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立刻闭紧了嘴巴, 闷声不吭。
土堂主哼声了一下, 就知道林锦会是这种反应。
金木水火土五堂, 每个月都会淘汰掉排名较后的四位门徒,而黄泉桥试炼便是这些被淘汰的门徒最重要的一场试炼比试,成功存活完成目标的门徒将获得晋升, 反之将被残忍抛弃而死去。
黄泉桥的试炼向来布置的凶险, 在一百位门徒之中最多唯有排名最靠前的四位得已存活。
如此残酷的涉及生死的择人条件之下,这些淘汰掉的弟子必然会竭尽所能拼上命去完成这场比试。
这两位小姑娘接下来面对的将是一群为了存活不择手段的亡命之徒,而非正常的试炼了。
土堂主的视线在林千霜和穆微荫的身上扫了几圈,突然心底有点好奇, 这两位姑娘到底谁能活下来, 他朝着在一旁静立的哑巴侍从命令道:“午一,午二, 你们带这两位备选弟子去七星苑准备一下,试炼马上便开始了。”
林千霜被两位侍从牵制着双臂向前走时,她的心里有点自责,本来穆微荫回天枢楼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拿到金堂弟子的身份令牌, 却因为她的耽搁,而多了一场凶险的试炼。
双眼被黑布蒙上, 林千霜的手被另一双温暖的手短暂地抓住, 穆微荫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清晰道:“千雨姐姐,黄泉试炼只能留四个人, 你一定要小心, 心不要太软了, 该杀就该杀,人多了碍事,不少人都会选择先解决了身边人。”
林千霜反握住了穆微荫的手,说道:“你保重好自己,我有把握能过得了这次试炼。”
五指相握,握着她的手心微微发烫,有个微凉的石块塞在了她的手掌上。
穆微荫将石块按在林千霜的手心,覆在她的手背手指合拢,说道:“这块灵石上面滴了我的血,你要随身佩戴在身上,待会儿万一试炼之中产生混乱,我就可搜寻道你的下落,我们两人若何聚在了一块儿,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越往前走,神识逐渐感应不到了穆微荫的灵力波动,她们应当是被分开往两条道路上走了。
耳边多了些嘈杂的脚步声走走停停,同她的步调一致,也是参加此次试炼的弟子。
背后被一推,林千霜眼上蒙着的黑布被取下,意外的是眼前的光线并不刺眼,反而很柔和阴冷,三十多位的弟子同她一般刚看清周围的景致,面庞上有点迷茫。
林千霜定眸一看,他们处于一座封闭的地下机关城之中,头顶皆是漆黑一片被硬石阻挡,那睁眼所见的柔和光芒来源于她脚下所站的青石棋盘,暗红的荧光涌动在赭赤的青石裂痕中若隐若现,整张棋盘恰似在暗红的河流之中飘浮。
她和那群人站在一颗黑棋上,在棋盘上的四个角还分别摆着两枚白棋和一枚黑棋分别也站着三十余位弟子,在棋盘中间的八卦柱顶端旋转着一道传送阵,那里就是这场试炼的终点。
林千霜的肩膀被一位弟子重重一撞,她稳住了脚步转过头,那名撞她的弟子一连将几位弟子推搡在身后,他看着八卦柱出现的传送阵,飞快便从黑棋上一跃而下,想趁着旁人还未发觉,率先走入传送阵。
“我还以为是什么高手,原来不过是土字的小辈,第一次参加这种试炼罢,难怪那么莽撞。”
“连这回督查的堂主都未出现,他就敢先冲在前头,是不要命了吧。”
与她站在一块儿几位弟子窃窃私语道,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林千霜听到一阵惨叫声,在石盘中窜出了尖锐的石笋将那位冒失的弟子劲直戳穿,胸口出现的窟窿以及爆裂而开的血块,场面血腥令她有点反胃。
在弟子的尸体旁很快喷涌出赭石色的暗流,淹没后只听嘶嘶几声,尸骨便消融的无影无踪。
“你们都看见了,本堂主还未启动试炼,这名弟子便赶不及的去送死,方才那人的下场就是不听从命令擅作主张的后果。”
在石柱的八卦阵中传来了一位男子的声音。
有位弟子说道:“这不是金堂主的声音吗?这回是金堂主亲自督查吗?”
一听到金堂主这三个字,几位弟子的脸都有点发白,似乎有不好的回忆。
林千霜将他们的谈话听在了耳里,又继续听着光柱中传来的阐述此次试炼内容的男音。
“你们这批试炼的弟子都在这座棋盘四个角落,在试炼启动后,‘黄泉之水’会逐渐上涨,在你们所踏的棋子会合并在一起,而黄泉桥会出现在棋子聚合之后,而你们的任务很简单,通过桥抵达神柱中的传送阵,便算通过试炼。”
“不过,若是在黄泉桥出现之后的半盏茶内,你们所站的黑白棋上超出了三人,则整颗棋子碎裂将淹入‘黄泉之水’中。”
石柱上散发的金色光芒消失,男子的声音消失在寂静的石室,试炼正式启动了。
在棋盘四个角落的黑白双棋逐渐朝着边界靠拢,棋盘上不断有暗红的水流从裂缝中流淌而出漫上了宛如小岛屿般的黑白棋子。
林千霜警觉地拿着木剑,一道魔气涌上了她的周身,隔成了一道结界。
现在棋盘上总共有四颗黑白棋子,每个棋子上各站了三十多位的弟子,这显然是让他们自相残杀!直到剩下最后三个人。
也不知谁先动的手,一具冒着热气的尸体被踹入了‘黄泉之水’中淹没腐蚀,瞬间棋面上的三十多位弟子都厮杀打斗在一块儿。
有三位结成同盟的弟子本也想对看似修为低弱孤身一人的林千霜率先出手,但她身上的结界劈砍了三次才消失,他们拖延了不少时间,并没有偷袭成功,反被其他的弟子钻到空子,险些被杀。
他们在林千霜身上吃了亏,便转移了目标,打算先解决了其他的人,低修的修士不值一提。
不知不觉在棋面上只剩下了那三位结成同盟实力最强的三位弟子以及坐在地上布阵的林千霜。
那几个人浑身沾满鲜血皆杀气腾腾,但都傻眼地看着端坐在阵心的林千霜,想将人杀了丢进水里,但试了好几次,皆被反复推出,手中的法器都未曾接触到对方身侧,便被迫弹开。
在一般的修炼之人的认知之中,阵法的真空期很长,结成的时辰难以把控,找到破绽就可攻破,但这位看似修为低弱的修士却能在他们算准了阵法的弱点后,又恰好结成了另个结界阵,令那几个人看着都愣住了。
能将阵法的释放计算的那么精确,还能将简易的低级法阵拆成抵御、进攻、迷惑三种形态并随机组合令人一时半会儿推测不出阵眼的虚实和缺口,放眼在天剑城,精通阵法的人少之又少,更别说碰到这么个能不断变换着花样的阵法大师,他们皆束手无策。
有颗黑棋沿着棋盘的边缘线慢悠悠在赤红的水面上飘来,马上便要与他们所在的黑棋相撞。
林千霜被三个人虎视眈眈地围着,不敢放松警惕,这三个人的实力皆不俗,她也并非是害怕,她心里很清楚若是出手,只会造成一个后果,那便是被缠斗至魔气消耗至尽而死,她无法保证能迅速杀死包围她的这三个人。
她的视线瞥向了逐渐逼近的黑色棋子,墨眸一深,若是两棋合聚,她所在的棋面上超出了一人,就会彻底碎裂。
但她心里却有点轻松,这三个人的服饰显然不是同一个堂主下的,交情也应该不是很深,表面上暂时联合在了一块儿,但在危机关头,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谁又会在意这种短暂的联盟,必定会出乱子。
看着棋子越来越近,那三人也越来越不耐烦,焦躁道:“龟缩在阵法里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出来和我们比一场。”
林千霜坐在阵心,视线扫向那三个人,合上了眼眸,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说道:“你们三打一,有什么好比的,反正这阵法你们也破不了,我也不想活了,你们三个就都留着和我一起陪葬好了。”
那三位弟子对着林千霜周围的结界持着法器挥砍,又试了好几个咒法,皆对她失效,他们见面前那瘦瘦小小的女孩在被他们多轮攻击后还能气定神闲地坐在地上,觉得她兴许还暗藏了实力,心里不由泄气了下来。
林千霜睫毛轻颤微微睁开了一只眼,见那三位弟子一脸丧气地从她周围分散开来,抓着木剑的手心微微渗出汗,只要他们再尝试着打破阵法,她的魔气远转缓慢,可能跟不上结阵的速度,这道阵法会被打破,幸亏这些人被她唬住了,没有更进一步打破她的阵法。
有位弟子看着顺着流水而来的黑棋小岛,浑身僵硬说道:“棋子已经越来越近了,若是不杀了这个小女修,我们三个都完了!”
“谁说一定要把这个小女修杀了,棋子上只要留三个人不就行了吗?”
身后传来声音,随即有阵刺痛从心口传来,弟子看着胸口上的血窟窿,想不通自己为何在这个关口上会死去。
站在那位弟子身后的男修手中的灵剑在他不防备之时穿透了他。
那位弟子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了那位男修一眼,一头栽入了宛如沸腾的暗红水面发出滋滋的烧灼刺耳音,水中冒出一圈水泡,随即尸体便不见了。
两枚黑棋小岛在转瞬间便贴合在了一块儿,男修松了一口气,正要和身旁的同伴警示,防备另座黑棋浮岛上的来人,他一转身,那位本坐在地上结成阵法的女孩早已站起身,此刻正在将木剑上的血迹甩干,而他的那位同伴在一阵水花的噗哧声中不见了。
林千霜扬眉望向了那男修,做了挑衅十足的勾手姿势,笑了笑道:“你不是说要比一场吗?方才三打一不公平,现在我们一比一,恰恰正好。”
男修的脸色难看了一下,“你在耍我们?”
林千霜摊了摊手,撇了撇嘴道:“怪我喽,你们三个打我一个,难道我还乖乖让你们打我吗?”
“你这人阴险狡诈,竟然敢暗算我们,就算今日我走不出这场试炼,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男修愤怒地持剑朝着她刺去,将身上所有藏着珍贵的符咒都投掷而出。
林千霜算着这符咒的路径,将木剑捏在手中,还没等她还手一击,男修狰狞的表情在面前忽然定格,他的躯体重重倒在了她的脚下。
在另座黑棋浮岛上有位紫衣女孩衣袂飞扬地跃到了她的面前,乌发上皆沾满了血沫,在半空中接过灵剑的手臂上一道可见白骨的血痕触目惊心。
但紫衣女孩似乎毫不知痛,手腕灵活的地将剑收起,在见到她的一刻,那张漂亮的没有生气的脸蛋讶异了片刻,带着丝庆幸和喜悦,“你还活着,我感应不到石头的方位,在方才走在这里看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出现幻觉了。”
林千霜将手中的木剑放下,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才发觉那颗石头可能在打斗之中遗失了,她在穆微荫面前转了一圈,笑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瞥到了穆微荫手臂上的伤口,又道:“倒是你伤的不轻。”
穆微荫优美的唇线抿紧,泼墨般凝着雾气的漂亮长眸一眨不眨得望着林千霜,她看着她轻轻开合着的红唇,因魔气消耗而略显苍白的清秀脸庞,转动之时,纤细而略有玲珑起伏的腰胸曲线,不知为何心跳有一刻在加快。
在灵石忽然消失的那一刻,她一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孩可能凶多吉少,心里就像有块石头压着,她本冷沉的心境也在一刻浮躁无比,和那群弟子厮杀之时,手中的剑就好像有灵性在主动发泄,痛感在那一刻尽失,她好似个没有知觉的杀戮兵器。
她忽然有点意识到了,在她的心底,眼前的这个女孩悄然无声地占据了一个角落。
她似乎……很重要。
浮岛合并的碰撞声响起。
林千霜看了眼站在棋面上还存活的弟子,替穆微荫简单包扎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分析了一下局势,说道:“四枚黑白棋皆要合并了,包括我们在内,在棋子上总共还剩下六个人。”
穆微荫面容冷淡道:“棋子上的人都被我解决掉了,但另外两枚白棋上的四个人,我还没探清底细。”
石头棋盘已被从裂缝中逐渐涌出的红流而吞没,只听来自黑暗处的咔擦几声机关转动声,四颗棋子凝固成一个阴阳八卦圆盘从流水中由一石柱托呈着浮出与八卦柱的高度持平,有座木桥从八卦柱上放落,几缕浮空结界牵连在八卦圆盘的底部的锁链,在瞬息之间,一座木桥便凭空出现在了余下的六个人眼中。
天枢城的机关错综复杂,一阵套着一个阵法,而这天剑城的天枢楼为其原身,所铸的机关城内的阵法机关玄妙若奇门遁甲般的术法,充满着修炼奥义。
她估摸着这座城的铸成与记载着上古冶炼术的神兵谱也脱不了干系。
黄泉桥内林千霜用神识搜寻了一下并未觉得有任何异样,在桥上未曾有任何的术法设陷,也感觉不到障眼法存在的痕迹。
周围的四个人都没人敢第一个迈上这座黄泉桥,似是在等着有人先走上桥看一看情况。
林千霜手指间飞出了一串魔气滑过了桥面,见没有异样,便抬步要踏上桥面。
穆微荫拉住了林千霜的手臂,谨慎地说道:“这座桥着实古怪,我们还是再观察一阵子。”
林千霜笑了笑,将穆微荫的手拂开,指了指脚底下,认真说道:“我想,这座黄泉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心中有路,那便自成一路,若认为是黄泉路,那自然走不回来。你看这座桥在我落脚之时,本来缺失的木板却在我的脚下浮现了,这就说明,我有路可走。”
穿着红衣的女孩在众人的眼中一脚很踏实地踩在了黄泉桥上,她颇为悠闲地向前走,就好似在街道上漫步一样自在。
金堂主曾说这黄泉桥上最后只能活下三个人,那其中的机关必然危险重重,绝不会如此简单。
穆微荫对于林千霜的话半信半疑,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随着林千霜走上了黄泉桥。
腐朽的木板踩在脚下给她一种摇摇欲坠的之感,但当她的脚稳稳落在上面却如顽石般坚不可摧。
在她的身后,剩余的四个人也走上了黄泉路,有两位还踌躇着不敢走上桥,胆战心惊地被另外两个人硬拉了上来,还未走第一步,那两个人便一脚踩空坠落到了黄泉之水中化作了一团酸水。
穆微荫眸中悄然带上了笑意,看向了走在前面的林千霜,正如她所言,心中有路的人才能走上这座黄泉桥,而那两个人落水的人,并未把这座桥当成一条可走的路,没有坚定的修炼之心,当然会踩空落入水中。
林千霜和穆微荫一前一后向前走,在她们身后的两人却起了争执,最后滚成一团一齐跌落,只听水花四溅的声响,片刻就没了动静。
穆微荫了然地看着那两个人的结局,眼眸略带思索说道:“金堂主说的那句话,是故意在误导,其实最后的黄泉桥并未设置机关,他在设计的,是人心。最后的这条路反而是试炼最简单的部分。”
林千霜转头看向了穆微荫笑着说道:“我倒是觉得黄泉桥设下的‘机关’是最难的,毫无套路可言,不像那些术法有看得清的弱点和规律,人心,是最难测的。”
面前女孩瘦削的脸上笑容浅淡却带着一丝莫名的苦涩,她似是回想到了什么,清亮的眼眸之中带着丝恍惚。
穆微荫眼眸一怔,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心疼,有点想去摸一摸她的双眼,她的手刚抬起,便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一阵响亮的拍掌声响起,有个阴沉的男音出现。
“你们能来到这里,不愧是本楼主选定之人。”
她们本站在传送阵上,但现在那阵法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正凝视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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