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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书 > 都市言情 > 窗外的蜥蜴先生 > 第70节
  围巾里,小莲的脑袋钻出来,不说话。
  寂静雪村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村口的位置有人打着手电走来。
  那人看见半夏,立刻高兴地挥起手来。
  原来是半夏的表弟半糊糊,特意打着手电出来接她。
  “姐,就知道你快到了,我特意出来接你。”读高中的表弟如今已经长得比半夏高了,但对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依旧有种既害怕又稀罕的复杂情绪。
  他接过半夏的行李箱,用手电光开路,凑在半夏身边讨好地说,“姐,看我对你好吧,这次回来有没有带我喜欢的零食?”
  半糊糊和半夏血脉最接近的地方,大概就是两人都是一个吃货。
  半夏把提在手里的一大袋塑料袋塞进他的手里,“全在这里了。”
  “呀,还真买了,这么多,姐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大方,这下血本了吧,你哪来的钱?”
  “是啊,没日没夜打工,省出来给你买的。”半夏从小就不惯半糊糊,给一个甜枣,还要用软刀子扎两下。
  半糊糊如今上了高中,也终于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半工半读的不容易之处,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熊着和半夏抢东西。
  磨蹭在半夏身边实心实意地说了声谢谢。
  天气冷,夜已过半,年迈的奶奶已经睡了。
  半夏就没有应半糊糊的邀请,去住在附近新楼房里的舅舅家,而是直接回了属于自己和妈妈的小院子。
  屋子里的土炕已经有人提前烧好,被套和床单是半糊糊的母亲,也就是半夏舅母前几日过来帮忙拆洗过的。
  躺在上面有一股冬日里太阳的味道。长途奔波的疲惫,都被这股熟悉的暖意消解了。
  窗外的雪开始越下越大,鹅毛似的大雪片片飘落。
  许久没见到雪的半夏,和小莲一起趴在窗台欣赏雪景。
  用袖子把玻璃擦出一小片,可以看着窗外银色的世界,玉做的乾坤,天地苍茫,荒野寂静,只听得北风呼啸。
  “如果你夏天来,这里看出去就是郁郁葱葱的一片原野,绿草之间开着许多野花,有很多的野蜂在里面飞来飞去,特别的漂亮迷人。再远一点还有一片小池塘。小时候我们最喜欢去那里玩了。”半夏对蹲在窗台上的小莲这样说。
  小莲伸直着他的脖颈,透过擦开的那小块玻璃窗凝望着远处白茫茫的世界。那暗金的双眸中倒映着雪色,痴痴地看住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雪原深处,回忆起夏日时,那里荒草丛生的盛景。忍不住和身边的亲密爱人述说起自己童年的趣事。
  “小的时候,我们这里有很多传说,大人们都不让我们往荒野的深处跑。说那里住着神仙,妖精,和魔鬼,是不属于人类的世界。”
  “一村的小孩,大概就我的胆子特别肥,老喜欢去野地里探险。我还捡回来过不少东西,有一只兔子,好几只尾巴长长的野鸡呢。”
  “我还看到过一只很漂亮的雄鹿。可惜它那时候被野兽咬断了脖颈,已经快死了。”
  “对了,有一次隔壁家的一个孩子丢了。全村人都找不到他,是我到荒野里把他一路领回来的。”半夏说起这件事,眼睛亮晶晶的,显得特别高兴,“那是我老师的外孙,小时候我们两玩得很好。”
  小莲听到这话,一下转过头来看着她,双眸中暗金流转,漂亮得仿佛装下了这茫茫天地间所有的雪光。
  “可是后来,他的父母都去世了,听说他要被送到很远的地方去,所以他一个人跑到野外躲了起来。”半夏想到那位伙伴悲惨的身世,声音低落起来,“是我把他拉回来的,我还答应过以后去看他呢。可惜后来我们就断了联系。也不知道这些年那个孩子过得好不好。”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他的名字也叫小莲。”半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最开始给你取名字的时候,大概就是因为潜意识里想起了他。”
  一只如雪莹白的男性手臂伸过来,拉上了窗帘。
  半边脸颊覆着黑色鳞片的男人俯下身来吻住了窗边的半夏。
  空气中弥漫起浓郁的莲香,雪白的肌肤像糖糕一样甜美,颤抖不已的尾巴令人垂涎。
  以至于半夏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神魂颠倒。
  “谢谢你,从前到现在。”在最快乐的时候,那个哑着的声音叹息似地说出这句话,“谢谢你找到我,带我回家,陪在我的身边。”
  意乱情迷中的半夏根本没听清他说得内容,只顾着顺着话头调戏手中的人,“嗯,那你想要怎么报答我?”
  那位从来都很羞涩的学长,这一次却很配合地说着情话。
  “身外之物,都不值些什么。想来想去,只有以此身相许了。”
  半夏没听明白凌冬“以身相许”的真正含义,以为他指得是眼下此时以身相许,高兴得肆意妄为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晨,睡到日上三竿时醒来,半夏却发现凌冬早已经起来。
  特意地穿了一身格外正式的衬衫和西服,头发用发蜡仔细做了造型,刷了皮鞋,打了领带。
  打理得整个人丰神俊朗,端庄笔挺。
  半夏看得都呆住了,“这是要去干什么?”
  “今天,不是要去见你家的长辈吗?”凌冬的眼波浮动,“原来你没有带我一起去的意思吗?”
  “不,当然有。”半夏握住他的手,“我当然想带你去给我妈妈,奶奶和舅舅他们看一眼。可是你昨天变成了小莲,我还以为你不想去。”
  “昨天那么晚的时候,这里的人又比较爱说闲话。所以我……”凌冬这样说,“今天是白天,正式去拜访长辈,才比较合礼数。”
  原来他是顾虑这个,知道妈妈一个人带大我,被人议论了很久。生怕我也被人议论吗?
  奇怪,学长怎么知道我们村里的人爱说闲话。半夏不解地想到,或许所有的村子都差不多吧。
  半夏的奶奶看见半夏带着凌冬一道进门,一时间是又惊又喜。
  惊得是孙女一声不吭,突然带了男朋友回来。
  喜得是这个男孩子礼数周全,容貌俊美。身份学识才能无一不好,简直挑不出毛病来。
  顿时把年迈的老太太给忙坏了,一会摸着半夏的脸看她瘦了还是胖了,一会拉着凌冬的手问东问西。还激动地合着双手在半夏母亲的牌位前念叨,“闺女啊,你快看看,咱们小夏带了人回来看你了。”
  半夏的舅舅、舅妈也跟着忙得团团转,直到午饭时间,张罗出一大桌好菜,招呼凌冬和半夏入座。连带着把住在附近的七大姑八大姨,半家各路亲戚都给招惹来了。
  半夏捂额,眼睁睁看着一家子亲戚,稀罕地围观凌冬。
  “哎呀,这大城市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啊。长的多俊啊。”
  “人家是上过电视的明星好不好,我家小磊学钢琴的,经常把凌冬凌冬挂在嘴边。万万想不到他能落在我们家。”
  “啧啧,小夏的眼光可真是好。命也好。”
  “谁说不是呢,当初坚持要学小提琴,如今真被她咬牙过来了。”
  倒是凌冬在这个时候十分稳地住。端端正正坐在桌旁,维持着得体礼貌的笑容,应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考察问询、始终不慌也不乱,得体大方,温和有礼。
  半夏奇怪地在桌子底下摸过去,捏了捏凌冬的手,发现他握着一手心的冷汗呢。
  期间,半夏舅妈悄悄把她拉到屋子里,很有些为难地把凌冬带来的礼物给半夏看。
  给舅舅是四条软中,舅妈的是一条质地上乘的珍珠项链,给奶奶的是一条赤金的手串。
  倒是很符合本地女婿上门拜访惯用的礼仪。
  “就是太贵重了点,小冬这是直接来提亲的意思吗?”半夏的舅妈看到了礼物心里美滋滋的,又有些发愁该不该收。
  “既然是他的一点心意,您就收着吧。”
  半夏的舅妈是一名普通的农村妇女,性格计较又刻薄。但是半夏觉得,她本来对自己就没有责任,在母亲去世自己还年幼的那段时间,自己却多多少少有得到过她的帮助。
  虽然不多,但半夏记得她的那一点好处,忘记了她曾经的薄待。
  只是感慨凌冬出手之大方,明明不久之前,亲眼看过赤莲的账户上还没有太多的钱。
  什么时候就挣了这么多钱,还悄悄准备了这么多的礼物。
  又觉得相比起凌冬来家里的精心准备,自己去他家的时候,是不是太随便了点?半夏看着那些金光闪闪的礼物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过于粗心了。
  回去的路上,半夏踢着脚边的石子,边走边说,“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礼物啊。我奶奶和舅舅都被你吓了一跳。以为你直接要开口提亲了呢。”
  凌冬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她,含着笑。
  “等你能穿我送的第三条裙子的时候,我就来这里提亲。”
  他的身后是压在枝头的皑皑白雪,肩头披着冬日暖阳的金晖,嘴里说着最动人的情话,好像是童话中走出来的一位王子。
  半夏被眼前的人晃花了眼,呆呆道:“什,什么第三条裙子。”
  艳如朝阳,碎碎金辉的裙子。
  红裙金线,是婚礼的时候才会穿的喜裙。
  半夏咬住了嘴唇,感觉自己心中的琴弦不知被谁的手指拨动,在胸腔中快乐地吟唱了起来。
  凌冬停下脚步的位置,在半夏家的隔壁,是一间爬满苔痕枯藤,院门紧闭的老宅。
  半夏从断损的围墙缺口看进去,只看见满院荒芜的枯树。
  院子里的那栋小屋斑驳落漆,门窗紧锁。
  当年,穆爷爷唯一的女儿女婿意外去世,他悲戚过度,没多久就跟着离开了人世。
  这个院子从那时起就被锁了起来。
  从前每个暑假都会来的那个小莲,这些年也从未回来过。
  “这是穆爷爷的家,他我小提琴的启蒙恩师。我小时候几乎天天在他的院子里玩呢。”半夏转过头对凌冬说,准备干坏事的时候,眼眸亮晶晶的,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我想溜进去看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爬进去?”
  阳光下那人笑面如花,一如童年时爬在墙头,笑着冲他招手的那个女孩。
  凌冬双眸中说不清道不尽的千言万语,终究化为嘴边的一抹笑。
  跟在半夏的身后,一起爬墙进了那间尘封已久的破败庭院。
  “几年没有人住,荒凉成这个样子了。”半夏在荒芜的庭院中穿行。
  老师当年种在院里的那些花草,多年无人照顾,天生地养的,肆意伸长起来。
  如今,冬季里落光了树叶的黑色枝条交错着,几乎封闭的小小庭院的大半天空。让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被封闭在时光中的城堡。
  “那里,以前搭着个葡萄架。我小时候就经常从那里爬过来。”半夏指着墙角的某个位置,扭头和身后的凌冬说话。
  才发现凌冬没有站在自己身后。
  庭院中,房屋门上那把大锁不知道怎么被打开了。
  凌冬从屋内伸出双手,推开了那扇封闭多年的窗户。
  “小莲,你怎么跑进去的?”半夏惊讶道。
  那布满尘土的屋子里还摆着那架质地精良的钢琴,琴上罩着的绒布堆满厚厚的积灰。
  凌冬缓缓抚过琴的边缘,伸手揭开那块厚重的琴布,在窗边的钢琴前坐下。
  打开琴盖,白皙的手指触上多年不曾鸣响的键盘,按下了一个音。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