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看,只要常用这个,紧要关头不就有可能用来发动突袭吗?让敌人想『哎呀,这个箱子是什么?』再突然跳出来,或是让敌人以为『啊,有这个箱子就代表正统骑士团的艾维莉亚在里面吧?』其实我从他背后慢慢靠近之类的!」
「我想根本不会有那种场面的说……」
「……唔?」真希望你能不要用「那么这个箱子要怎么办?」的表情看我。「这么说来,姊姊。我离开家里了。」
「咦?」
她怎么突然这么说。
「姊姊不是在加入正统骑士团的时候离家吗?所以我想我也要离开。」
「…………」
我会离开家里纯粹是因为不想被当成累赘──艾维莉亚受到爸妈疼爱,应该没有必要这么做才对。
话说。
「我搬出去一个人住的时候没有准备那种纸箱的说。」
我笑了笑,艾维莉亚又「唔?」地鼓起了脸颊。
现在回想起来,这只是段微不足道的回忆。
艾维莉亚在一年后成为我的上司。
「明天开始她就是你的上司了,要好好听她的话。」我得到这则通知,来的人却是我的妹妹。连魔法都用不好的我不论多么努力,出人头地仍旧遥不可及、虚幻不实。
纵使磨练剑术代替魔法,在表现机会原本就少之又少的正统骑士团中,我也许跟米虫没有两样。
感觉起来像是正统骑士团正在暗示我,说我一无是处。
「姊姊──」
那时的艾维莉亚担心地看著我。
「……不要紧,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撒了这句谎话,摸摸她的头发。
其实我气愤到想放声尖叫。
我原谅不了受到这种待遇仍旧无法好好使用魔法的自己。可是我更不能原谅正统骑士团利用妹妹来欺负我。
结果在那之后,我跟妹妹的关系降到冰点。
艾维莉亚一直傻呼呼的有些脱线,但是她身为魔法师的才华出类拔萃,才会在正统骑士团内立刻受到重视。
和在表面舞台活跃、光鲜亮丽的她不同,我的存在反而日渐淡薄。
妹妹开始在正统骑士团工作一年后,我甚至不再与她见面。
这不是谁造成的,我们也没有彼此约定。
我们只是觉得见到彼此太难堪而已。即使如此,看到紧抓正统骑士团不放的我,周围的人们一定非常不愉快。
不过我自己最清楚,若是没有我身上的这身正统骑士团的制服,我就什么也不剩了。于是我才会一直以身为正统骑士团的一员,不厌其烦地继续工作。
不论多么难受,我都假装若无其事,强颜欢笑。
就在某一天。
「……嗯嗯?」
处理杂务时我会负责整理国外送来的信。话虽如此,这个国家对外面的世界完全没有兴趣,因此基本上我收到的命令是「区分为需要拆封跟不需要拆封的即可」,我也只需要这么整理就好。
总之简单来说,我在那叠信中发现一封奇特的信。
「信仰之都伊斯特排放之有害物质的受灾报告……这是什么?」
那是邻近国家,一位名为大魔女路德拉的人寄来的一封信。
简而言之,是说「贵国正在排放有害物质,为此我国陷入毁灭状况。搞什么给我快点处理。」的告发文。
有害物质──这个词引起我的好奇。
信仰之都伊斯特基本上闭门自守,并倾向极力避免与他国冲突。排放有害物质会立刻被视为重要问题。就这个国家的倾向看来,应该会进行好几次调查,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才对。
当然,这类调查也交由正统骑士团负责。
无论如何,有害物质泄漏的事实是不容忽视的问题。
我立刻向直属上司报告。
然而。
「……姊姊对不起,我现在没空处理这个。」
上司──应该说是妹妹──现在正在忙著处理别件工作离不开。也就是没有时间调查公害的意思。搞什么啊。
我不知道妹妹真正的心意是什么。她或许其实想要帮助我。
实际上,我拿信给妹妹看的时候周围还有其他部下。
「艾维莉亚小姐现在忙著调查杀人事件啦。」「跟你这种分类信件的薪水小偷不一样。」「闲闲没事吗你。」「可以不要没事找事做吗?」
我还被他们这么骂。
所以我不知道她的真正心意为何。
「……我知道了。那么,我就回去分信了。」
我不理一旁围观的人,从艾维莉亚手中把信拿走这么说。
反正这是骗她的。
既然没有人愿意做,我打算自己处理。只要自己调查就好。
「……对不起。」
艾维莉亚以细小的声音向我低头道歉,我则是对她的道歉充耳不闻迈开步伐。
坦白说,调查这个事件简单到令人讶异。只要有心我独自一人一天就能轻松解决。
叫做大魔女路德拉的人似乎以为这个国家的人是对公害毫无概念就随便排放的笨蛋,在信中附上不可思议又方便的纸条,只要接触有害物质就会变色。
「反正,就是去下水道调查就能轻松找到源头了吧。」
于是我立刻潜入信仰之都的下水道。
下面是一片昏暗到没有提灯便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墙壁与天花板都统一以红褐色的砖瓦砌成,我走的步道旁流著混浊的生活废水。或许是因为只有昏暗的灯光,又或许是反射砖瓦的红褐色,水面看起来异常混浊,也像是鲜血。
「……嗯……」
想立刻撤退的我迅速将纸插进水流中确认颜色。
「啊,变蓝了。」白纸湿掉的部分变成蓝色。路德拉说,「变成蓝色就代表水中充满有害物质麻烦你们处理。」所以应该就是这样。
在那之后我继续在下水道逆流而上测试颜色。结果全部都是蓝色,甚至让人以为这个国家排出的废水是不是全都含有有害物质。
然而现实却是另一回事。
「……奇怪?」
展开调查后约一个小时左右。
插进水中的纸不再产生变化。我手上的纸没有变色,只有湿掉的纸片。
「…………」
我抬起头回过身来,发现附近有一扇门。
明明是下水道,在这种排放生活废水的地方,应该不可能有人来才对。
哎呀哎呀?我这么想用纸碰了碰从门下流出的水流。
颜色变成蓝色。
不过继续往上游却没有变色。
「……真的假的?」
看来这扇疑点重重的门就是流出有害物质的源头不会错。
眼前有一扇可疑无比的门。
该不该进去,那时我相当烦恼。
但是在此止步不前不也无可奈何吗?
所以我犹豫地停下脚步后,打开了那扇门。
比昏暗的下水道更深,犹如深渊的世界张开血盆大口。
门后是──
「………………这是……什么……」
尸体。尸体。以及尸体与尸体。
一旁散乱著某种研究资料、可疑的药品,以及玻璃瓶,瓶中塞满从一旁尸体中所取出的器官。
「长生不老」、「青春永驻」、「无尽的魔力」。
一叠一叠的纸写满天马行空的词汇散乱四周。
我晚了一拍才发现这里充满尸臭味,以及那些遗体全都是似曾相识的魔女。
我被迫面对独自一人无法处理的问题。
「讨厌?──你怎么跑来这种地方呢?」
这时,慵懒的声音从背后──从正后方传来。
「什──」
我正想回头时。
「对了,我就顺便让你背黑锅吧?──」
我的意识在这时中断。
我认识那个声音。
蔷薇魔女,爱蜜莉雅──
●●
姊姊杀了四个魔女,夺取魔力的传闻隔天一口气传了开来。
事件的大致经过和伊蕾娜小姐在读书馆看的资料相同,但是我百思不得其解。
真的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
据我所知,姊姊的剑术还算过得去,可是她善良到连虫都舍不得杀,剑术也只用来牵制周围的人。
而且──这么说很不好听,不过姊姊这种只会以刀刃战斗的人,真的有办法接二连三杀害魔女吗?
我认为不可能。
可是姊姊仍被宫殿定罪,处以忘却归乡之刑。
姊姊当然从头到尾都否认自己杀人。鲜少在人前掉泪的姊姊瞪著爱蜜莉雅大声哭喊:「不是我,杀人的是你。」
然而她的主张却被魔女爱蜜莉雅接二连三以杀人证据击溃。
在场的法官都直接接受爱蜜莉雅的证据,并立即执行忘却归乡之刑。
我到现在依然认为那场审判是一场戏。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定姊姊的说词是空虚幻想,对她的辩解充耳不闻。
但我不同。
我心底某处相信,她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这一切一定全都是爱蜜莉雅安排的。
证据什么的无所谓。姊姊一定是在被我拒绝后,自己一个人去下水道调查。
然后,她在那里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所以才会被诬陷为杀人凶手。一定是这样。
所以我得救姊姊才行。
然后,这个机会──只有在她走上断头台,恢复记忆的那一刻才会到来。
我说完事实后,伊蕾娜小姐说了声「啊,我去外面吹吹风。」就离开家里,开始嘀嘀咕咕地跟某人说起话来。
我偷瞄了一眼,发现她在跟扫帚说话。这个人怎么回事?是活在自已世界里的怪人吗?
我这么想时没想到扫帚居然对伊蕾娜小姐回话,而且声音还一模一样。是腹语吗?她果然是什么怪人吗?
伊蕾娜小姐回来后说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但她却像是在说「唉,这什么烂计画啊?这种计画怎么可能救得了你的姊姊你是白痴吗笨蛋吗会不会太无能了?」似地否定了我的计画。可恶。
不仅如此──
「只要打倒爱蜜莉雅不就大功告成了吗?」
她还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害我大吃一惊。
不要强人所难了。
「她可是魔女耶?而且还是一直待在这个国家的超大牌魔女。怎么可能赢得了?」
我对她摇头。
实际上,蔷薇魔女爱蜜莉雅的难缠之处不仅止于她一人。她四周时常会有和她挂钩的正统骑士团团员保护。
直接与她对峙,与和那些人为敌同义。
「所以我才把解救姊姊列为第一优先的说。」
可是伊蕾娜小姐还是说:「我们让爱蜜莉雅下台吧。」
「再怎么说,就算顺利避免艾姆妮西亚被砍头,也完全无法保证能平安逃出这个国家吧?」
她莫名地充满自信。
然后,她说:「执行计画只需要一个条件。」伸出食指表示,「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件事──」
只要知道这件事,之后只要趁势而为就好。
她说。
接著我们为了救出姊姊不停拟定拟定拟定计画,最后上床睡觉。
那天我难得睡了顿好觉。
是因为能救姊姊了吗?
「难道不是因为我帮你打扫房间吗?」
「…………」
○
『来吧各位!这个时候终于到来了!』
设置在此的镜水晶映照出欢欣鼓舞庆祝艾姆妮西亚行刑,群众过于开朗的模样。
艾姆妮西亚朝设置在广场的断头台不明就里,疑惑地一步一步走上阶梯,沐浴在有如欢呼的各种谩骂声中。
她不停向上爬,不久之后在她爬上阶梯时,一定就会恢复记忆。
「时间差不多了呢?」
在会议场独自一人望著镜水晶的爱蜜莉雅沉重地起身,拿起魔杖。
接著她踏出──
「你想去哪呢?」
听到我的话,她停下脚步。
看到突然从房间一角现身的我,她尽管有些惊讶,却也没有立刻对我表露敌意。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
她只有这么回答。
「从你一脸无聊地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开始。」
「……我自从来到这个房间就一直坐在这里呀?」
「所以我是说我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我变成老鼠,所以她不可能发现就是了。
「埋伏人家真没品味呢?」
「嫁祸给无辜的少女就有品味了吗?」
「你难道是指艾姆妮西亚吗??」爱蜜莉雅看著镜水晶,歪了歪头一脸无所谓地说:「你是想说那个丫头没有杀人吗?」
「她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
「明明只认识丧失记忆的艾姆妮西亚,还真敢说呢?」
「就算失去记忆,人的本质又不会改变。」
我所认识的艾姆妮西亚即使不知道自己是谁,还是会将他人摆在自己前面,爱撒娇、懦弱、熟知自己的软弱不让他人发现,努力露出开朗模样。她爱自己承受痛苦,说不定还有些乐天,讲难听点就是个笨蛋。可是,就算在无可奈何的状况下,她还是能选择不伤害别人。她是个出色的好人。
这样的人居然会因为自私自利,悄悄创造吸收魔力的奇怪装置,甚至还杀害四位魔女。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
「……你今天好像负责在广场上砍下艾姆妮西亚的头呢。」
她说了声「是呀。」点了点头。
「毕竟我是最后仅存的魔女呀──这不是当然的吗?为了被残杀的同胞,我得替她们报仇雪恨才行呀?」
她用一如既往慵懒的语调向前走,我则是挡在她前面。
「很可惜我不能让你得逞。」接著我说:「恕我无礼,我要妨碍你。」
说完我取出魔杖。
爱蜜莉雅似乎有一瞬间不理解我在做什么。她瞪大双眼,随后哼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会袒护艾姆妮西亚?」她边说边拄著魔杖迈步朝我走来──犹如完全不把阻挡在前的障碍放在眼里。「你自从来到这个国家就一直担心那个丫头呢??这些究竟是谁告诉你的?你听谁说是我嫁祸给艾姆妮西亚的呢?难道是她本人吗?」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要是我老实回答,你一定会连我和跟我说的人一起灭口吧?
「……算了,你不说也无所谓?」
语毕爱蜜莉雅在我面前停下。
俯视我的眼神冰冷且不带任何感情。
「我可没有时间应付你喔??现在我有要事得去处理,能请你让开吗??」
「那么你就用蛮力逼我让开如何?」
「…………」
「当然,我不会轻易退开。我跟你一样是魔女,起码能跟你两败俱伤,甚至还有可能是我赢呢。」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真遗憾?这么年轻就当上魔女,我以为你又聪明又优秀──看来你是个无药可救的大笨蛋呢?」
「我看起来像笨蛋吗?」
「谁叫你要替罪犯说话呢?」
如今仍旧坚持艾姆妮西亚是大罪人,自己才是正义设定的她这时弹了一下手指。
「……让我更正刚才说的一句话?」随后,这个房间到处出现魔法师──身穿正统骑士团制服的士兵。
他们一直躲起来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从昨天在这里第一次遇见你以来,我就认为你一定会反抗我?谁叫你看起来那么相信艾姆妮西亚呢。」
看得出来吗?我以为我自己很努力装得面无表情的说。
「我在埋伏你喔?」她这时才终于首次由衷感到愉快似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你一定是认为反正你也是魔女,一对一绝对不会输吧?但是现在这个状况又如何呢?」
四周是一片白色的制服。
深深戴著兜帽性别不明的人们举起魔杖包围我。
场面充满移动一步就会被打成蜂窝的压力。
啊啊,原来如此──所以你才高高在上地说个不停吗?
就是这样你才会迟迟不肯说出真心话,继续假装艾姆妮西亚只是普通的大罪人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以呢?」
我用魔杖用力一敲地板。
下一剎那,冰从我敲打的位置开始扩散,覆盖整个房间。就如同某个城镇一般,将我的眼界所及染成白色与蓝色。
身穿白色制服的人身上再次染上一层纯白。
除了我与爱蜜莉雅之外。
其余全都是一片雪白。
她哑口无言,我则是以叹息回应。白色的雾气如烟一般飞舞的同时,我瞪著眼前的魔女。
「打从一开始不就是一对一了吗?你没看清楚吗?」
难道说你老到不装年轻不行,视力退化了吗?
建议你戴老花眼镜比较好喔。
●
那时我全部想起来了。
我想起在下水道找到了什么,之后被爱蜜莉雅陷害。我想起始终没有人愿意相信我,也没有人愿意帮助我。我想起最后被驱逐出境,还有往后每天不停失去记忆。
我想起忘记自己是谁不停仿徨的日子。我想起害怕明天到来,不敢睡觉度过的每一天。我想起自己最后还是不敌睡魔,一面思索自己是谁、一面边走边写日记。
我想起和伊蕾娜的相遇。
我想起自己说回到故乡就一定能了解什么,带著她来到这里。
「啊……啊啊啊……啊啊……!」
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都想起来了。
我是艾姆妮西亚,正统骑士团的一员,有一个妹妹。我是我是我是我是──
我全都想起来了。
而如今我在巨大的断头台前,手脚反绑茫然而立。
我会头痛欲裂,是因为我的大脑因突如其来涌现的记忆而混乱,还是因为眼底无边无际的人群所发出的欢呼?
我不知道。
「来,艾姆妮西亚恢复记忆了!现在就来砍下她的头吧!」
简直热闹非凡。
担任司仪站在我身旁的,是这个国家的官员。我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么愉快的表情。
「等、等一──」
等一下。
我说到一半,民众不成言语的欢呼却盖过我的声音。
「哎呀?──其实原本想请爱蜜莉雅大人亲临现场……可是看来她今天睡过头了,就请别人代为行刑吧!」
代为行刑。
究竟会是谁──我事不关己似地四处张望,紧接著四处传来一个名字。
艾维莉亚。
我的、妹妹。
「艾维莉亚!艾维莉亚在哪里?就请你来亲手了结这个大罪人吧!」
担任司仪的官员低头看向欢声雷动的群众。
然而妹妹却没有现身。
就如同在吊胃口般,她始终没有出现。
不过不久之后,占领整座广场的群众有一部分了开来,从中出现一个纸箱。
那是个碰巧能容纳一个人的小箱子。
每个人都知道里面是谁。
「喔喔艾维莉亚,原来你在那里啊!」
自从进入正统骑士团的那天开始,她就跟笨蛋一样戴著那个行动,还说什么「只要有这个就不会暴露真实身分。」
官员走下断头台,小跑步来到箱子旁说:「真是的──你还真爱演啊。」脸上挂著微笑。
令人不敢想像不久之后将会有人人头落地。
「好了,该解决犯人了。」
语毕官员举起纸箱。
「──?」
里面没有半个人。
别说妹妹,连个人影都没有。
空的。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每个人都意识到艾维莉亚不在那里的瞬间。
首先只有听到声音,我慢了一拍才发现她从别的地方冒了出来。
那时我早已身在空中。
「咦?等一下──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姊姊你闭嘴抓好。小心掉下去喔?」
她说。
她紧盯著前方,对俯视城镇的我这么说,同时骑著扫帚操纵魔杖解开绑住我手脚的绳索。
绳结松开后往城镇落下。
「艾维莉亚──」
我紧抓扫帚。
「就算全国没有人相信姊姊,我也相信姊姊。我一直、一直都在等这一刻到来!」
她这时回过头来看著我。
「纸箱不是派上用场了吗?」
艾维莉亚的脸上浮现淘气的笑容。
○
冰封的房内,剑、长枪等各式各样的武器散落一地。
武器只有倒在地上,没有刺进冰里。不论夹带多强大的威力飞来,不论数目多么庞大结果都一样。
我的冰不会融化。
这是模仿冰封整个城镇的魔法做出来的。
然而。
「……你不在乎同伴的死活呢。」
我看著在房间一角,一脸事不关己的爱蜜莉雅。她说了声「还好啦?」笑了笑,说:
「我打算战斗结束后再把罪全部推到你身上呀。多么乱来都没有关系?──话虽如此,看来是我想太多了呢。」
「…………」
「比起这个,你是从哪知道我想嫁祸给艾姆妮西亚的呢??能借我作为往后的参考吗?」
爱蜜莉雅的魔杖喷出地狱业火。
「这是秘密。」我将气势汹汹,宛如要将一切燃烧殆尽般席卷而来的火焰和这个房间一样变成冰块。
眼前出现一面冰墙。
「那我就来猜猜看吧?」
受到遮蔽的视线一角传来动静。下一瞬间无数的长枪朝我飞来,我的意识转向那里时枪尖已然逼近眼前。
「如果你办得到的话,请便。」
不过仍然全都被我打落。
我从冰墙后方探头,爱蜜莉雅便如同知道我会从那里出现般使出魔法。
「……!」
超重力。
她这时正是使出这个魔法。全身受到重压似的痛楚袭来。
「啊啊──终于逮到你了?」
她发出不以为然的低语,缓缓朝我走来。喀、喀──高跟鞋敲响结冻的地面。
「把我的计画告诉你的是不是艾维莉亚呢?艾姆妮西亚的那个妹妹。」
「…………」
正确答案。
但我不爽肯定,因此保持沉默。
「那个妹妹好像在幕后不停有小动作呢?──会在处刑艾姆妮西亚的这个时机行动也不奇怪喔?」
「…………」忍受难以承受的重量,我当场屈膝跪下,挤出声音说:「……既然你全都知道……你……为什么──要放任她不管?」
「当然是因为我没有时间特地去管不构成威胁的人呀?」
她说自己没有闲功夫在乎像她这种成天戴著纸箱,有如无忧无虑代名词的女孩。
原来如此。
有点道理。真遗憾。
「而且呢?这个国家的笨蛋全都打从心底信任我呀。现在那个妹妹不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未来喔?艾姆妮西亚会顺利受到制裁,我则是跟过去一样,能继续研究如何青春永驻啊?」
事到如今莫名聒噪的她口无遮拦地畅所欲言。
难道她笃定自己即将胜利吗?或是她以为自己已经赢过我了?
……话虽如此,我现在也因为重量处于动弹不得的窘境中。
她在我眼前蹲下,轻抚我的脸颊。
「你的皮肤好漂亮呢?真羡慕……你有特别保养吗?」
「…………」
「讨厌?怎么瞪人家呢?好可怕好可怕。」
「……你为什么要诬陷艾姆妮西亚?」
抚著我脸颊的手停了下来。
「如果我为了青春永驻而杀害四名魔女的事情公诸于世,我的信赖不就会跌落谷底了吗?连这点程度都不懂吗?」
「…………」
「你知道吗?魔女的鲜血是永恒青春的源头喔??」
所以我才杀了她们呀?她平淡地说道。
「……你只为了这个杀了四个人吗?」
「你这种小孩一定不懂吧?年轻是无可取代的武器。就是因为没有体验过老了以后每一天就会渐渐失去光辉的恐惧,你才能这么说的?」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认为能为了保持年轻而杀人。」
「你也只能趁现在这么说了。」
莫非我惹她生气了吗?
她的语气一百八十度转变,变得冰冷而锐利。
我身上的重力似乎也跟著变重。
「你也是,只能趁现在这样说个不停了。」
我的回答在她耳中听来肯定不过是在逞强。
「你能逞强到什么时候呢?」
她说。
她露出胜利的表情。就在这个时候──
会议场的大门用力敞开,无数正统骑士团的士兵们跑了进来。猛力踏遍冰块的他们手中都抱著魔杖。
「…………」面对突如其来的入侵者,爱蜜莉雅显得格外冷静。
她脸色一转,「哎呀?怎么了呢?难道是来支援我的吗?可是不要紧了。袒护艾姆妮西亚的愚蠢之徒已经被我逮捕了?」以矫揉作态的声音这么说道。
然而士兵们什么也没有回应。
只有团团包围。
我──不,是爱蜜莉雅。
「……你们几个,到底在做什么?」
士兵们的魔杖全部指向爱蜜莉雅。
「……您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某个人说,「您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
她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我们要以杀害四名魔女的嫌疑逮捕您!」
接著正统骑士团的士兵们从魔杖中射出青白色的光芒。
「什──」
光芒转瞬之间便限制她的行动。她瞪大双眼,手脚被四面八方射来的光索完全夺去自由,手中的魔杖也应声掉落地面。
「……唉。」
我这才终于重获自由。
感觉肩膀超级酸痛。我起身扭扭肩膀,身体传来恰到好处的痛楚与嘎吱声。
「你……究竟……究竟做了什么──」
发出有如在超重力的压力下般无力声音,爱蜜莉雅抬起头来看著我。
状况跟刚才完全相反。
「只不过是有人告诉了我而已。」
然后,我为了让谜底揭晓,用魔杖敲了一下地板。
覆盖整间房间的冰立刻模糊消失,在场时间暂停的爱蜜莉雅部下们也恢复自由。
仍处于状况外的他们头上浮现几个「?」四处张望。爱蜜莉雅刚才使出的魔法也同时动了起来,因此我用水将火焰抵销。
我结冻的只有这间房间,以及在场碍事的这些人。
我自己和爱蜜莉雅则是没有结冰。
镜水晶也没有。
──只不过是有人告诉了我而已。艾维莉亚告诉了我镜水晶的使用方法。
「辛苦你自首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对她露出满面的微笑。
○
毋须多说,在结冰的房间中对镜水晶仍在运作浑然不觉,自己把一切招了出来的爱蜜莉雅受到国家制裁。
今后她会受到何种惩罚──她会遇到什么遭遇我不得而知。
我是旅人,在一国久留不符合我的个性。
洗刷冤屈的艾姆妮西亚终于回归自由。
但这个国家,以及险些被爱蜜莉雅陷害一事,在她心灵上留下的伤疤并不易痊愈。
即使国家直接向她致歉也一样。
信仰之都伊斯特对该如何处置从大罪人一举翻身变成平凡可怜少女的艾姆妮西亚相当困扰。
国民们不讨厌她也不怜悯她,只在远方静静观察。这种日子持续了几天。
信仰之都终于决定实现她任何愿望。
他们还说,光是实现愿望还不足以补偿她。
「……是吗。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这样啊……」
在集结于议会场的大人们面前,她发出沉吟声用手扶著脸颊思考。
要国家补助你一生优渥无虞也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受到差别待遇也罢。不论是什么,我们都能为你实现。
国家对她说。
她终于嘀咕了声「这样啊」,接著说:
「那么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吗?」
然后她笑了。
那是个宛如花开般美丽的笑容。
事件落幕隔天我便离开信仰之都伊斯特。我在这个国家已经无事可做,再怎么说,这个国家即使高揭秘密主义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物。
绿色的平原在我们面前露出和几天前不变的样貌。
──我们。
「……许那种愿望好吗?」
我看著站在身旁的艾姆妮西亚。
她点了一下头说:「可是,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的愿望只有一个。
不消除我、艾姆妮西亚以及妹妹艾维莉亚的记忆,让我们离开信仰之都伊斯特。
仅此而已。
「也对,我是赚到了……」
多亏没有失去记忆,我对信仰之都的内情无所不知。
这样似乎能做场好生意呢……生产类似镜水晶的东西拿去卖应该能大赚一笔。
结果,艾姆妮西亚决定离开国家。
原因或许是她身为旅人四处徘徊时的记忆全都相当幸福,也可能是因为在信仰之都伊斯特的记忆过于辛酸痛苦。
「……其实我不恨这个国家喔。」她眯起眼仰望巨大的城墙说,「我如果会用魔法,又遇到跟我一样的人,我可能也会跟国家里的其他人一样。」
若是再被灌输他杀了四个魔女还散布公害,可能也会相信──她这么补充道。
人常常只接收表面上的资讯。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没有办法。她放弃似地说:
「反正悲伤难过的回忆最好还是快点忘记。我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所以才能这么无忧无虑呀。」自豪地这么说的她表情看起来十分清爽。「而且呀──我在丧失记忆的时候,给很多人添了麻烦,还让他们担心……我得去跟很多人道歉,才会想保留记忆再出来一次。」
「……」
「之后再来找新的故乡或许不错呢!」
「……」
「话说回来。」就在我以沉默回应的同时,艾维莉亚从旁插嘴说道。她的脸颊有点鼓。「姊姊,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咦?嗯,因为有扫帚比较方便呀。」
「……好过分。」
「……开、开玩笑的啦……不要那么伤心……」
看到心情跌落谷底的艾维莉亚,艾姆妮西亚慌了手脚。
我有预感,这两个人一定能经历一段开心的旅途。
之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她们两个一定都没有问题吧。
「……我说伊蕾娜。」
艾姆妮西亚突然回头看我。「接下来伊蕾娜决定怎么办?」
「我打算继续旅行。」
毕竟我是旅人。
「……那么就得在这里道别了呢。」
「……」
我没有回答。
她不等我的回话便说:
「我说,伊蕾娜。我如果找到新的故乡,那个时候一定会寄信给你,如果可以的话你能来找我吗?我一定会住在很棒的地方,过很棒的生活让你羡慕不已。」
接著她又说:
「所以,在那之前再见了。」
不是再也见不到面。
一定会再见面,所以不寂寞。
她一定是想这么说──或许只是我想这么解释也不一定。
「……也对。」
我点头回应。
「……」
「……」
短短几秒的沉默感觉像是永恒。我们看著彼此很久、很久,微风如同催促两人般擦过我们的脸颊。
离别将近。
「……」这时,艾姆妮西亚轻声笑了。她看起来有一点害羞。「其实,这种时候应该送你什么礼物才对呢。」
「……不用客气。」
我的语调可能有些不满。
「可是对不起,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所以──她说。
这时,她抱住我。
紧紧地、像是在确认我的触感般用力抱住我。
「……又来了吗?」
「你不喜欢?」
「……还好。」
我说著「好好好」无奈地把手绕过她的背。偷偷把眼神转向艾姆妮西亚背后,我看到嘟哝「……好奸诈。」的艾维莉亚。
我哪里奸诈。
艾维莉亚的嫉妒似乎也传进了艾姆妮西亚耳中,她在我耳畔笑出声来。
之后。
「谢谢你相信没有人愿意相信的我。」
她说。
「谢谢你陪我一直来到这里。」
「嗯。」不用客气。
「谢谢你救了我。」
「……嗯。」
「谢谢你愿意当我的朋友。」
「…………嗯。」
「我喜欢你。」
「嗯──咦?」
你说什么?
她趁我不知所措时放开我,转身背对我说:「那么,我们走了。」
白色美丽的短发间依稀可见红通通的耳朵。
胸口会热,一定是她留下的体温。我的脸会发烫,肯定是来自她温暖的气息。
「我说伊蕾娜。」
她背对著我说:
「我不会忘记你。」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所以我也转身背对她回答:
「我也不会忘记你们。」
天空中漂浮的一道云彩,在匍匐地面的路正上方漂泊。
蜿蜒向前的道路周围是一整片花草,四处吹拂的凉风轻抚花草使其摇摆,远方能够看见徐徐流逝的小河。
眼前的这一片景致传来轻快凉爽的音色。
接著我们缓缓向前。
踏上各自的旅途。