姑在监视您。”
关诗妤一点也不意外,范佑其完全捕捉她这般神情。
“摩斯密码,你会?”没了敬称。
这会儿,她终于有了反应。
范佑其笑了笑,“我记得你对图案很感兴趣,对医生而言,病人画的图案是禁忌的潜意识,你不只喜欢画图案,还喜欢在时装设计上面加入最基本的元素,比如点、线、划。”
田亦柔的旗袍上绣了些甚么而惹得被墨水泼,要知道这料子被弄脏洗也洗不干净只能扔。
显然是摩斯密码,有人得到情报后便销毁。
“您到底是甚么人,特务处的人?”他顿了顿,“或许都不是……”
关诗妤弹弹烟蒂,再深吸一口,一丝丝烟圈迷蒙在他面前,月牙似的眼睛眯起笑着,“我当然是你父亲的情人,哦,我还是姆妈的女儿呢。”
她说完,忆起今日,范若婷与田亦柔组了个局,田亦柔正坐在范若婷的对面。
关诗妤坐在范若婷旁边,很小声地说着悄悄话:“一年前我在卢森堡公园写生,仔细对比过婴儿和成年人如何表现得不同,换句话说,不同阶段人体的肌肤纹理、骨骼、肌肉和关节在画纸上的表现不一样。”
达芬奇的人体解剖,她说:“我怀疑……今日设宴中,范德正让吴妈煮的是婴儿的尸体,成年人的肉质煮熟后应该是柴的,但今早我看到的是非常细腻的纹理,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腥味。”
当下说完,范若婷捏紧手中的麻将,来报社前,她嘱咐了一句,要尽可能扩大网络,查清范德正要了谁的命。
时下上海各租界经济发达,英法租界都有地头蛇帮会,法租界乃范德正,英租界则是廖时禹,然二者不能互相干预,能在一个桌子上谈合拢,绝对有甚么事达成共识,范廖之间的婚事也许只是烟雾弹,真正勾结的行当应是隐藏在背后,很可能与日本人有关。
“别忘了,你要替我保密我看到的所有世界。”
范佑其心里有数,终于失笑,只把这称呼揉碎在喉间,“好,小妈妈。”
翌日九时,范佑其在静安寺路接诊,他开有一诊所,房间内近乎一尘不染,墙上挂一副利用了晕染法而作的油画。
“有甚么可以帮到您。”
来者身穿长褂,头戴一顶西瓜帽,珊瑚结子随步伐在飘,正是昨日那名编辑。
他坐下,吞咽了唾液后说道:“主子让我给您道歉,她说……您若很缺墨水的话,可以到公共租界东区找她。”
灯罩下散发黄光,在范佑其宽厚的肩膀撑起。
“不必了,没有兴趣。”
男子挠挠头,不理解他立场是否总在变化,“那这,这我不知如何交代。”
“如实说,我对这些没有兴趣。”
除了关诗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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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过与她有关的梦,一场叛逆真相的噩梦。
她撑在写字台,愣在那张着嘴,而后她又笑,渐渐从氲满欲念的眼睛中看清他,“我就要勾引。”
她把他压在写字台上,领带扫他敏感的耳廓,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滚烫胸膛,她喜爱低头贴在他耳边,不知死活地吻和啃咬。
实际上,他和她并无必然的联系,只要有一刻能感知到他的温度,便不该再要求她理解他,然而她的不知死活一直烦扰着他。
一直是什么呢,一直是今日她喜欢他,明日她便不喜欢他,说着一句又一句,她喜欢他,她是父亲的情人。
这就是一直。
她跨坐在他的身上,把手背在后面解开裙子,肌肤蓄满弹性,乳尖是稚嫩的粉色,在娇俏地挺立。
纯洁干净得像他看过的圣女画。
“别怕,我不会弄坏你的。”她这么说着,让他抚摸她的胸,她闭上眼睛,咬住了唇,他还没认清,手上已经有温热粘腻的液体。
她把他的手当作画笔,在一个温热细窄的地方勾出丝丝乳白色的颜料,摸得到豆一般的红点点,一碰,惹得她睁开眼,唇边溢出不可控制的吟声。
她开始在画上画着,从锁骨慢慢过渡到胸,粉红的蓓蕾缠了些黏液,她的下体正贴着他难耐的蹭,阴唇吸着他的西裤布料,他甚至想要往内里顶,蹭得他越来越硬,越来越灼热。
后来,她失控了,把自己都蹭出血来,如胭脂红散开。
他几乎觉得无药可救,皮肤那么软那么薄,破了该是亵渎。
她倒是无所畏惧,正拿他来自慰,泄了的时候,声音都是虚的,只把脸埋在他脖颈,轻轻喃道:“舒服得……好像要见到死亡了……”
实则他知道她不能再被碰了。头是痛的,手指是冰凉的。假如,他占有了她,那种相互占有的狂热殆尽后,会是无限的空虚。
又打了一支。真怕再见到她要与之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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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都还没全肉,哇的一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