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封何华赶到时,看到的便是朝中众臣跪在地上,哀求朔皇另立太子的情境。
原来还五体投地哭着的那位礼部大员瞬间没了声,发觉封何华看自己,大着胆子同封何华对视,“臣参见殿下。”
倒是个刚正不阿的,封何华冷笑,“本宫听到你说要改立太子?”
如今这状况怕是全都知道了,封何华索性用回了自己本来的,异常清朗,那官员微微顿了顿,继续道,“是。”
他接着说,“我朝虽有过女帝,但从未有过嫡子尚在的情况下,立女帝的情况。”
果真如此,封何华心中叹道。
与她一开始便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相差无几,这位也是在朝中二十多年德高望重的老人了,本该在礼部尚书致仕后由他晋升的,结果朔皇从外边把萧启明调了回来,当时朔皇担心的也是这个情况,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人竟有这般胆量,会带人来当街拦截。
“常大人。”封何华冷笑,“本宫敬你年纪大了,不与你计较,你且说说,本宫为帝,有何不妥?”
这话一出,周围众人立刻炸开了锅,两边围观的百姓也议论纷纷。
常大人名为常冈,早些年也是进士出身,平日里深得各位同僚敬重,这也是他这次能一呼百应的原因,听到封何华这句话,他看了眼周围的百姓,又看了看身后的众多官员,“殿下,您非要问臣有什么不妥,那臣便跟您说说。”
“其一,大朔血脉传承以嫡子为先,如今嫡子尚在,却舍本逐末立公主,此乃大忌。”
“其二,殿下如今年岁渐长,却还是后继无人,长此以往,于国于民都是隐患。”
“其三,殿下若是为女帝,实在是不合祖制,长此以往,会断我大朔血脉传承,先祖地下有灵,怕是难以瞑目。”
他面色凛然,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这些话朔皇自然也是听到了的,他脸色异常难看,喝道,“常冈!”
常冈恭敬地回过身,“陛下,臣说的可在理?”
朔皇无言以对。
常冈所说,正是朔皇顾虑了二十多年的事情,这些年来他已经尽力去改变了,但是仍然没想到,当事情真正爆出时,还是会有这般大的阻力,甚至群臣之中,还有一些是近几次科考入朝的官员,朔皇本来想着有这些人在,怎么也能稍稍改变一下众多官员的想法,但是竟连他们也都跟着常冈一道来了。
就在此刻,周丞相并洛尚书也来了,他们也是听到了风声这才赶来的,心中也都有自己的考量,“臣参见陛下。”
“周儒意!”朔皇气得连名带姓地称呼他,“此事你可知情?”
周丞相看了封何华一眼,恭敬答话,“陛下,臣并不知情。”
然后道,“陛下一路困乏,僵在此处实在不是办法,依臣之见,不如先回宫中喝口热茶,常侍郎有话也不妨回头再讲。”
这话说的却是看不出任何私心来,萧启明等人也陆续收到消息赶来,一个个站着,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昆吾子都坐在马车上,刚巧与赶来的唐戈对上了视线。
唐戈初时还有些讶异,直到到了现场看到封何华,立刻便认出来了,这正是当初跟在太子妃身边那女子,顿时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他向来是个耿直的,“陛下,臣有话说。”
他的品级算不得多高,在别的大人尚未开口之前,本不该由他说话,唐戈也未等朔皇准许,接着说道,“只要于大朔和百姓有益,将来由谁为皇,有什么所谓。”
这句话其实已经是明明白白地偏袒封何华了。
封何华闻言看他,唐戈回给她一个笑,然后道,“乔大人托臣向陛下带句话。”
“乔闻珂为何不亲自来?”朔皇问他。
“陛下,乔大人说,这事他不方便。”唐戈恭敬回答,“乔大人说此事陛下不需要考虑他,他想在此事中置身事外,陛下立了谁,那他将来便安心辅佐谁。”
乔闻珂实在是个聪明的,封何华心想。
只是不知道周丞相态度究竟如何,此事其实与周丞相牵扯不上关系,一开始是陈家小女儿从封云会那里知道了封何华和朔皇的谈话内容,紧接着回家后告诉了自己的父亲,陈将军再结合各种蛛丝马迹,分析出了事情的真相,从而动了叫朔皇改立太子的念头,一开始淑贵妃吓个半死,死活不同意,但是经不住劝,最后封云会也答应了下来,原想着趁朔皇不在京中,叫自家庶女去宫中把封云会换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了封若婉,竟叫封若婉答应下了帮着藏人和掩盖事情。
这些都是封云会亲□□代的,封若婉一直死撑着不肯说,结果封云会先抵不住压力招了,也因为事情被掐断,使得陈家后续的逼宫等计划没能顺利实行,否则怕是要更混乱。
如今封云会和封若婉都在宫中被分别关押着,乔皇后从去了太后那边后就没再出来,至于淑贵妃,从封云会被封锦从宫中带走后,就一直在宫里没动静,这两人都不动,其他人更是毫无动静。
如今陈家已经被她派去的人盯着了,乔闻珂那边,据回报说一直呆在大理寺看最近的一些大案,在唐戈走后一句话都没问过。
到最终,只有三分之一的朝臣站在了封何华这边,当花言站出来,常冈有些难以置信,“花小将军,令尊令堂远在乐安,小将军不问问亲长的意见?”
花言冷冷道,“此事家父早已知情,便不劳常大人费心了。”
想起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说花家要将爵位传予女儿的流言,常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问萧启明,“大人,为何你也……”
“殿下这些年来的操劳,大家应当是看在眼里的。”萧启明道,他如今总算是明白了当初在南都时,朔皇要他做的保证是什么意思了,既然封何华心中装着大朔,而他也对朔皇做过保证,那自然要站在封何华这边。
封何华叹了口气,有三分之一的官员肯站在她这边,其实已经叫她大为意外了,余下那三分之二,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也叫她苛责不得。
毕竟,确实如常冈所说,有嫡子在却反倒立了公主,实在是首次,在别国也少见此事。
眼见着长世侯也表了态说同意立封何华,常冈气得指着他,“侯爷你也……”
竟是一头倒地直接昏了过去。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直到夜里睡下,封何华都心里乱糟糟的。
今天这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封何华全无准备,陈家也是眼看拥立封云会无望,索性便派人在城中各处散布这个消息,毕竟依靠封云会的天资,想要在正常情况下继承皇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陈家与花家一直在朝中暗暗较劲,若是封何华继位,除却花容那层关系,花言也是朝中新秀,陈家后辈虽说并不差,但总归不如在旁人处吃香,与其如此,倒不如将这好处送出去,朔皇再怎么偏心,也不可能罔顾朝臣意见一意孤行。
“无论是皇兄还是知节,任何一人继位,对陈家来说,都比我继位要好。”封何华靠在床头跟左悠之说话,一下下摸着怀里的猫,眼睛则是一直盯着窗外看,“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如此破釜沉舟地爆出来。”
“别想那么多。”左悠之把人揽住,“父皇这些年来一直为你清扫障碍,对于那些不愿你继位的朝臣,理由各种各样,但说来说去,总要绕到祖制这一茬上,既然兴祖愿意你继位,那这个理由实质上是不攻自破的。”
“到最后,还是我要对不起你。”封何华叹了口气,“此番我须得尽力去争取,若是有些旁的条件,我担心,会委屈你。”
“殿下。”左悠之握紧她的手,“殿下的身份摆在这里,当以天下为先,臣没什么可委屈的。”
左悠之的手掌温热,封何华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
今日里最终商讨出的结果是事情暂缓,明□□会时再行商议,常冈当街昏倒之事,早就人尽皆知了,眼下这个时间,朔皇还和昆吾子都并唐戈等臣子在御书房商议如何说服另一派的臣子们,封何华本来也要呆着的,但是朔皇强令左悠之把她带了回来。
他们眼下睡的是清澧宫的偏殿,没回太子府,因为这个消息的缘故,太子府光是下午便有好几拨人前去打探消息,甚至不少贵族世家也在暗戳戳地四处打听,京城的局势几乎瞬间就变了。
“我下午不是出去见了花容她们吗?”左悠之说,“书灵说她回家找长世侯商议时,家中已经有客人了,不少心思活络的似乎猜到了她们嫁你的真相,已经在筹谋求娶之事了。”
他说着把封何华按着躺下,“水柔没回家,今天萧太师没露面,也没派人来表态,但是据说萧家也有人去拜访了,至于花容,因为花将军夫妻不在京中,否则怕是更要。”
“我还碰上了堂兄,堂兄说,他们府里也是一片哗然,永安公倒是没说什么,目前态度未明,但那边,最终还是要听堂兄的意见。”
发觉封何华还睁着眼,左悠之伸手遮住她的目光,“你且安心睡吧,今天养足精神,明日里好与那些老顽固们辩论。”
封何华“嗯”了一声,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叫她身心俱疲,睡梦中也紧紧抓着左悠之的手不放,左悠之又等了阵,确认了封何华睡熟,这才小心地抽出自己的手,叫来冬零看好封何华,换了衣裳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