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船舫,她还是第一回 来。本预备着去下头堂食看看别的吃食如何的。走来船边,却被眼前一片烟波缭绕惹住了眼。
眼下正是晚春,早晨又下过一场小雨,湖面上扬起一片水雾,将眼前山水拉起一片朦胧的帷幕。
蜜儿正看得出了神,身后却有人问道,“姑娘,请问,你可曾认识李楚仙?”
蜜儿听得阿娘的名字,自忙转身回来,却见得眼前女子与阿娘生得一模一样,正淡淡望着她微笑。
蜜儿几分不可置信,烟雾之中,她可是见得鬼魂了?正急着靠近过去,却见得一旁冲出来个四五岁的小丫头,直抱住了女子的裙角,“阿娘,福娘要抱抱。”
蜜儿这才顿了顿足,见那女子抱起小丫头,蜜儿这才将那张脸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副眉眼精致如画,富态安然,不见年岁磨折。那并不是阿娘…“你是?”
女子笑了笑,只道,“我认得你腰间这个铜铃。我与孪生的姐姐,曾一人有一个。不过后来,我们走失了…姐姐临行,收走了我的铜铃,让我不要再找她。”
蜜儿伸手摸去了腰间的铜铃,又再看了看女子的容颜,“我能冒昧问问您的闺名吗?”
女子笑道:“李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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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酒坊。
金氏与兰哥儿整了整衣衫,又轻声嘱咐了些什么。三年寒窗终是要上考场了,兰哥儿却也丝毫不怯,打早儿起来便精神奕奕。
金氏早与儿子准备好了干粮行囊,将人送出来大门口,便只让家中小书童跟着。兰哥儿与母亲说了别,方带着小书童步行往夫子庙去了。
方转来大道儿上,却生生撞见个人。
银荷怀里抱着包裹儿,险些撞上兰哥儿怀里。
兰哥儿怔了一怔,一年不见,眼前的银荷晒黑了,也结实了,最重要的是,脸上那股子生气儿,是以往他也未曾见过的。
“你…你可还好?”兰哥儿先开口问着。
银荷笑了笑,“与阿爹在城外忙生意,我很好。”
银荷答完了话,方与人福了一福,见得一旁书童面色焦急,方想起今日是会试的日子。银荷笑道,“薛公子赶着去考场吧?别耽搁了!”
“好。”明明话落了,兰哥儿却依旧生生怔在原地。如今的银荷,眼底灿烂如星河,只是已经没有了他。人抱着怀里的包裹去寻了候着一旁店门前的年轻汉子。他只远远听得二人说话。
“杨郎,那些肥料都寻得了。我们快回吧,阿爹该等急了。”
他见得银荷挽上了那汉子的手臂,眸色里欢喜着。
等得二人走开许久,他方重新听见小书童催着,“少爷,赶紧的吧。迟到可是进不去夫子庙的!”
兰哥儿这才重重舒了一口气,转身回去,无奈笑了笑自己。
方与书童一道儿,赶着往城北夫子庙去。
这年春闱,兰哥儿高中举人,后与位官府家的小姐定了亲事,那便都是后话了。
银荷与杨老七赶回来农场的时候,毕大海正去了对面的小山坡上。杨老三跟着,二人一前一后,一个背着手,一个挑着烟杆子。
行来山顶,毕大海方驻足下来,俯瞰着脚下那片绿油油的菜地。
今年新结的红果儿和红风铃还是绿色,春风之中,一个个丰腴可爱。京都城的大小酒楼饭店,如今可都指着这片菜地供给着。
一开始,毕大海不过是有个奶娃养家的小报复,一不小心,便成了京郊城外的菜田大户。
杨老三一旁笑道:“今年这收成有望了。”
毕大海望着那片绿海,深吸了一口气,“原还说,只供奉我那侄女儿的如蜜坊、如意楼。现如今那些酒楼里都紧着屁股后头要…”
杨老三抽了一管水烟,“南边儿还指着你能卖些种子过去呢。”
毕大海若有所思:“果是应了蜜儿的说法儿,美食无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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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福真郡主出嫁。
天公不作美,一大清早的下起大雨来。天色阴沉沉的,郡主府上大红的绸缎都被趁得有些暗淡。
蜜儿的郡主府不大,精精致致,却是紧贴着安定门边最近的宅子了。
李楚梦已经带着小儿文哥儿,和小女儿福娘,住来府上好几日了。连日来,帮着蜜儿打点着出嫁的琐事儿,又借着姐姐的名义,与蜜儿的嫁妆里添上了丰厚的一笔。
今日一早,李楚梦便将文哥儿和福娘打扮得精精致致的,这一对儿小童男小童女,一会儿自要与他们的表姐抱裙角提凤摆的。
舒嬷嬷与应嬷嬷大早便赶了过来。见得新娘子正在梳头,舒嬷嬷自捧着礼盒儿送去了蜜儿面前的妆台上。
“娘娘她出宫不便,便只得让我与应嬷嬷一道儿来与郡主送嫁。这些头面首饰,都是娘娘亲自挑选的,郡主看着哪个喜欢,便挑一个戴上吧,也让娘娘沾沾喜气。”
蜜儿让身后的梳头嬷嬷停了手,方起身来谢过舒嬷嬷。那礼盒儿一打开,屋子里顿时都亮堂了几分。金银珠宝,翡翠珊瑚,珍珠琉璃,数量不多,却都是精致好看的。
蜜儿看了看摆着一旁的白玉梅花簪子,她还想着戴那个,便就选了一对粉色珊瑚银簪,可不能抢了白玉梅花簪子的风头。
舒嬷嬷见得郡主落定了主意,方来扶着郡主坐下。又让应嬷嬷将那礼盒儿合上,安置去了一旁的嫁妆担子上。
舒嬷嬷道,“我与应嬷嬷,都不是多子多福的。梳头这事儿,还是留给杨嬷嬷吧。娘娘让送来了宫中最新样儿的花钿,郡主一会儿可定要记得贴上。”
“好。我定记得的。”蜜儿翻开那花钿的盒子,富贵牡丹样式,却做得几分灵动。她自搁着一旁,等妆容都妥当了,再让杨嬷嬷贴上。
门外有人敲门,是郡主府上管事的内侍大人。
“郡主,相国寺来了位高僧,说是想见见郡主。”
“相国寺?”蜜儿没来得及交代杨嬷嬷,便自己出去开门了,见得内侍大人立在门外,蜜儿忙问,“高僧在哪儿?”
内侍大人见得自家郡主,头发尚且散乱,身上也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粉色外衫,忙小声提点道:“郡主,可要稍作打扮再过去?”
“他们出家人说,万般皆是法相。”更何况,她要见自己的亲生阿爹,还做什么装扮呢?自是越简单越好的。
内侍无法,方撑起伞来带着人往客堂里去。杨嬷嬷身后随了出来,扶着人劝道,“您慢着些,今儿大雨路滑。”
今儿是她的大日子,蜜儿本想着阿爹不会来,方听得那好消息,脚下便就停不下来,也没顾着杨嬷嬷劝说,快步地往客堂里走。
来到客堂,却见得那位高僧,一身灰色佛袍,全不讲究。眉眼生得浓厚,却不是桑哲…她这半年来,每逢初一十五便往大相国寺里跑,里头僧众一个个都混了面熟。自认得出来,这是桑哲的小徒儿灵机。
蜜儿几分失落,走去之时,方不情愿地与人行了礼数:“灵机师傅,法师他让你来,他自己可是不会来了?”
灵机淡淡颔首,又从的身后捧出一个金灿灿的礼盒来。
“不过,方丈法师近日来都在寺中刻经,为郡主祈福。这是经法师手笔复刻出来的金刚经与楞严经。郡主大婚,有得法师的笔迹,定保郡主日后圆满。”
蜜儿方才的小失落一哄而散。从灵机手中抱过来那重重的盒子。杨嬷嬷见她力道儿不够,还来帮了一把手。蜜儿护食一般,将杨嬷嬷挡开了。
“这是法师与我的。”别人都不能碰!她阿爹是大大大大大圣僧,为她亲自刻经书,那可是多大的祝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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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下得没停。见得天色晦暗,明煜引着迎亲的队伍出门之前,让一行禁卫军在旁挑起了大红的灯笼。
一时间,京城大街之上。红红火火的一片。
那原本显得晦暗的红帷,在灯火映照之下,一片升平之色。老人牵着小娃儿来了街边看热闹,丈夫陪着妻女,正说起来,这是谁家迎亲的架势,可不小呢?
一见得那马上的人,各个儿起了几分肃然。
只是今儿的明大都督,面上被一身红色的喜袍衬得十足的春风得意。
小娃儿直指着那高坐在马上的人,“阿奶,那叔叔真好看!”
小妻子也不由得与丈夫打趣起来:“新郎官儿可真威武呢。”
徒惹得小丈夫一肚子闷气儿。
迎亲队伍停在郡主府门前的时候。方有人入门去通传了。
明煜身上的喜服湿了遍,还想着这么大的雨,姑娘该如何出来。他的小丫头,今年将将及了笄,该是姑娘了。
迎亲的锣鼓声敲打得没停,依旧等了好一阵子,方将新娘子催促了出来。
明煜只见得,姑娘面前垂着珠帘,今日,那副眉眼被修饰得惊为天人,眉间一抹牡丹花钿,天宫的仙子也不为过了。姑娘那身红裙,夺目艳人,身后跟着一对童男童女,替她提着裙摆拖尾。
地上积着都是雨水,她那精巧的绣鞋可不能沾湿了半点儿。他翻身下了马。
蜜儿还来不及打量她的新郎官儿呢,便见得那人弯着脊背在她身前,微微侧眸回来道,“上来。背你上轿。”
一旁跟着的嬷嬷们都捂嘴笑了起来。文哥儿和小福娘也跟着呵呵乐着。
蜜儿面色滚烫,见得他在眼前一动不动,也只好勾上他的脖颈,由得他一掂,便被他背了起来。杨嬷嬷一旁打着伞,蜜儿被他送去了喜轿里。
那迎亲的礼官儿方是一声,“吉时到。”
明煜骑马在前,还不忘看看身后那顶小轿子,嘴角微微扬起,这才赫赫一声,驾马前行。
喜轿路过大相国寺门前,瞬间雨过天晴。
禁卫军手中的红灯笼依旧没歇,直送着这对新人,往新婚好梦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